我們這些久居海外而家鄉尚有年邁父母的人最怕接到半夜或清晨的越洋電話。小年夜我接到了這樣的電話，當天就忐忑不安的飛行了20幾個小時直奔醫院。20幾年後第一次回家過年，卻從除夕夜開始在醫院守夜班，「神仙難救無命子」我的媽媽只讓我盡了10天女兒的本份，就在睡眠中溜走了再也不起來了。

雖然知道媽媽年事已高，但她的離去仍讓我有萬千的不捨。今年已訂好機票預計三月中旬回家的，卻在二月初接到了這樣的電話，當時的我一直在想：輪到我了嗎？輪到我是那個去送終與奔喪的人嗎？我不要啊！讓我只是虛驚一場吧！可是到了醫院見到了戴著氧氣的媽媽，縮得變得小小的臥坐在病床上，除夕夜不應該是這麼過的吧？記憶中我以前熟悉的火鍋圍爐呢？看到了比預定時間提早那麼多回家的我，媽媽說：咦？怎麼回來了？我撒嬌的說：回家來陪您過年啊！頭腦一向很清楚的媽媽看到風塵僕僕的我心裏想必了解「大事不妙」了吧？

媽媽屬牛，算實歲或媽媽口中的「美國歲」是87歲又8個月，虛歲因為剛過年是89歲。年前在我們母女每日越洋電話中她自己一直在講 " 逢9不好啊！逢9又碰上節氣更不好！"而我的「愛的廢話」的回答一定是那算美國歲好了，美國歲妳才87歲多，媽媽會說：住美國住久了變「番」了，從懷胎開始孩子就有生命，有生命就有年紀，生出來那年就算1歲，過了年就兩歲，怎麼可以減壽。所有她的國內外孫子都說一到阿媽那裏都變得「好老」。所以，媽啊！您是89歲走的，不是88歲，我懂！

媽走了一個多月，做完「女兒七」我就又搭了20幾個小時的飛機回自己的家，我要回自己的家。我需要自己一個人用自己的方法「療傷」。這次內傷太重已傷及五臟六腑，武功幾乎全廢，需要時日來自己運功療傷。

臨行去跟「躲」起來的媽媽辭行，那份心傷幾乎讓自己窒息，雖然已年過半百也是個兒女皆不在身邊的「資深媽媽」，可是有娘跟沒娘怎麼會差這麼多？臨出娘家門哥哥說：妳以後還是每年回娘家；還是一樣的。我頭也不敢回，梗著喉嚨彆著氣，把打轉在眼眶的淚含住，從齒間逼出回答來：怎麼會一樣？哥！你告訴我怎麼一樣法？雖然我也知道哥哥、姊姊都跟我一樣，從此我們都成了無父無母的「老孤兒」！走下樓，我也沒讓淚流下來，仰頭望天空把淚逼進心底，那裏有個洞，再多的淚也填不滿！

回想在醫院陪媽媽的那10天，看著媽媽的生命在我眼前一寸一寸的流逝，但我感恩媽媽給久居海外的么女兒有這麼一丁點的機會跟她做最後的相處。媽媽常說小女兒像媽媽的背心，有小女兒的媽媽她的前胸跟後背都是暖暖的。我不知道這幾十年的母女之情，我溫暖到媽媽的前胸跟後背了嗎？我只是知道，我頻頻回頭，媽媽不再站在樓上窗邊不停的揮手跟我告別，目送直到我拐出巷口彼此再也看不見。我也知道我到現在還無法向朋友談起我的母親時不紅了眼眶、不哽咽而不得不改變話題。

失去媽媽，真的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