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摘自The Pursuit of Happyness）

送兒子上學的路上的一段簡短談話。。

「臭寶寶(我的大兒子)，愛吧比嗎？」
「愛。」 這小子一向刀切豆腐兩面光，誰都不得罪。
「真愛，假愛？」我怎肯輕易罷休。
「真愛。」
「愛吧比那點？？ 。」
「Well，你不是說我傻大個嗎，現在腦袋像漿糊一樣，想不起來了。」
  #@*..唉，小子越來越油條了。
「Anyway, 吧比愛你。」

 「吧比愛你」多年來難以啟齒的字眼，而今我卻說的像順口溜一樣。

  一直都偏執的認為父親對孩子的愛，是深藏在西裝口袋裡的，不該輕易流露。

  來加拿大的這幾年，沒有了事業上的舞台，沒有了老闆的身影，發現自己什麼都不是，連部落格都乏人問津。本想說至少可把每日菜單當公文呈送，簽個如擬，無奈老婆不願意配合。領帶，西裝，掛在衣櫃封存了好幾年，連台灣乾洗店的標籤都還在。沒有了西裝，領帶的束縛，口袋裡的愛，自然流露出來。

  很早就想寫封信給兒子，談談西裝口袋裡的東西，是告白，是懺悔，是交代，其實都不重要。是那分愛，是那分父親常有所矜持的愛，要讓孩子感受到。除了愛，我實在想不出其他可維繫親子關係於不墜的妙方。

信是這樣的.....................

臭寶寶，

  爸和你們在加拿大朝夕相處七年了。平常爸不多話，多半的時間都在聽你們述說你們的故事。從中文帶點英文，到英文帶點中文，再到那些亂七八糟，爸都快聽不懂的英文。爸經歷過你們這些凡事都扯上生殖器的歲月，多少聽得懂你們的語言。但爸那些西裝領帶的成人世界，對你們相對遙遠，這也就是爸不多話的原因。 

  你大了，早上你上學時在林蔭小徑留下的10號半的足跡，結實的比我的大上半吋。是該聽聽爸說說"我們的故事"了。

  小時候，爸所認知的"爸"，也就是你的爺爺，是個動詞，常年在外，在軍中，在麻將桌上，在風月場合。家，只是他的館子，累了，倦了，回到這不需要check in, check out 沒有星級別的旅館。有全家大小可供使喚，滿意了，付點小費。不滿意，連投訴都不需要，直接發一陣脾氣。像一個熱帶氣旋，席捲而去。

  家是抓不住"爸"的，孩子們只希望他趕快變成過去式。

  在人生的角色扮演中，爸曾立志，也曾努力扮演過許多角色。當一個好員工，好老闆，好丈夫，好朋友等等，唯獨沒有立志作個好爸爸，甚至沒有嘗試過當個好爸爸。 也許是受了爺爺的影響，總覺得孩子成長的劇本裡，爸這個角色，是可以從缺的。

  在學校，爸也只學過「師者：傳道，授業，解惑。」，沒學過如何當個好爸爸，聯考也沒考過"好爸爸"這個題目。在那個「忠勇為愛國之本」的年代裏，沒人會笨到出這個題目。傳統觀念裏，爸爸只要是個名詞，賺錢養家就六十分了。

  年輕的爸，雖然有尺度的輕狂過，但大體上還算忠於我對爸爸一詞的認知，是個會賺錢養家的名詞。除此而外，爸在事業上也算稍有成就。但事業上的成就常和好爸爸是背道而馳的。曾在網路看過一篇文章，提到事業有成的男人，很難成為一個好爸爸，因為他們常以職場的邏輯行小孩的管教。但家和UDN 部落格一樣，畢竟不是講理的地方。媽最喜歡開我的玩笑就是當你們還在襁褓時，我常不解的對你們大聲斥責：「又沒打，又沒罵，哭什麼哭？」是啊，職場上那有人不經打罵就會哭呢？

  當你第一次On your feet的時候，媽好高興，你那拙步輕移的模樣，像極了侏儸紀公園裏的暴龍，確實可愛。我更高興，因為馬上就要告別背著走，抱著走的日子了。事後想想，實在想不出什麼時候抱著或背著你走過。好像保母，菲傭早已代勞了。

  你和弟弟稍長，自己會走，會把屎把尿後，爸喜歡帶你們出去玩。不為什麼，只是成功的男人好像都要這麼做。爸的重要客戶的辦公室裡，地毯上擺著推杆練習器，架上的高級音響放著古典音樂，而檯面上放著的都是全家出遊的相片。若要為全家出遊硬扯個原因的話，也許就是爸那分莫名的虛榮吧。

  你從小就比同期的小孩高一個頭，身為長子，受父母的責難也較多，每次受到責難，你的腦袋就像一團漿糊，呆楞在那，爸都愛叫你傻大個。你上的幼稚園，每年都有一場話劇表演，以你的條件，不用說肯定都入選軋上一角。第一年你演石頭，第二年你演樹。我開玩笑說你進步很多，因為石頭只要靜止不動，而樹是要迎風飄舞的。你在台上的表現自然是可圈可點，鄰里稱道。

  石頭與樹，其實正好就是你幼年時我們父子關係的寫照。它們就只是中國山水畫中的倆個不可或缺的元素，彼此不需要任何的交集互動。爸，一個在職場上有相當分量的人，是無法和一個欠缺表達能力的人交集互動的。但爸需要一張擺在檯面上的山水畫，晉升到成功男人的Circle，如此而已。

  在你國小二年級的下學期，爸媽決定提早退休，移民加拿大。聽說國外的算術是不教九九乘法的，為了你好，一個晚上我一時興起，教你背九九乘法表。結果可想而知，我越教越氣，嗓門越來越大。你帶著哭腫的雙眼與濃濃的睡意，糊裡糊塗的終於背完了。

  就在午夜，九九乘法表與父親咆哮聲中，結束了你在台灣的童年。這不是台灣教育的全貌，但這幕場景，對很多台灣的家庭來說，並不陌生。那一夜，你記得，媽記得，連在幼稚園的弟弟都記得。直到現在，每當爸自願Offer my help教你什麼的時候，你和弟弟的回答都是直接了當，「No, thanks」或是「No..No..No...No」 ，我慢慢的了解到，很多事情是沒法重新來過的，小孩的教育是其一。

  臭寶寶，謝謝你給吧比上了第一課。我知道你從不會要求，但還是讓吧比向你說聲遲了多年的「對不起」。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