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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園舊事 - 在宿舍裡
2011/01/14 16:39:12瀏覽1559|回應1|推薦1

在宿舍裡

        許多人不知道女校曾經有一片宿舍,其位置大致在敬學堂和光復樓以東,也就是在校園東半部。最北邊原是校長宿舍,最南邊是忠字宿舍,這兩棟都是南北向;而在兩者之間的,是呈東西向的孝字宿舍。那時學校有很長的迴廊,將這些房舍連接相通,在雨天不怕淋濕。

        忠字宿舍很長,共約有十五、六間寢室,大致與鄰氣象局的圍牆平行;居住在內的都是教員及眷屬。孝字宿舍稍短而寬,以前可能並非宿舍;後來增加不少隔間,供職員及眷屬住宿。

        江校長分配教職員住宿有一定且公平的標準:一是資歷,二是人口多寡。譬如忠字宿舍一般的寢室約 3 m × 4.8m 大小,是住兩位單身教師或一對已婚夫妻;而大一倍的 寢室則供四口之家或一對五十來歲的「老」夫婦住。在 1950 年代,大部份的教師都僅三十出頭,又多經歷過戰亂心求安定,學校分配住宿並無多大問題。

        我們家原是三口,早先是暫住在光復樓門廳最後面的一小間房(當時地板還是榻榻米);待舍妹出生變為四口後,就搬到忠字宿舍最西端的大號房了。那時全校唯一的五口之家是周乾娘家,因為人多,她又負責出納工作,特別分配到校長宿舍西鄰有圍牆的獨棟房屋。而較資深卻不願與人同住的 蔡物格老師,就只好住在光復樓二樓樓梯後面的小房間裡。

        忠字宿舍以南有一日據時修砌的小廣場,廣場左側有一公共水槽。在早上這廣場上多半曬著衣物,到晚餐後則成為大家聚會的好所在。那時因為屋內窄小,夏天晚餐後大家常聚在小廣場上乘涼;不同省籍的老師們以互異的腔調,訴說著故鄉的故事,成為我對小時候一種獨特的記憶。

        當大人們聊著我們聽不懂的話題時,我們會在旁玩遊戲、唱兒歌。有時我會央求母親說故事,記得她講過俠隱記、金銀島、伊索寓言和魯賓遜漂流記等 ,大都是要分好多天才能講完。母親的口才好,當她說故事時,所有的孩童都圍過來聽;而當她講聊齋等鬼故事時,連大人們都轉過頭來。

        在公共水槽的左外側,長著一棵老鳳凰樹,其枝葉覆蓋了將近一半的廣場,而其粗大的樹根似乎自泥土中崩裂而出,占據著好大一塊範圍。這棵鳳凰樹在這一帶最為高大,好似在庇護著生活於其下的人們。

        忠字宿舍以南,也就是小廣場的東邊,種植著一排又一排的似乎是杜鵑花。靠近南邊鄰氣象局的圍牆附近,則有一排顏色較暗的樹木。不知何故,好像有某種禁忌似的,我們很少玩到這一帶。

        在我家的大號房西南,有一處明挖式的防空濠,經常都積著水;蚊子大概就從那兒滋長。日據時留下的防空洞、濠在校園裡還有兩三處,當時因為仍然有空襲的威 脅,就都保留著沒有拆除。

        在那個時代,這排宿舍房間裡當然沒有浴廁,要上廁所,得走到最東邊獨立的大廁所去。那廁所還是舊式的茅坑,既臭又惡心,到夜晚燈光昏黯,小孩都不敢去。有一次因為準備月考,不當心掉了本國語課本下去;我懊惱著想打撈起來,還是母親找到書局又買了一本。而若要洗澡,得要走到廁所以北靠近大廚房鍋爐的澡房。所以孩子小時,各家都用澡盆給孩子洗澡;而夜間都備著尿桶,到早上再去倒掉。我第一次見到抽水馬桶,是要到後來科學館落成之後,有孩童們奔相走告。那時若有時間,就帶一本故事書繞遠到那兒,好好享受一番。

        那年代也沒有電熱水瓶。學校雇有一位工友叫老郭,每天一早就從大廚房挑著兩大壺熱水到每家門口,把我們的舊式熱水瓶灌滿。我最喜歡看老郭把熱水壺高高提起,讓滾燙的水柱對準射入熱水瓶中。他那工夫可真不簡單!老郭的皮膚黝黑,缺兩顆門牙,身體雖瘦卻結實,有時戴一頂斗笠。除了宿舍,他還要照顧全校師生的熱水,有時還幫忙除草做工;可他總是認真做事,和憨憨的笑。

        因為基本的生活起居並不方便,幾年後父親手頭寬裕些時,便徵得校長同意,在緊靠氣象局圍牆處建了一棟木屋。木屋的左邊是書房、中為餐廳、右為廚房兼澡盆。當時講好的條件是這木屋未來要歸學校使用。後來周乾娘和孫子志老師也在左右各建了一棟木屋。

        當年氣象局除了一棟三層的辦公樓,其北側和西側還有許多日式職員宿舍。不知何故,夜間常有小偷從那邊翻過砌有碎玻璃的圍牆頂進入女校的宿舍區。那時宿舍的窗戶還是開放的格柵式。有一晚,小偷用支帶勾的竹竿想勾起桌上母親的皮包,待父親驚醒時那皮包已快被勾出窗外;父親大喝一聲,那小偷慌忙逃跑,竹竿和木屐掉了一地。後來大家談及此事,才知之前果然有幾位女老師的皮包已不翼而飛;因為房門上了鎖,還正怪自己粗心弄丟了呢!

        當時宿舍裡常有老鼠活動。它們若在天花板上走動,除了聲音擾人,倒也無可奈何,偏偏有時又下來覓食。一次有隻也許是餓壞了的老鼠竟咬了我腳趾一口,我嚇得逃到書桌上;父親抓起木屐猛打,居然把老鼠打死了!我當時很佩服父親的勇氣。

        自 1955 年起,我們就開始過耶誕節。那時並沒有人信教,因為宿舍區小孩子們多,父親便弄了棵耶誕樹讓大家裝扮起來,並買些禮物來摸彩,這在當時平淡的生活裡可是一大樂事。住在孝字宿舍的朱、林兩位組長,手藝高超,用縫紉機在五顏六色的壁報紙上車線,幫孩子們做了許多形式各異的帽子。後來有些住在校外的教職員子女也想加入,於是規模年年擴大。記得有一年父親到山上買了一棵高大的松樹,我要站到梯子最高點才能按上那顆銀色大星星。

        由於宿舍區離教室並不遠,每逢考試有些學生便踱到宿舍一帶,想找個安靜的角落唸書。我有次無意往窗外一瞧,竟有三四個學生坐在窗外倚牆讀書;看她們專注的模樣,我連說話也不便大聲了。

        忠字宿舍到 1962~63 年就拆除,改建為教室樓。原來的教員和眷屬們陸續遷出,只剩下那三棟沿著圍牆的木屋,孤伶伶的留下來。我不知它們留了多久,依照校長的作風,總要物盡其用才是。當搬入水泥公寓以後,我有很久不再回憶起這一段時光;直到這幾年很偶然地看到幾張舊照片,那十一年既無知又生動的童年回憶忽然湧現,我含淚卻又笑著,慢慢描述這一段日子。

照片1. 1956 妹妹在忠字宿舍前的水槽洗手   2. 1956母子三人於忠字宿舍家前    3. 1957年的耶誕節

( 心情隨筆校園筆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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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應文章

張文瑞
愈來愈美
2011/01/18 20:38

您的內心世界真的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