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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園舊事 - 消失了的舊校園 2012年1月28日刊登於中時副刊
2010/10/01 13:00:24瀏覽1799|回應0|推薦1

        前兩年女兒還在女校唸書的時候,我又步入那曾經是十分熟稔的校園。那天正逢校慶,只見到處都是學生,既高且大的建築物把小小的校地塞得擁擠不堪,令人有一種窒息般的壓迫感。我試圖尋找一些曾經熟悉的角落,卻屢告失敗。慌亂間,我遁入了圖書館後側與舊至善樓南邊的小片空地,沿著鄰氣象局的圍牆想要尋找記憶的蛛絲馬跡,一直轉到鄰公園路圍牆內的死胡同;終於發現我所走過的僅僅只是我們行內所稱的法定空地,一點兒也不多。

        之後,我的思緒常回到五十年前。那時我們都還是孩子,而舊時的校園對我們是無比的寬廣。那時的建築除光復樓外,大都只有一、二層樓高,但是屋宇繁多,廊道彎延,空間的層次變化多端而有趣。

        在 1960 年以前,女校的校園大致上延用日據時留下的建築物。我記得自 1950~60 年間少數興建的幾棟建築,先是圖書館,後為靠近女師專的東半部明德樓;而科學館大約是在 58~59 年。那時主要的教室樓,一為光復樓,另一則為敬學堂。

        敬學堂是我們比較熟悉的建築,它面對大操場的立面對稱而莊嚴,比光復樓多了點現代感(有一張舊照片可看到當年的司令台就設在那兒)。進門先是一個挑高的門廳,一、二樓各有六 ~ 八間教室。這棟建築離宿舍區很近,建築四周可以說充滿了我們的兒時回憶。其南側早先有一道防禦用的土牆,後來拆掉改建了圖書館。

        圖書館在興建的時候,其東側空地上堆滿了拆下的模板木料,我們去探險,不慎一腳踩到釘子上,痛入我腳心。後來好友太楓的母親擔任館長,我暑假常去借故事書看。

        校園西南角的兩棟舊房子,大概沒幾個人還記得。多虧父親當年所攝照片,可以佐證。現在是學生活動中心的角落以前是禮堂,格局雖小但建築是既細緻又典雅。進大門後是一不算大的門廳,兩側有樓梯可上後方二樓的觀眾席。一樓講台兩側有兩如對聯般的刻字,我只記得字數較少的那幅是國父的:「養天地正氣」和「法古今完人」,刻在兩塊很大的木板塊上。禮堂兩旁窗戶旁的白牆上,則掛滿了一幅幅革命先烈的照片和事蹟。那時的禮堂多半充滿了這種種的革命氣氛,而播放的音樂泰半是反共歌曲;今天的年輕人或者無法想像,當年卻是再自然不過的。這禮堂當年舉辦了各式各樣的活動;我記得的就有音樂會、平劇、每週六的電影欣賞和每學期一次的學生同樂會等。當年日子單調,遇上這些活動我們孩子們是全數捧場,只有平劇是例外。

        在禮堂旁、靠近女師專的是風雨操場。雖然有著斜瓦屋頂,卻是不折不扣的鋼架結構,兩側有鋼架斜撐出牆外。這房子開窗不多,天花上雖有整排燈具,平時卻因省電而少用,以致於室內總是陰暗的。我後來在建中也看到一棟情形類似的風雨操場,應該都是三、四十年代日人的標準設計。我們偶爾要借運動器材,體育組的老師總會登記為「某老師子女」;真是 跑了和尚跑不了廟。 我還記得,這建築與女師專圍牆之間的隙地上曾堆放了數不清的舊雜物,是我常要拜訪的寶地。

        在禮堂與光復樓之間的空地上,曾經有一棟約三米正方的小屋;雖小但做工講究,四斜屋頂,略呈新古典風格。小屋朝東有兩扇銅門,上面有細緻的雕刻。這小屋終年深鎖,我們都傳言裡面關了惡鬼。有一天門終於開了,我們遠遠圍觀,原來只是一疊又一疊的老檔案。連存放檔案都需特地建一小屋,可見日人態度之慎重。這小屋很早就拆了,那塊空地也改建為球場。

        今天叫做小綠屋的舊址,曾有一棟類似大小的木屋,做為女校的門房。我記得那房子是前後隔成兩半,前面是門房的檯面,由李成負責諸如接待、收發等工作;後面則住著李成一家人。李成是位個子不高、戴著眼鏡、能幹又有禮貌的人。

        在光復樓和圖書館以東,除了一間福利社和露天游泳池,和新建的科學館,當年是一大片宿舍區,外加大廚房和工具、儲藏等空間。這些建築物全都是木構造,竹、草纖維為底材的灰泥粉牆或者是魚鱗板牆。可能是為防火延燒,建築物之間都留著一片空地,但是有很長而彎延的迴廊(見舊照)將這些房舍相連接,在雨天不怕淋濕。走廊的施工精緻、堅固而耐用,並有斜撐以防颱風。

        福利社的位置約在光復樓和敬學堂之間,但是偏後(東)方。要去福利社得從光復樓東端轉迴廊、或從敬學堂後面繞過去。這建築約有七、八十坪大,倒有一半是等候空間;當年能提供的,除了課堂常用的紙張和作業簿外,還賣熱包子、茶葉蛋和簡單熱食。以今天的標準雖是陽春的不像話,從前卻是門庭若市。

        游泳池的位置,已很靠近公園路,其東側就只有大廚房那棟建築。泳池周圍有一層土坡,是水面高於外邊地面的老式做法。還有一道鐵絲網牆環繞,以策安全。

        那時政府遷台未久,學校用電是能省即省。每到夜晚,除了夜間部的教室和宿舍區的書桌檯燈,全校都是昏黃幽黯。因為這個原因,我們孩子們夜間不敢一個人去上公廁。遇到很少有的情形我獨自回學校時,不論走的是光復樓一樓長廊或是其北側的戶外步道,總會令我駭怕;我試過快跑,但是恐懼更甚。總要見到宿舍區的燈光,才能放心。

        校園位居京畿要地,早年雙十節老蔣總統最重精神講話和閱兵。我們小孩們有興趣的當然是看閱兵。記得那時還不到早上九點,重慶南路自貴陽街以南(以北是管制區)馬路兩側早已是人頭洶湧;我們卻只要搬個小凳,站在學校圍牆裡就看得一清二楚。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一排排的部隊本來好好踢著正步,但一過貴陽街就改為齊步走。以前要空投到大陸的傳單也常會先在這一帶上空試投,我們搶著撿拾;傳單的紙質好,很適合用來摺紙飛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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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校園的東邊與北邊,舊時也有著完全不同的面貌。在貴陽街和公園路轉角處,原設有一個後門。當科學館施工時這門常開著,以便施工車輛進出。我那時上女師附小(現在的師院附小),從這出入能省一半的路。今天的介壽公園上曾經蓋著一棟巨大的三軍球場,除了辦籃球賽和軍方活動,也是當年全台北最大的表演場地。雖名為球場,實際上是一棟鋼構的小巨蛋型建築;當然那時不講造型,外觀就只是一層又一層的鋼架子,偶爾口袋有銅板掉出時,就聽到那銅板叮叮咚咚一直掉到一樓地面。早時的沈常福馬戲團、白雪溜冰團等都在那兒演出。我們佔地利,偶爾會分到優待券多看一場。

        在三軍球場旁的貴陽街上,曾有一排今天少見的香肉店;鄰居王伯伯帶我去開了一次葷,我只記得肉質細滑,比牛肉好吃。也是這王伯伯讓七歲的我吸了生平第一口煙,嗆得我一輩子不去碰它。

        那時這一段公園路與中山南路之間全是 住宅區 ,我就知道有好幾家女校的教職員租屋住在這一帶。而臨公園路邊的,則以小吃店為多,供應附近住戶、軍人以及女師專和附小的師生。後來不知何時,這片住宅區陸續拆除,北邊建了外交部,中段建了學校和中央圖書館。

        那年頭全台北汽車都少,腳踏車是主要的交通工具。就連電話也只有五位數,我還記得女校的電話號碼是 22 836 。偶爾有外面電話打來找人,距離近的還能派工友叫人,距離遠的就只能留話了。與今天對照,那真是一個十分緩慢的城市;但那也是一個空氣新鮮、昆蟲和花草滋長的老台北。我因此感到慶幸,我們曾享有過的、不一樣的童年。

照片一   父親(趙既昌)與幼小的我攝於敬學堂前

照片二     過去校園的西南角

照片三     做工精緻的木製走廊

( 心情隨筆校園筆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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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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