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 5.25 刊於世界日報副刊

巴黎紅裳戀

        衣櫥內有件禮服，仍覆有當初商店包裝的白護衣袋，袋上印有藍色Paris的英文字。我把禮服從衣袋拿出，衣架上黃色的海綿護套竟開始解體起來，脫落的海綿絮有如肉脯或肉鬆！

    我重新幫它換上一個衣架，小心地放回「巴黎」。

 擁有這件禮服十五年了，在中西部小城一家物廉價美卻又名喚「巴黎」的小服飾店買來的。

 V字領、高腰，上身是長袖赭紅柔軟的天鵝絨，下身乃同色轉光滑緞料的曳地長裙，腰後一個大蝴蝶結待飛，特價又打折後才二十元。

 學生時代，甚麼都克難，連結婚禮服也不例外，我鏤花純白的禮服便是借用Y乾嫂的婚服。

 但遵守台灣習俗，喜宴要換穿一件增添喜氣的紅禮服，總不能再借了吧，而且我也很想有件屬於自己的「新娘裳」，遂在趕赴與Y在新英格蘭舉行的婚禮前，到巴黎買下了它。

 婚禮後，拍完照，準備更換服飾宴客時發現：我的巴黎紅裳被鎖在牧師室裡了。

 教堂是借用的，沒時間找洋牧師開鎖了，只好那件借來的白婚紗禮服一路穿到底了。

 與Y的婚禮很簡單，兩人在神的面前誓約攜手共度此生；宴客處是教堂的地下室，是 Y在婚禮前一晚與幾位同學前往布置的；宴客菜也是Y期末考期間抽空到中國城訂購來的點心自助餐。

 我這個搭飛機趕赴婚禮的新娘子，行李中最貴重的就只有這件「巴黎來的」的紅禮服，卻在大家的忙中有錯裡必須缺席了。

 因此，我與Y的婚禮不是童話故事式的，沒有豪華宮廷，沒有南瓜馬車、沒有多人樂隊。我不是公主，Y不是王子（雖然我永遠都是他嬌寵的公主，他永遠是我多情的白馬王子。），卻因著神的恩典，竟有了一個童話故事的結尾，「從此，兩人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婚後的生活確實美滿，只是我是一個不喜歡拘束又不愛化妝的女人，一再避免參加太過於正式的場合。那件禮服便一直停駐在「巴黎」，而少女慢慢變成了少婦，有機會穿時，也穿不下，或不適合了。

 十五年來，每次換季清理衣櫥，看見我的巴黎紅裳，明知派不上用場了，仍捨不得將之裝箱或送人。

當初，與它在巴黎邂逅時，我曾在大穿衣鏡前，想像著自己在喜宴上穿著它時，將和愛情長跑八年的Y是夫妻名分了，而忍不住內心充滿了期待與甜蜜。

 雖然以後事與願違，它不曾在婚宴上亮相，婚後也都只屈居衣櫥，卻也為我做了見證：幸福的婚姻其實和婚禮或婚後的穿著無關，而是兩情相悅。

    眼前的這件紅禮服，新到還有個商店標籤被我忘了拿下來，卻又舊到那隨禮服而來的衣架護套已在時間的洗刷下解體了。

    然而，新衣或舊衣，它永遠是我的最愛；春夏秋冬，衣櫥內稱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