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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9/08 11:50:55瀏覽128|回應0|推薦1 | |
1999 5.4刊於北美世界日報 諾言 他的精神恍惚渙散,眼前的她有如鬼魅,常常飄來逝去。注意力無法集中,搞不清不知自己身置何處,幻覺與現實夾雜,分不清甚麼是真實,甚麼是虛幻。他不是好端端在家的麼,怎麼來到這個到處充滿她聲色形影的地方?難道他來到她的居所了?又不像,那個地方他去過太多次了,閉著眼睛也認得出來的。他的頭腦昏昏沈沈,身心困累至極,還是睡不著覺,即使真睡著了,總會在惡夢中驚醒過來﹔同一個夢魘,不斷重複折磨著他。 夢中,房中只有他那張床,天花板的日光燈亮得刺眼,照得四周的牆壁一片慘白,然後他看見她穿著她一身白色的護士制服緩緩走來,走近後,放下手中的圓盤,捲起他的衣袖,用酒精棉花在他手臂塗抹,拿起針筒:「來,打個針,不要怕,就打個『營養針』而已。」臉上對著她閃著一抹詭異的微笑。 他驚慌失措:「不要,不要。」使盡全力要推開她,但發現自己被綁死在鐵床上,動彈不得。他掙扎著要起身,扯著喉嚨嘶喊:「走開,妳給我走開,我不准妳碰我,妳走開,妳不要碰我。」他奮力抗爭,他知道她不安好心的,她是復仇天使,她要報仇,他不能讓她得逞,他不能任她這樣害死他,他還不想死。 「不要怕,你要鎮靜下來,你是在醫院,我這是為你好啊!」 「醫院?為甚麼我會在醫院?我沒病,我壓根兒沒病,為甚麼會到醫院,不要打針,我不要打針。妳給我打甚麼鬼針?我不要打,不要打。就是要打也不是妳來,妳存心不良,妳要害我,我不要妳打,我不要打針,我要下床,我要出院,我太太呢?我要回家,我要回家!」他大喊大叫。 他,這樣神智不清,歇斯底里,亂喊亂叫的情形,每天都要重複演出好幾次,醫院的人早就見慣不怪了。剛進醫院時,他已形容枯槁,現在,病情不只沒有起色,而且更嚴重了,瘦得更不成人形了。他不吃,不喝,不睡,常常對著四周的空氣胡言亂語,即使好不容易睡著了,也會在一陣冷汗與不安中驚醒過來。院方給他試過各種治療,都沒有甚麼作用。當他發起瘋來,連布帶也綁不住時,他們只好給他打個鎮靜劑強迫他安靜下來,但昏睡或呆滯的時期一過,他依舊高亢發癲起來,對著無人的空氣不斷叫囂揮掌,或對著那些過去要幫忙他的護士猛烈出拳踢打。 他從來都不承認他有病的﹔不承認他口中的那個「她」只是他的幻覺而已。他說他自己是個醫生,怎麼會不知道他到底有病沒病,說這一切都是她設計出來的陰謀,他看到的她絕不是幻覺,是她真的在如影隨形要對他伺機出擊﹔他說每一個走近他的人不是她的本尊就是替身,其他的人則是幫兇,要一起陷害他,欲置他於死地。 她,那個他眼中幻覺的她,是他以前的情婦,曾在他的診所工作。雖然他早有妻室,育有一兒一女,兩人暗渡陳倉多年。年輕的她一直以為他真的會離開他的妻子與她結婚的﹔他如此對她信誓旦旦。但兩人都生下一子多年了,他依然享受齊人之福。她終於夢醒,趁工作之餘,上護士學校唸出一個學位,轉到市立醫院服務去,不再相信他的哄騙與謊言了。她多次想要與他分手,兩人從此一刀兩斷,他都執意不肯,還威脅她說,如果她真的要離開他的話,他會去揭發她的護士學位是他替她寫報告得來的,或是到她工作的醫院造謠讓她無法好好工作。 然後,她愛上了另一個男人,兩人心心相印,想共組家庭。她懇求他,請他看在多年的情分上,大家好聚好散,結束畸戀的關係,彼此都能有個新的開始。他發出狠話,鄭重警告她說:她要是敢為了另一個男人離開他,他會讓她後悔,讓她變成一個沒有男人敢愛的女人! 她的心早已不在他的身上,決定不再心軟,不再退讓,不再害怕﹔她的去意已決。 就在她跟他攤牌而決定分手後不久的一個晚上,她說他趁著他太太泡熱水澡,開車到離他家不遠的她的住處來,說要替她打營養針﹔那是以前他為了幫她消除疲勞常常為她做的。她說她不需要了,婉謝他的好意。他堅持,表示兩人不是戀人,還是朋友,讓他為她再做最後一次服務。像以前一樣,他拿出事先準備好的針筒,打進她的體內。 不到一個月,她發現她竟然染上愛滋與C型肝炎,生命受到嚴重威脅。她突然想起他以前的警言,心驚不已。 她告進法院去,控訴他蓄意殺人。 他反駁說他那個晚上根本沒有去過她家,都是在他自己家中待著,還有人證¾¾他的妻子。他的妻子像處理他以前所對她每次的背叛與出軌一樣,仍然站在他這邊,辯稱她先生或許是一個鬧外遇的人,絕不是一個殺人兇手。 警方調查的結果卻發現,當他們跟他提起他的情婦已染上愛滋與C型肝炎,明知他和她上床多年,他自己是醫生,具備各種醫療知識與裝備,並沒有去驗血求證他是否受到她的感染﹔除非他預知他不會感染到?!另外,在「打針事件」發生前,他兩位病人在醫院抽血後一直沒有驗血報告回來,他們湊巧是愛滋與C型肝炎的病人。 她說他以前為了留住她,跟她許過許多諾言,都未曾兌現過。當她終於決心離開他,他對她立下最後一個保證,發誓使她變成一個沒有男人敢去碰,敢去愛的女人﹔他得不到的,別人也別想得到。 他竟然真的不擇手段想去實現他那個最後的諾言! 只是,他終究還是失敗了。他的詭計沒有得逞,雖然她身染重病,身上有兩種致命的病毒,另一個男人還是愛她,而且與她結婚了。 他被起訴,被判有罪,罪名試圖殺人。只是,起訴他的,或許不只有她﹔還有他自己。罪名成立以後,他開始看到幻影,聽到幻聲,精神崩潰、失常,被他的太太送進醫院。 醫院不是監獄,依然草木皆兵,每個護士都變成她,都被他看成她的化身、同僚與朋友。他老跟那些真真假假真實虛幻的人角鬥﹔即使只有他一人在房內,全身都被特製床單上的布條給扣住或綁住了,他仍嘶喊著說看到她在房裡,拿著針筒要害他,掙扎著要下床來。 他忠實不二的妻子仍然按時到醫院探望他,遠遠的看著,不能近身。 他的妻子也會變為另一個她﹔沒有例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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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