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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8/08/01 02:05:00瀏覽69｜回應9｜推薦1 | |
| 每次從美國飛來歐洲﹐時差都特別厲害。昨晚從蒙帕拿斯墓園走回來﹐說好要找史提夫和華特一起去吃晚飯﹐但進了狹小的旅館房間﹐一望見佔滿整個房間的雙人床﹐就像被下了蠱似的﹐連衣服都沒換就倒頭睡去。朋友可能敲過門﹐也打過內線電話﹐但卻沒有在我的沉睡裡掀起任何漣漪。墜入巨大黑洞裡的淺意識﹐無重無力的漂浮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連夢都沒有一個。直到早上四點﹐忽然被不知名的聲響驚醒﹐側耳傾聽﹐卻發現四週寂靜得連車聲都沒有。我﹐在哪裡﹖巴黎的喧譁﹐好像全部隱藏到地底下。或許必需等到陽光的洗禮﹐它們才能睡眼惺忪慢慢的從地裡爬出來。 洗了一個舒暢的熱水澡﹐才發現自己飢腸轆轆。旅館附贈的早餐﹐要等到七點半才開始。這三個鐘頭怎麼熬﹖打開電視﹐零星的幾個電臺﹐全都是法語節目。巴黎左岸三星級的小旅館雖然乾淨清爽﹐價錢合理公道﹐但服務品質設施就不能多要求了。 把行李收拾好﹐四個鐘頭後就要趕搭火車到拉蒙。不知道朋友他們是醒是睡﹐等到check-out前一個鐘頭再打電話叫人吧﹗現在﹐是難得的清靜時刻﹐拿起看了一半的小說﹐就沉迷得連外面天空泛白都未察覺。忽然﹐床頭的電話奪命似的響起﹐我驚得把書扔到地上﹐迫不及待的抓起電話﹐只怕歇斯底裡的鈴聲會掀掉整棟旅館的屋頂。 「妳還在睡呀﹖怎麼鈴聲響了那麼久才接﹖」好不容易抓到電話﹐朋友的聲音大剌剌的傳入耳中。 「早就起來了﹐行李都收拾好了。只等check-out。」從起床到現在都沒開口﹐聲音沙啞得好像沒睡醒一樣。 「是嗎﹖如果妳已經準備好了﹐我們就去找吃早點的地方吧﹗不能等旅館的早餐了…。」 朋友的話說到我的心坎裡。不等他講完﹐我已經在電話這端猛點頭﹐「OK ﹐我現在就下樓﹐史提夫他們呢﹖」 「他們十分鐘後就會下去﹐待會見囉。」看來朋友也早就準備就緒。 清晨的巴黎和曼哈頓類似﹐任何動作景物都以停格的方式進行﹐好像要等太陽照到屁股了才會恢復正常速度。大多數的店門深鎖﹐街上石磚路面濕答答的﹐昨晚沒下雨﹐一定是灑水車剛經過。繞了好幾條小街﹐才找到一家半開的麵包店﹐工作人員正把新鮮的牛角麵包放進玻璃櫃裡。我們迫不急待的擠進門裡﹐硬要店主人賣給我們一打牛角麵包。大概被我們餓死鬼的表情給嚇住了﹐櫃檯後面的小姐拿出一個特大號紙袋裝了一袋麵包﹐付錢找零之後﹐她隨手倒了四杯咖啡﹐說是免費的﹐因為他們現在還沒有開門營業。 看著朋友們一臉狐疑的表情﹐我不禁得意的說﹐「你們不是說法國人既粗魯又不友善﹖那你們還喝她的免費咖啡呀﹖要是在紐約﹐差一分鐘都不給開門的。」 只見史提夫嘴巴裡塞滿牛角麵包﹐嗯嗯哼哼的根本無法搭理我。這才驚覺一袋麵包已經快去了一半﹐再不吃就來不及了。 剛出爐散掉水氣的法國牛角麵包真好吃﹐外層酥脆﹐內部鬆軟﹐一口咬下去﹐滿嘴的牛油香。不像美國的牛角麵包那麼乾硬並充滿生冷油味﹐一點都沒有奶油香。一個麵包絕對不夠﹐我連吃了兩個才住手。一打牛角麵包﹐三兩下就在街邊的梧桐樹下解決掉了。 到拉蒙的火車站離旅館只有兩條街的距離﹐這也是當初我選定這個旅館的目的。但笨重的行李箱即使拉兩條街都嫌累﹐我只能以同情的眼光看著三個大男生。已經教訓過他們了﹐就不必再嘮叨﹐辛苦的上下坡道樓梯﹐就是最好的警惕。 不到一個鐘頭的火車轉眼就在鄉間的小火車站裡停下來﹐許多乘客都是遠道來拉蒙看賽車﹐英文德文意大利文法文回響在擁擠的車站大廳裡﹐站長操著不同語言回答遊客的詢問﹐看來這裡比巴黎還國際化。 朋友在拉蒙市中心的休閒旅館訂了房間﹐以便住不慣Aston Martin臨時搭建的旅館的人可以回來睡普通旅館。拉蒙的三星旅館比起巴黎的三星旅館差很多﹐房間裡除了固定在牆上的鐵架床和一把椅子外﹐什麼都沒有。塑膠皮地板陳舊骯髒﹐廁所不但有異味﹐橡皮地板黏搭搭讓我不得不在房間裡都隨時穿著外出鞋。幸好床單枕頭還乾淨﹐我決定第一晚還是住在市區旅館比較方便。朋友不斷抱歉旅館的簡陋﹐因為預定的時間晚﹐全城唯一的兩個四星級旅館早就訂光了。想想他是出門搭頭等艙住五星級旅館的被寵壞的男人﹐在巴黎我已經讓他和我一起享受三星級的平民待遇﹐如果他肯屈就這個小旅館﹐我還有什麼話說﹖ 在旅館裡安頓妥當﹐我們就搭環城電車到市郊的賽車場去登記報到﹐順便熟悉環境。法國人做事的確隨性﹐賽車場進口所發送的地圖完全看不懂﹐臨時僱用的大批人員也搞不清楚每個區域的名稱方向。我們在塵土飛揚的跑道邊揮汗如雨灰頭土臉的走了一個鐘頭﹐才摸到Aston Martin的接待中心。設計精美以白色為主的接待中心裡面亂成一團﹐看來還在佈置當中。英國公司派來的總負責人和法國臨時僱員雞同鴨講一個龜毛一個粗枝大葉﹐好像隨時會打起架來。這讓我想起百年以來英國和法國向來不合﹐只要看看他們個性的差異就不難想像原因何在。 朋友認識英國總公司的人員﹐上前交涉了一會﹐他回來告訴我們報到地點離這裡步行二十分鐘。可憐我們已經累得快吐血﹐英國工作人員會替我們去報到﹐只要我們在這裡坐著喝冰水吃點心﹐他們一個鐘頭後會把我們的資料袋和通行證拿回來。 很高興不必再長途跋涉﹐我喝光兩瓶沛綠雅礦泉水後﹐就在接待中心上下參觀。中心門口外面放了五輛新出廠的Aston Martin DB9﹐DBS﹐和Vantage跑車﹐讓我看得愛不適手﹐坐在駕駛座上就不想下來。這輩子大概要中樂透獎才有可能買這種跑車﹐所以坐坐也過癮。跑車內部所有的設計完全符合人體工學﹐手工打造的車子硬是和輸送帶做出來的不一樣﹐其中的差異﹐只能親自體驗才感覺得出來。 正坐在車子裡自我陶醉的當時﹐朋友忽然在門口叫我﹐說我的通行證和資料都來了。依依不捨的下了車﹐接待小姐遞給我一個印著Aston Martin logo的漂亮背包﹐裡面有許多觀賞賽車所需的小用品﹐包括一付耳塞。像掏聖誕襪一樣﹐我把背包裡的東西一樣樣拿出來﹐模型跑車﹐整套盥洗用具乳液洗髮精﹐公司簡介﹐賽車歷史與駕駛資歷﹐小型收音機﹐筆記本原子筆信封信紙…。琳琅滿目讓我又一次見識到英國人的注重小節。 朋友說接待中心要到明天早上才正式營運﹐今天下午所有賽車選手會在市區遊行﹐這是拉蒙每年的盛事﹐不參加很可惜。我對英雄崇拜似的遊行歡呼一點興趣都沒有﹐但遊行路線會經過旅館旁的廣場﹐反正要去吃晚飯﹐順便看遊行就無所謂了。 臨走前服務小姐要我們到Aston Martin的臨時旅館去登記拿鑰匙。接待中心門口有箱型車接送往返旅館﹐我們四人趕上即將出發的車子﹐先看看臨時旅館的設施﹐如果不錯的話﹐史提夫打算就近住在旅館裡﹐如此就可以二十四小時看賽車。 臨時旅館設在體育館裡面﹐就和台灣颱風水災的救濟中心類似﹐但精緻豪華許多。碩大的體育館用移動隔音牆隔成五十多間小房間﹐每個房間裡放兩張移動床﹐二十公分厚的床墊軟硬適中﹐嶄新的羽毛枕頭毛毯床單﹐床尾還放一件折疊工整的厚實毛巾浴衣和拖鞋。床頭小櫃裡有整套衛浴用品﹐房門邊還有活動衣架。所有設備雖然是臨時性﹐但卻精美妥善。位於體育館另一頭的衛浴是公用的﹐每間廁所浴室刷洗得閃閃發亮﹐洗手檯和馬桶上貼心的放置一小瓶新鮮玫瑰花﹐廁所地上鋪著嶄新的竹編地氈﹐讓我對市區旅館的不滿煙消雲散﹐心裡打著主意也要搬過來住。 「看夠了沒﹖」朋友探頭進來問。 「法國鄉下體育館的衛浴設施怎麼那麼乾淨﹖簡直和五星級旅館一樣嘛﹗只不過沒有大理石地磚彫花毛玻璃和鍍金水龍頭而已。」我實在很難相信。 「公共廁所怎麼可能會那麼乾淨整潔﹖這是Aston Martin公司請人打掃修理好久的結果。妳要不要去參觀交誼廳和咖啡座﹖各式飲料點心二十四小時免費供應﹐還有免費按摩和健身房。」朋友推著滿臉狐疑的我﹐往體育館後方走去。 「我們有幾間房間呀﹖」我已經計劃要搬過來住。 「這邊的安排是算人頭﹐我們共四個人﹐就有兩間房。」朋友還未察覺我的計謀。 「那你們打算怎麼用這兩個房間﹖」我想搞清楚他們的想法。 「史提夫要退掉市區旅館的房間搬到這裡住。我想大家都還有時差﹐而且市區離這裡蠻遠的﹐我們可以把這裡當臨時休息打盹的場所。市區巴士二十四小時通車﹐我們任何時間可以回市區旅館洗澡睡覺﹐反正賽車是二十四小時不停的﹐也沒啥日夜之分囉﹗」 朋友說的有理﹐設想得也很週到。但我是女生﹐和三個男生一起旅行﹐想要把兩人一間的臨時旅館據為己有又有點說不過去。這幾個大男生幾天下來對我照顧有加﹐旅遊玩樂時把我當成哥兒們對待﹐但行止間仍然記住我是女生﹐提行李讓座開門樣樣不缺。其實晚上我儘可睡在這裡﹐他們回市區旅館睡﹐白天時間他們要進來睡另一張床也無所謂﹐彆彆扭扭反而顯得小心眼。 「我也想搬到這裡睡。」我輕描談寫的說。 「為什么﹖」朋友驚訝的看著我﹐「住在這裡要和別人共用浴室廁所耶﹐而且男人很會打鼾﹐雖然有隔音牆﹐但根本起不了作用。體育館天花板上的大燈不知道關不關﹐而且這裡用一塊布幕當成臨時房間的天花板﹐很悶呢﹗妳受得了嗎﹖」 我倒沒想那麼多。的確﹐來看賽車的觀眾百分之八十是男生﹐女人反而是稀有動物。中年男人的鼾聲是我最怕的。 「而且﹐而且﹐住在這裡的男人都是有中年危機的多金男士﹐我才不想讓妳給他們拐走了。」朋友詭異的說。 「你胡扯什麼呀﹖我在房間裡好好睡我的覺﹐和他們有什麼關係﹖」我覺得朋友太小心眼了。 「妳難道半夜不起來上廁所﹖妳早上起來不洗澡﹖我們的房間離廁所浴室最遠﹐做任何事都要穿過這些男人的房門口﹐他們怕悶都喜歡開著門睡覺耶﹗對了﹐這趟旅行妳有沒有帶睡衣呀﹖」朋友捉狹的上下打量我。 氣鼓鼓的瞪著他﹐我心裡不禁嘀咕﹐他說的沒錯﹐我沒把這些因素考慮進去。但是市區旅館的廁所不夠乾淨﹐這是我最忌諱的。 朋友似乎看穿我的心事﹐「這樣好了﹐如果妳要住在這裡﹐我就陪妳住。華特要待在市區旅館﹐不想住這裡。我和史提夫睡妳隔壁﹐妳如果半夜要上廁所喝水﹐就敲敲牆板﹐我送妳過去。」 乍聽之下覺得他很體貼﹐但想想又不對勁了。熟女們﹐包括我自己﹐最忌諱讓親密男人以外的異性見到自己早上惺忪浮腫的睡眼﹐蓬亂的頭髮﹐和沒有上妝長著褐斑的蒼黃臉龐。被那些陌生男人看到我的可怕模樣﹐和讓朋友看到有啥不同﹖何況朋友愛作弄人的個性可能從此會嘲笑我一輩子﹗不行﹗不行﹗這是萬萬不可行的。此時﹐市區旅館帶有異味的廁所﹐似乎不是那麼恐怖了。 「再說吧﹗我也沒有說一定要住在這裡。」我轉過頭走進交誼廳。 一個五十二吋電視碩大的矗立在中間﹐旁邊散置幾條柔軟的大型沙發﹐兩個大冰箱裡放滿了各式冷飲﹐咖啡茶點心水果零食蛋糕放在鋪著白桌布的長條桌上﹐桌邊一瓶鮮艷雅麗的粉紅玫瑰散發著自然香氣﹐好像要開派對一樣。 看到那麼多吃的我就心情開朗﹐雖然肚子還不怎麼餓。「好棒喔﹗我們可以在這裡開睡衣派對。」我開心的嚷著。 「嗯哼﹐嗯﹐嗯﹐我相信大家都想來參加妳的睡衣派對。」朋友又在那裡作怪了。 回頭白了他一眼﹐我打開冰箱拿了一瓶健怡可樂﹐「要不要回市區吃晚飯了﹖如果想入境隨俗等到晚上九點才吃飯﹐那我就要拿一個蘋果上路。」我還是忠實的遵循“應付時差最好方式就是吃” 的原則。 「如果妳餓了﹐我們就走吧﹗反正待在這裡也沒事。史提夫和華特可能已經倒在床上睡著了﹐我們現在去把他們叫醒﹐否則睡熟了就醒不來了。」 果不出所然﹐他們兩個的鼾聲在五步距離外都聽得到。朋友皺著眉搖晃他們肩頭﹐但沒人有反應﹐鼾聲停了一會兒反而更響了。 看來叫醒他們無望﹐朋友建議﹐「我們先回市區吧﹗他們醒來後自己可以搭公車回去。我肚子也快餓了。」 「我們到哪裡吃晚飯﹖」我好奇的問。 「旅館櫃檯告訴我靠近廣場附近有幾家不錯的法國餐廳﹐不需要穿正式的衣服﹐我們去試試那裡好了。」 來法國兩天還沒去吃法國菜。打算回巴黎時再好好吃它一頓。但法國鄉下的法式料理也各有風味﹐我不禁躍躍欲試。 在公車上搖晃半個多鐘頭才到市區﹐沒想到下車地點人山人海﹐原來那裡是賽車選手遊行的起點。我扯著朋友的袖子只怕他想停下來看遊行﹐這一看兩個多鐘頭過去我鐵定餓得昏死在這裡。 「好啦﹗好啦﹗我的袖子都要被妳扯下來了。知道妳餓了啦﹗看妳纖細身材還真能吃呢﹗我們現在去餐廳一定有位子。」朋友一面說一面依依不捨的回頭看著坐在古董敞篷車裡的賽車選手﹐不知情的人可能會把他依戀的眼光當成同性戀﹗ 「唉呀﹗別那麼難分難捨好不好﹖我們快點吃完還你可以回來看呀﹗」我繼續扯著他的袖子。 「妳們女生不是很喜歡帥哥嗎﹖這些選手不但有名而且各各都很英俊瀟灑呢﹗」 「拜託﹐他們年輕的可以當我兒子啦﹗肚子餓的時候﹐帥哥是不能和牛排沙拉比的。」我不扯他袖子﹐轉過頭就自顧自走了。朋友的個性我還不了解﹖越扯他袖子他越不肯走。 「唉﹗女人就是那麼現實。難怪我現在還娶不到老婆。」朋友馬上跟上來﹐誇張的搖搖頭。 餐廳位在廣場的一角。附近人群太多﹐雖然紅白相間的遮陽棚讓人看了心情舒爽﹐我堅持在室內吃晚餐。菜單法文英文對照﹐菜色不多簡單明瞭﹐十足法國人的自信。我選擇鵝肝醬沙拉當前菜﹐烤魚當主菜。朋友那麼大年紀還是不愛吃蔬菜﹐點了塞鵝肝醬和松露的雞肉當開胃菜﹐牛排當主菜。我們都不愛喝酒只愛可樂﹐他喝帶糖的可樂我喝減肥可樂。服務生看在我們是美國來的份上﹐也不對我們法國名菜配可樂的毫無飲食文化的習慣多挑剔了。 在曼哈頓隨便走進一家餐廳吃飯﹐就必需有吃到很難吃的菜的準備。但在巴黎沒有這種顧慮。只要是餐廳﹐如果敢開張就不怕你來吃﹐只要你來吃一次﹐就不怕你下次不來。我對吃是最喜歡碰運氣的﹐很幸運的﹐在巴黎還沒吃到難吃的餐廳。對法國鄉下小鎮就沒有把握了﹐看在菜單蠻有吸引力的份上﹐希望法國的美食主義是貫徹全國﹐而不是局限於巴黎市區。 菜端上來﹐表面的裝飾沒有巴黎和曼哈頓餐廳那麼精緻有創意﹐但醬汁濃郁的香味﹐讓我食指大動﹐不但對自己點的菜下手﹐也忙著品嚐朋友點的菜。 法國菜好吃﹐生鮮食材的新鮮味美是頭條因素。法國的蔬果沒有美國的來得碩大﹐但番茄吃起來像番茄﹐青椒像青椒﹐馬鈴薯像馬鈴薯。不似美國的蔬菜﹐味道淡得只要花粉季一到鼻子稍微堵塞﹐就根本分不清意大利瓜和茄子味道有啥不同。美國大型工業化的農業種植加上基因改良﹐讓所有蔬菜水果的原味盡失﹐沒有好的食材﹐怎麼做出好的餐點﹖ 法國菜的醬汁也是一門絕活﹐濃淡得宜正好提出食材的鮮美。魚吃完了﹐剩下的醬汁想用麵包沾著吃﹐雖然擔心有點不雅﹐但食慾勝過教養﹐看著服務員沒空顧我們這邊﹐就撕下一節法國棍子麵包把盤子抹得乾乾淨淨。 前菜主菜吃完了﹐肚子仍然沒撐著﹐還有一點點空間可以放甜點。朋友看著甜點菜單﹐問我想吃什麼。法國的焦糖布丁和巧克力蛋白酥(Soufflé)是我的最愛﹐這兩種甜點菜單上都有﹐讓我難以下決定。朋友笑著向服務生各點了一份﹐告訴我他會和我分著吃﹐這樣我就不必擔心發胖。 在曼哈頓經常吃法國菜﹐但從來沒像在拉蒙小鎮上吃得那麼盡興。曼哈頓快速的步調﹐讓人很難慢慢品味法國菜的精美﹔過度的視覺饗宴﹐多少侵佔了味覺的空間。在這個小鎮上﹐我品嚐到美味純樸的法國鄉間料理。沒有姐妹淘們的嘻笑擾嚷﹐也沒有事業夥伴的口口不離工作。朋友坐在那裡﹐靜靜的陪我品嚐每一道菜﹐沒有多餘的言語﹐也不必絞盡腦汁想出共同話題﹐就這麼讓味蕾控制大腦和神經﹐直到花草茶端上桌。這﹐才是我所喜愛吃法國菜的方式。 站起來準備離開餐廳﹐才發現肚子很撐。法國天黑得晚﹐九點多了天還亮著。告訴朋友我想散步﹐把一肚子的法國美食消化掉才回旅館睡覺。朋友沒異議﹐就一起沿著狹小的石磚路往日落的方向走去。 「妳說的不錯﹐法國是個好地方。雖然公家機構辦事效率遲緩﹐居民工作態度散漫不經心﹐標準的社會主義﹐但這個國家有那麼多歷史資產和風景文物﹐如果退休搬來這裡住﹐生活會很充實。」朋友滿意的嘆口氣。 「法國人的傲慢無禮還有語言不同的問題都不是問題囉﹖」我斜著眼挑高了眉頭問他﹐「何況這裡生活費那麼高﹐美元又貶得那麼恐怖﹐可能要存好大一筆錢才能在法國退休喔﹗」我總能適時的在緊要關頭潑人冷水。 「是嗎﹖如果我辦得到﹐妳就和我一起搬過來﹖」朋友又開始耍嘴皮了。 「我早就想搬來法國住了﹐還等你退休呀﹖我可沒有來法國退休的命﹐只有為五斗米折腰的份。」又是一盆冷水當頭澆過去。 「那麼﹐至少在搬來之前﹐我們可以經常來法國玩。」朋友自以為是的說。 「唉﹗看我表姐的病情﹐我可能真的會經常來。」想到表姐的情況﹐就讓我心情低落。 「別擔心啦﹗不然大後天回巴黎時﹐我陪妳去看她。」朋友認真的建議。 「不用﹗不用﹗她們不知道我來巴黎﹐如果被她們知道了﹐我會沒完沒了的。」我緊張的直搖頭。實在很怕朋友說風就是雨的個性﹐也很怕他見到愛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姑姑﹐不知道他會在她面前說我什麼。這個險千萬不能冒。 「七月八月的時候還會來巴黎嗎﹖」朋友若有所思的問。 「很有可能﹐看我表姐的病情囉﹗」我不想再談這個話題﹐「明天我們什麼時候去賽車場﹖」 「早上就過去﹐史提夫他們會在接待中心吃早餐。」 「賽車不是下午三點才開始﹐為什么那麼早過去﹖不想多睡一會兒嗎﹖」早起對我是很痛苦的一件事﹐雖然還有時差﹐可能半夜四點前又起來了﹐但聽到一大早要起床﹐我就本能的開始反抗了。 「早上的活動多著呢﹗有法國香檳酒品嚐大會﹐參觀賽車和跑道﹐和所有Aston Martin選手們合照簽名聊天﹐… 早餐和中餐都是法國名廚主理﹐錯過才可惜呢﹗」朋友說到賽車就眼睛發亮。 「好吧﹗那我們幾點鐘碰面﹖」那麼早出門實在很麻煩﹐要洗澡洗頭加上化妝吹頭髮﹐還得收發e-mail。如果七點出門﹐我大概五點半就得起床了。 「我們如果七點半在旅館lobby碰面﹐八點多就會到達接待中心﹐時間剛剛好。」 就知道他會這麼說﹐大會時間表我包包裡也有一份。暗暗的嘆一口氣﹐我頗不情願的說﹐「好吧﹗那我們現在就回旅館吧﹗該準備睡覺了﹐否則會起不來。」 「妳現在回去會睡得著覺才有鬼﹗今天是週末﹐廣場上熱鬧得很呢﹗妳不想過去看看呀﹖」朋友了解的說。 「可是我怕明天會起不來呀﹗」我賭氣的說。 「大小姐﹐妳儘管睡妳的覺﹐如果明早在lobby沒看到妳﹐我們就先走﹐等妳起來後就打我的手機﹐我回旅館來接妳﹐可以嗎﹖」 我從來不想要求別人為我做任何事﹐「你不用特地回來接我啦﹗今天已經走過兩趟了﹐我知道怎麼搭巴士過去。你只要在接待中心等我就行了。」我決定饒他這一回。 「讓妳一個人搭巴士過來﹐四週擠滿荷爾蒙過剩既熱情又積極的歐洲男人﹐我可不想在歐洲到處登報尋人呢﹗」朋友皺著眉說。 他的顧慮沒錯﹐一大堆目地相同的男人聚集在狹小空間裡﹐就會起鬨搞笑。我們在回程的巴士上已經領教過了。雙節巴士裡面擠滿了一身臭汗的男人﹐全車廂裡只有不到五個女生﹐每個女生下車都會遭到男生們吹口哨唱歌送別﹐連一向保守的英國男士都參加起鬨的行列。幸好朋友一路用他高大的身型護著我﹐讓其他男人沒有吃豆腐的機會。但我們下車時還是遭到唱歌送別﹐領頭唱的最大聲的就是站在朋友身後的意大利男人。 「好啦﹗好啦﹗我明天如果起不來再說﹐我會設定鬧鐘啦﹗也會叫旅館櫃檯給我morning call。」想想自己未免太大小姐作風﹐集體出遊就得集體行動﹐沒有要他們等我的理由。 「現在是去廣場逛還是想回旅館﹖」朋友期待的看著我。 「去廣場走走吧﹗」看他對我照顧有加的份上﹐不忍掃他的興。 遊行的人群已經散開佔據在廣場的每個角落﹐酒吧和咖啡座擠滿了人。賽車是拉蒙小鎮一年一度的大事﹐所有商家都趁這個機會大賺遊客錢﹐沒有人捨得提早關門。 朋友找到兩張椅子﹐招呼我坐下﹐就走到酒吧叫了兩瓶百事可樂﹐他倒是知道我的喜好﹐如果有選擇餘地﹐我只喝百事可樂。廣場上有業餘音樂家演奏樂曲﹐群眾隨著音樂起舞﹐讓我腳底也癢起來了。 「想跳舞呀﹖」朋友看到我打著拍子的腳。 「很久沒跳了﹐住在曼哈頓時經常和姐妹淘們到同性戀酒吧跳舞呢﹗」我誠實的說。 「交際舞呢﹖」朋友用挑戰的語氣說。 「六歲時爸爸教我跳華爾滋恰恰和探戈。」我反擊。 「來﹗」說著他就放下可樂﹐站起身來﹐抓起我的手往廣場中央走去。 「喂﹐喂﹐喂﹐我可沒說要跳舞耶﹗你怎麼那麼沒有君子風度呀﹖」我抗議。 「妳嘴巴沒說﹐但妳身體上下每個細胞都說想跳舞。」他頭也不回的說。 擠進人群中﹐就拉著我旋轉起來。從來沒和他跳過舞﹐沒想到他動作還相當老練﹐肩膀不亂晃﹐只讓胸部以下的肌肉帶動全身﹐以前必定是個大舞棍。和會跳舞的人跳舞是很棒的一件事﹐開始還覺得尷尬﹐一會兒就沉入音樂中舞得渾然忘我。 「我就知道妳會跳舞。我們以後可以到曼哈頓的彩虹廳去跳交際舞。」朋友扯開嗓門得意的說。 聽到他在耳邊的吼叫﹐我忽然驚醒。不行﹐不行﹐趕快回旅館吧﹗在充滿異國情調的廣場﹐和一個條件不錯的男人貼得那麼近的跳舞﹐這是很危險的一件事。 「我累了﹐想回去睡覺。」我附在他耳邊說。 他點點頭就扶著我的肩﹐繞過人群﹐走進通往旅館的小巷弄。這時﹐我才發現天空已經暗得只有西方的天際透著深灰色。古老的石磚樓房﹐轉個街口﹐就把喧譁的音樂隔絕在廣場裡。寂靜的巷弄﹐可以聽到自己的腳步聲。小鎮的居民﹐還是習慣早睡﹐即使是一年一度的大日子﹐仍然熬不過十點半。 「Kido﹐明早七點半見﹐OK﹖」站在旅館的電梯門口﹐朋友用他的大手掌揉著我的頭。 一陣疲累忽然迎面席捲而來﹐我倦得眼瞼沉重雙腳發軟﹐連回話的力氣都沒有。搖搖欲墜之際﹐一雙大手扶住我﹐攙著我進電梯。法國旅館省電省到走廊的燈全部熄滅﹐除非自己摸索開燈﹐否則只有在黑暗裡前進。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連眼睛是睜是閉都不知道了。 那天最後的記憶﹐是房間裡花白的日光燈驟然打開﹐我合衣倒在床上﹐就完全不醒人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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