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動漫展是除了聖地牙哥動漫展以外，美國最大的動漫展之一。去年因為疫情取消活動，今年全美疫苗普遍，所以繼續辦理。動漫迷和製作公司摩拳擦掌想展示兩年來的的成果。我們洛衫磯總公司的老闆們已經很久沒來紐約了，所以想利用這個機會來紐約舉辦派對瘋狂的鬧一場。雖然所有同事仍然在家上班，老闆們希望打過預防針的同事們能跨出家門，為返回辦公室做準備。

辦公室經理看到老闆們邀約的名單，不禁眼冒金星對我抱怨。疫情還沒有結束耶！雖然紐約疫情緩和很多，而且老闆們對邀約名單已經很節制了，但十人以上的聚會還是會讓紐約客們心驚膽戰，這種派對保證又變成傳染源。

和老闆們溝通以後，無法阻止他們舉辦派對的決定，但同意把名單砍掉一半，把地點改在場地較大且通風較佳的餐廳，我打定主意要找藉口不參加這種派對。一年前防疫的痛苦經驗仍然歷歷在目，四週同事好友們一個個病倒甚至進入加護病房，這種經驗只怕一輩子都忘不掉。

本來以為公司的年輕同事也和洛衫磯老闆們一樣期待這場派對。沒想到回覆函只有不到四分之一會來參加。看來紐約同事們多多少少和我一樣有創傷後壓力症候群。

紐約動漫展的出席率也較往年低很多。以往推出後就秒殺的入場券，現在開場後還買得到。女兒和朋友們不約而同的不想去湊熱鬧，只擔心把疫情帶回家。

動漫展的照片在IG和臉書上互相轉傳，冷清的場地和兩年前入場券怎麼都搶不到的情況不可同日而語。幾個參展的同事們盡責的把所有照片分享出去。動漫展在星期天下午安靜的畫下句點。

星期一早上打開臉書，就看到參加派對同事發佈的消息，老闆中鏢了。已經打過兩劑預防針卻還中鏢，他不可置信的要求這星期和他碰面的同事朋友們去作檢測。我曾經進辦公室和他開了兩個鐘頭的會，所以必須去作檢測。

放下電話後不禁開始咒罵，本來就擔心這種事情會發生，所以開會時全程帶口罩，但洛衫磯的老闆們一副疫情已經煙消雲散的態度，雖然應要求而戴上口罩，但一走出我的辦公室就把口罩拿下。和他們在茶水間碰到幾次，我拿下口罩喝水，他們連口罩在哪都找不到。

參加派對的同事轉述，幾杯雞尾酒下肚後，沒有人記得把口罩帶上。音樂人聲嘈雜的地方，戴口罩怎麼能講話？

追蹤接觸史的工作落在我和辦公室經理的身上。個人隱私權放一邊，用臉書的組群發佈消息最迅速。老闆眉頭皺得眼珠都看不到，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疫情讓注重隱私的美國人束手無策。

該聯絡的人都聯絡了，我才忽然想到，老闆是怎麼得到新冠肺炎的？他的疫苗在四個月前就打滿了。莫德納疫苗效果不錯，難道他是突破性感染？

沒時間去多想，先上網預訂PCR檢測的時間。沒想到家附近藥房和醫院要在兩天後才有空位。紐約不是疫情不嚴重嗎？怎麼連檢測都無法馬上約到時間？幾個住在布魯克林的同事也和我有相同的問題。為了不讓家人被感染再傳染給別人，隔離已經太遲了，快速檢測才是辦法。得到陰性結果前，只能全家人一起隔離。預訂明天的清潔打掃以及修水管的工人必須取消，下午牙醫的看診也得暫延。打開全家的行事曆，才發現好不容易預約到的時間得全部取消。咬牙切齒之際，決定先去二十公里外的大藥房買家中自我檢測的工具。網路上說如果自家檢測結果是陽性，就必須再到藥房或醫院做PCR檢測，如果是陰性，就可以放心了，雖然結果不是百分之百正確，但在陰性結果之下，如果繼續戴好口罩保持社交距離，傳染給別人的機率就很微小。

自家檢測的過程非常簡單，說明書上的步驟寫得和畫得非常清楚。我的結果是陰性。讓女兒也做檢測，除了戳鼻子讓她哇哇叫以外，結果也是陰性。放下心以後，回報結果給公司，我算是過關了。

當晚老闆打電話給我說他被旅館給趕出去了，起因是他叫外賣，希望餐點直接送到房間。旅館櫃檯告訴他這是違反規定的問他為什麼要如此做？他誠實的告知他得到新冠肺炎。結果是，他現在必須大包小包的坐在旅館對街的小公園打電話訂其他旅館。

我氣急敗壞的告訴他必須搬去防疫旅館，普通旅館無法隔離新冠肺炎病患。如果他不誠實以告，還會害旅館清潔人員或其他住客得病。

但老闆告訴我他早上已經去過防疫旅館，紐約只剩下幾家老舊旅館仍然承接防疫的工作。住客混雜環境髒亂讓他卻步。他先前預訂了短期租賃的房子，但沒有對屋主據實以告，否則也可能被拒入住，這是他最後的選擇了。

聽他訴苦讓我沉默了。得到新冠肺炎也不是他故意的，雖然早就告訴他們不應該來紐約參加動漫展開派對。但事情已經發生了，只能去防止它繼續擴大。

老闆要去住短期租賃的公寓，讓我心裡很不舒服，但很清楚如果他事先通知屋主，就有可能被拒絕入住，公司同事不可能富裕到有渡假屋讓他去借住，所以短期租賃的房子是不得已的唯一可行的路子。

忽然想到公司為了準備員工返回辦公室，曾經做了幾次深度的清潔消毒。馬上打電話給辦公室經理，問她能不能聯絡清潔公司在老闆隔離結束後，先到他住的公寓去徹底消毒打掃，再讓他把鑰匙交還給屋主。既然屋主不在紐約，不會對清潔公司進來打掃起疑，這樣不會讓老闆惹麻煩，也避免把病毒傳染給打掃人員或下一個住客。雖然短期租賃網站上說每個住客離開後都有徹底的消毒，但我對這種規定的貫徹一直抱持著懷疑的態度。

辦公室經理答應去安排。老闆對我的強行介入雖然不很甘願，但也由不得他了。告訴他雖然進住的公寓有中央空調，但為避免傳染給其他樓層的住戶，他必須關掉空調並把窗子打開通風。順便把外送生鮮食品的超市網址告訴他，自己可以在公寓做飯，反正他的病情不嚴重，只是味覺消失和鼻塞而已。這是打了預防針的好處。

知道老闆嫌我愛管閒事，但我很清楚無論公司防疫演習做得多徹底，事到臨頭他自己得了新冠肺炎，仍然會手足無措亂了陣腳。

現在公司所有的客戶和工會都要求每個外包公司準備員工重返辦公室的防疫措施，我們公司也有受過訓練的防疫指揮官。然而員工出現突破性感染，防疫指揮官卻正好休假音信渺茫，一堆PowerPoint的SOP完全派不上用場。公司其他兩個老闆得知他們中間有人確診，卻沒有做任何檢測仍然按時上飛機就是一例，因為他們認為自己打滿了疫苗並戴了口罩，應該不會被傳染。不能怪他們缺乏常識，前所未有的世紀大疫情發生在自己身邊時，大多數人的常識邏輯都會斷線。幸好這兩個老闆一下飛機就被太太們押去做檢測，不然不給回家，怕小孩被傳染。

在美國國內搭飛機不要求PCR檢測只要求戴口罩，意味著染病乘客仍然可以按時上飛機，這種情形必然讓其他亞洲國家瞠目結舌。其實美國疫苗普及，車站藥房都有疫苗接種站。染病的人百分知九十都是沒打疫苗的人，這表示美國不願意為不打疫苗的人繼續損耗國家的經濟。但小孩子們仍然不在打疫苗之列，所以防備疫情傳播仍然存在大部份家長的心裡。現在我仍然嚴密的防範新冠肺炎，只因為不希望把疾病傳染給我的家人，雖然大家都已經接種過疫苗。

想想我們很少會為了把流行性感冒傳染給朋友而感到內疚不安，事實上也根本不知道是誰傳染給誰的。不知道明後年這個時候，會不會真的如傳染病學家所言的新冠肺炎流感化，打過疫苗後得不得病就聽天由命無所謂了？

                                                                                                At Black Cow Café

                                                                                               10/25/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