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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0/24 06:31:00瀏覽148|回應18|推薦1 | |
從小就愛看電影﹐因為家裡有一個電影癡的爸爸。 出生後就住在台大宿舍﹐偌大的校園﹐是附近小孩們的遊樂場。沒有機車汽車橫衝直撞的危險﹐媽媽們很放心孩子們下課後就鑽進校園裡玩﹐直到天黑肚子餓才知道要回家。 星期六晚上校方在體育館放映兩場免費電影﹐學生和教職員眷屬必需憑票入場。當時西門町電影院的戲票是薄薄的一張小紙頭﹐上面由賣票小姐用簽字筆寫上座位號碼。台大的戲票是有顏色的長方形卡片紙﹐上面印著時間地點和電影名稱﹐拿起來有份量得多﹐好像是一張小型請帖﹐讓我覺得自己很重要。 台大體育館的位子是無法對號的﹐早些去就能挑個好一點的位置。整體來說﹐擺在體育館內籃球場上的椅子比銀幕低很多﹐必需仰著頭看﹐兩個鐘頭下來頸子都快斷掉﹔球場兩旁的觀眾席更糟糕﹐必需扭著脖子才能看到舞台上的銀幕。全場最好的位置是二樓舞台正對方的空間﹐坐在拼花木地板上﹐透過鐵欄杆﹐是我和弟弟看電影的老位置。坐久了屁股痛﹐還可以躺著看。這個老位置似乎不獲台大學生青睞﹐偌大的空間﹐經常只有我和弟弟兩個人。 爸爸和媽媽喜歡正經八百的坐在樓下觀眾席看電影﹐即使回家抱怨脖子酸痛﹐他們硬是覺得旁邊圍繞著群眾才有看電影的氣氛。我和弟弟就帶著晚餐水壺和椅墊﹐在體育館二樓的空間一邊看電影一邊野餐﹐吃飽喝足了就往椅墊上一躺﹐繼續享受家庭電影院的感覺。 戰爭片西部片動作片看得過癮﹐愛情片則有看沒有懂。年紀太小﹐只覺得男女生親嘴是很丟臉的事。對白太多的片子是很無聊的﹐我就和弟弟在二樓空間裡追逐玩耍。碰到緊張的高潮情節﹐才乖乖坐下來繼續看。一部電影只看了一半是經常有的事﹐如果對精彩的情節看不過癮﹐就和弟弟留下來繼續看第二場﹐反正沒有人會跑到二樓來趕我們。 那時最受台大學生歡迎的是約翰韋恩﹐葛雷哥萊畢克﹐麗泰海華絲﹐愛娃嘉娜…等大明星主演的西部片和愛情片﹐電影名字都不記得了。那時我才剛進小學﹐電影是中文字幕英文對白﹐照理是看不全的﹐但我卻對許多場景記憶深刻﹐劇情也有大致的了解。看來第八藝術真的是跨越國界與年齡。 星期六晚上在台大看電影還不夠﹐爸爸下班回家看我功課作完了﹐就會帶我去電影院看電影。那時西門町院線除了萬國與大世界以外大都放映西片﹐寶宮明星國都等離家不遠的戲院大都放映國片。爸爸不愛看國語片﹐就帶我遠征西門町去看電影。媽媽對我們的行徑很不以為然﹐因為看完電影回家已經很晚了﹐第二天早上還得上學呢﹗沾染爸爸對電影的痴迷﹐我怎麼說都不肯放棄任何看電影的機會﹐即使必需答應媽媽第二天早上得自己起床刷牙洗臉。和媽媽同一國的弟弟﹐雖然心裡羨慕﹐卻無法同行﹐因為他和媽媽一樣﹐晚上八點就哈欠連連﹐去看晚場電影只有在戲院睡覺的份。 媽媽對爸爸的零用錢摳苛得緊﹐為了在散場時坐計程車趕回家﹐我們只能自己帶水壺解渴﹐零食是不可能有的﹐但我卻一點都不在意﹐爆米花的奶油香聞聞就好﹐進了戲院專注於電影情節﹐吃東西反而分神。 爸爸不會事前替我講解劇情﹐但臨時有看不懂的情節低聲悄悄的問他﹐爸爸都會簡短精確的解釋給我聽﹐好讓我不至於一頭霧水的坐到電影結束。踏出電影院﹐是我們父女倆討論劇情的時間。如果第二天不必上課﹐我們寧可慢慢散著步﹐間或在賣宵夜的小吃攤上買一碗麵茶或分吃一碗餛飩麵﹐肚子暖暖就有精力一路走回家。 媽媽雖然對我們父女看晚場電影的夜貓子行徑非常不贊成﹐但她自己也是愛看電影的。媽媽是國語片的忠實擁護者﹐星期六中午到學校接了我和弟弟﹐遞給我們一人一個白胖胖的大包子﹐就坐著公車帶我們去看下午場的電影。媽媽喜歡寶宮戲院所放映的電影﹐「天涯明月刀」「流星蝴蝶劍」「血手印」「寶蓮燈」…都是在那裡看的。國都戲院所放映的電影好像以愛情喜劇片居多﹐「真假千金」「百萬新娘」印象中都和國都戲院有關。明星戲院比較狹小髒亂﹐媽媽不喜歡帶我們去那兒看電影﹐她說戲院裡有大老鼠﹐還會咬觀眾的腳趾頭。但我和弟弟特別喜歡偷偷溜到明星戲院看免費電影﹐因為那裡經常放映恐怖片﹐仿西區考克所拍攝的國語片「鴉魔驚魂」就是在那裡看的。 黃梅調流行時﹐連不看國語片的爸爸都被捲進風暴中﹐帶著全家看遍所有黃梅調電影。「梁山伯與祝英臺」看了六遍﹐每次我都和媽媽哭成一團﹐然後被爸爸一路嘲笑著回家。記憶中最喜歡的黃梅調是「七仙女」﹐幾個仙女拿著拂塵翩然下降到人間的場景﹐仍然停格在我的腦海裡。和鄰居小孩玩耍時﹐我們用被單紮出水袖﹐拿爸爸抓癢用的「不求人」綁上絲巾當作拂塵﹐就這麼開始演出我們自己的「七仙女」。弟弟和鄰家小哥哥都不介意扮仙女﹐可見我們對那部電影的著迷。 不記得日本電影什麼時候開始禁止進口台灣﹐小時候對日本的鬼片和武士浪人的電影也是很著迷。媽媽受日本教育長大﹐爸爸對日本有民族仇恨的情節﹐所以看日本電影只能跟媽媽去。日本的「怪談」仍然是我記憶中最恐怖的電影。五年前到香港過境一天﹐銅鑼灣時代廣場附近的小巷裡有許多賣DVD和VCD的店﹐店裡不但有邵式的武俠片與國聯的喜劇片﹐更有許多日本老電影。我竟然翻到數年來讓我惡夢連連的「怪談」。興奮尖叫之餘﹐迫不及待請老闆把這張VCD馬上放進錄放影機中﹐離飛機起飛還有五個鐘頭﹐我就這樣站在店裡把整部電影全部看完。 提到六十年代轟動一時的電影﹐一定要說說韓國片「秋霜寸草心」。這是由「李潤福的天空」這本小學生的日記改編成。這本書在升學主義掛帥下﹐竟然和「天地一沙鷗」並列台灣小學生必讀的課外書籍。媽媽在東方書店幫我買回書﹐我還沒開始看﹐媽媽就拿著不肯放手並哭得稀裡嘩啦忘了做晚飯。電影未上映﹐學校已開始組團購買團體票。這部電影我看了四次﹐進場前口袋必需塞滿衛生紙才行。 東南亞戲院在我唸小學時開幕﹐從此我和爸爸就不必千里迢迢的遠征西門町﹐「2001年太空漫遊」「麥坎納淘金記」「瘋狂大賽車」…都是在那裡看的。因為離家近﹐週末爸爸會給我錢讓我帶弟弟去看電影。那時有些禁片竟然在東南亞可以看得到﹐星期天早上只放一場﹐連廣告都沒有。我和弟弟就這麼誤打誤撞的看了「M*A*S*H*」與「巴黎最後的探戈」。對情色仍然蒙懂無知的我們﹐看完電影還搞不清楚為什麼電影被禁﹐只沾沾自喜看到大人看不到的電影。 六七十年代電影院裡都會替觀眾準備電影「本事」﹐薄薄的一張紙﹐上面印著電影內容簡介與主要演員。我和弟弟以收集本事為樂﹐幾年下來裝了三個餅乾盒。去年回台灣收拾爸媽遺物﹐竟然發現一盒泛黃的本事躺在爸爸的床底下﹐油墨字跡已經模糊不清﹐紙頭邊上泛著一層層霉漬。我和弟弟視為至寶﹐併坐在地上小心翼翼的翻看﹐哭著笑著驚嘆著﹐一張張本事﹐都是我們兒時的回憶。弟弟堅持由他保存這盒本事﹐我當時急切於拋開營繞在我腦海多年的舊時種種﹐也就答應由他保存所有與兒時有關的照片書籍物件。 移民來美國﹐並未因言語隔閡和經濟因素而減少看電影的次數。飯可以不吃﹐衣服鞋子可以不買﹐電影卻不能不看。一星期總要看上三四部﹐英文聽力也被逼著越來越好。新上映的電影當週一定馬上看﹐其他時間就重看老電影。這時才發現台灣電檢制度的可惡與對白翻譯的無厘頭﹐一部好好的電影﹐為通過新聞局的檢查而被剪得七零八落﹐加上翻譯者對美國生活俚語的陌生﹐不了解的字句﹐隨便憑自己猜測只求交差了事﹐會不會影響觀眾對劇情的了解與他們無關。沒有人對品質把關﹐受害的只是付錢買票進場的觀眾。現在台灣進口的美國電影翻譯水準提高許多﹐電檢制度也寬鬆許多﹐但幾年前在台北看電影﹐仍有將TP(toilet paper衛生紙) 翻譯成「鐵皮」的笑話﹐只能說這位譯者的想像力有夠豐富。 女兒一歲時﹐我帶她去看她生平第一部電影﹐是由芝麻街的布偶演出的兒童片。怕她可能坐不住﹐帶了許多零食糖果玩具﹐並挑了前面靠走道的位子﹐好趁情形不對時能迅速離場。沒想到大銀幕讓女兒震驚的無言以對﹐目不轉睛的盯著布偶人物﹐手中的糖果溶化了掉到地上都不知道。從此她愛上了到電影院看電影。 我用爸爸對待我的方式帶女兒去看電影﹐從不低估小孩的理解能力﹐只要是好電影都可以看﹐但前提是讓她了解電影是怎麼拍的﹐如此才不會錯以為電影裡是真實的人生情景。有了這層了解﹐她對動作科幻片比較能以欣賞的角度去看它﹐即使是暴力鏡頭﹐她也會低聲告訴我﹐用拳頭打人怎麼可能把一個大漢打得飛出去。女兒尤其喜歡看恐怖片。當我被嚇得從椅子上跳起來﹐她會用責怪的眼光看著我說﹕「媽咪﹗電影裡的鬼怪都是假的﹐妳難道不知道嗎﹖」 我喜歡帶女兒去看劇情片﹐經常一部電影看上好幾次﹐每次都能從她的問題中了解到我所忽略的小節。我不禁佩服她的細心與觀察力。例如我最喜歡的電影之一「Lost In Translation」﹐有些情節的運鏡手法略顯突兀﹐但外國人單獨在東京出差的孤寂隔離且不知所措的情緒與感覺﹐淋離盡致的表露無疑﹐難怪會得奧斯卡最佳影片獎﹐一些運鏡上的怪異也不重要了。沒想到那時才七歲的女兒卻能感覺到鏡頭的不連貫﹐很單純的追問我為什麼那個男生在前一景時還在﹐下一景就忽然不見了。看來小孩單純無雜念的心靈﹐能真正了解攝影機的鏡頭就是觀眾的眼睛的基本電影常識。 女兒現在已經九歲了﹐我們看的電影從PG-13(十三歲以下小孩的父母要謹慎選擇)進展到部份R級(十七歲以下要由大人陪伴進場)電影。時間順序倒置劇情複雜的電影她也看得津津有味﹐一點都沒有誤解混亂的跡象。星期假日看電影是我們的慣例﹐好電影連續出籠時﹐接她下課後就去趕下午場的電影﹐免得和別人擠。看到不喜歡的電影﹐我們一起討論不喜歡它的原因﹔看到喜歡的場景﹐我們一起學著主角複頌精彩對白﹐然後笑成一團。九歲的女兒﹐是我看電影的最好搭檔﹐就像當初我和爸爸一樣。可惜的是﹐我們三代電影痴從未一起去看過一場電影。 因為愛電影﹐我也收集DVD。家裡床底下有兩大箱DVD﹐不陳列在客廳裡是怕朋友借走不還。事實上﹐被借走的DVD鮮少有歸還的﹐不知道如何說不借﹐只有把寶貝藏起來留給自己欣賞。晚上沒事就挑一個DVD泡一壺茶﹐和女兒一起看電影。DVD雖然能倒轉停格重複放映﹐但它不能取代電影大銀幕給觀眾的震撼﹐家庭電影院在我心目中絕對是比不上真正的電影院。 小時候心目中的志願是當電影院的收票小姐﹐這樣就可以天天看免費電影。大學時覺得別人的電影都有缺陷﹐就想自己拍部完美無瑕的電影。在娛樂界工作幾十年﹐知道電影這門學問的博大與觀眾的難取悅﹐現在只希望每個週末假期能有電影同好知音一起捧著可樂爆米花去看一場好電影﹐結束後到咖啡屋去吃份甜點喝杯伯爵茶﹐和好友很毒舌的把電影批評得體無完膚﹐覺得自己的智商比導演製片要高很多﹐然後回家睡個好覺﹐第二天醒來﹐又是嶄新的一天。這﹐就是我所期待的最高享受。 April 9, 200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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