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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7/09/01 06:51:00瀏覽136｜回應3｜推薦1 | |
| 剛來美國第一年的聖誕節﹐是和前夫在趕場的情況下渡過的。 爸媽從台灣寄來幾箱在外銷成衣店買的羽絨衣和外套﹐讓我當聖誕禮物送給在美國的公婆和小叔。爸爸叮囑我一定不可以失禮﹐每人至少有兩份禮物才行。 看著那些我在台灣時絕對不會碰的衣服﹐不但嫌它們醜﹐更覺得尺寸怪異﹐送給我我都不要。就把那一大箱海運寄到的衣服﹐放在衣櫥頂上。離聖誕節還有一個多月﹐爸爸未免太小題大作。 聖誕節前一個多禮拜﹐看到婆婆開始買成捆的花紙包禮物﹐我開始緊張了。旁敲側擊問她會送給誰什麼禮物﹐她以為我和小孩一樣想知道我會得到什麼﹐就一付神秘兮兮的表情告訴我得等到聖誕節當天才能揭曉。 前夫要到聖誕節前兩天才會返國。等他回來再買禮物就來不及了。只好把那幾大箱衣服拿出來﹐一件件整理分類。爸爸早就打點好了﹐也在每件衣服上註明是給誰的。為了怕失禮﹐我把送給公公的特大號羽絨外套拿給婆婆看﹐讓她來評論恰不恰當。沒想到婆婆一看到這件衣服就愛不釋手﹐要我轉送給她﹐即使她穿起來長度快到膝蓋。 心裡暗暗佩服爸爸的先見之明﹐幸好他在美軍顧問團工作過很長的一段時間﹐又和我的公公婆婆見過幾次面。否則我一定會有一個很難堪的聖誕節。 公婆兩人早就離婚﹐而且又分別結婚各組家庭。為了要和哪個家過聖誕節﹐著實讓我和前夫討論了半天。最後決定聖誕節當天和婆婆家人吃中午的火雞大餐﹐然後再開兩個鐘頭的車﹐趕到住在加州沙漠裡的公公家吃聖誕節晚餐。兩個火雞大餐﹐禮物也拆兩次﹐然後在公公家過夜。 公公是一個個性開朗但喜好怪異的人。他住在高山沙漠(high desert)裡遠離塵囂﹐據說是因為在好萊塢工作了一輩子﹐厭倦了那裡的燈紅酒綠﹐提早退休後再也不想接觸任何與電視電影有關的東西。但他卻和好萊塢的中老年人一樣﹐娶了一個比他小三十多歲的老婆。 高山沙漠的寒冷乾燥出乎我意料之外。羽絨外套和毛衣絕對是很恰當的禮物。天還未黑前﹐我們到達公公家。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這麼荒僻的沙漠住家﹐以前只有在電影裡見過。 公公和他的太太招呼我們坐下﹐告訴我們前夫的同父異母哥哥們馬上會到。現在他和他太太得去超市買東西做晚餐﹐要我們自己招呼自己﹐他們天黑時會回來。 我和前夫對望一眼﹐就答應替他們看家﹐要他們快去快回。 車子還沒開出車道﹐我就轉頭問前夫這是怎麼一回事。現在才去買晚餐的食材﹐我們大概得等到半夜才有得吃。他聳聳肩說他爸爸一直都是這樣﹐非常隨性的過著嘻皮的生活﹐這也是他媽媽無法忍受他的原因。 公公在我印象裡是非常博學風趣而且隨和健談。一直以為是婆婆挑剔嘮叨才讓兩人分道揚鑣﹐現在我心裡慢慢有譜了。 一個多鐘頭後前夫的哥哥們才到﹐但是公公和他太太還沒回來。我們無聊的坐在客廳裡看電視﹐公公堅持不裝有線電視﹐所以我們只有三家電視臺和兩三個地方電臺可以輪流看。 中午在婆婆家吃火雞大餐。但我對火雞的興趣不大﹐還不太適應甜的紅莓醬和鹹的火雞澆料加上味道怪異的火雞填料混在一起吃﹐所以禮貌的每樣嚐幾口就不再碰了﹐現在肚子已經開始咕嚕嚕叫。 打開公公家的冰箱﹐裡面除了幾顆生菜一打啤酒一瓶醃黃瓜和幾瓶果醬沙拉醬以外﹐什麼都沒有。拉開流理檯上的櫃子﹐兩三個罐頭青豆和甜玉米﹐還有一盒意大利乾麵和其他我不認得的罐頭食物﹐沒有任何可以填肚子的零食。 前夫看我一臉失望的表情﹐就站起身來幫我找東西吃。在烤麵包機旁的罐子裡﹐他找到幾片配著湯吃的鹹餅乾。 六片小餅乾是填不了肚子的。我要前夫和我一起開車去超市買些零食。他哥哥搖搖頭說﹐這裡的超市在聖誕節當天是不開門的﹐他記得公公說要開車到一個鐘頭外的棕櫚泉(Palm Spring)去買。 難怪公公和他太太去了那麼久還沒回來。他們如果先打電話﹐我們可以把必須的東西順路買過來﹐免得他們得大老遠開車到棕櫚泉去採買。而且已經講好要請客﹐為什麼不早一點去採購﹖我不禁為他們的欠缺思考感到氣餒。 在屋子裡被暖氣烘得腦袋發漲﹐我推門到戶外去走走。高地沙漠的空氣非常清新冷冽﹐抬頭可看到久違的星星歷歷可數。附近方圓五百呎內沒有其他住家﹐連路燈都沒有一盞﹐但明亮的月光把地上的鵝卵石反射得清清楚楚。沙漠特有的植物Joshua tree和仙人掌﹐在月光下遠看像一個個起立致敬的憲兵﹐挺拔而有序。幸好現在是冬天﹐響尾蛇正在冬眠﹐否則晚上我絕對不敢在這裡亂逛。 對面的高大岩石上據說有土狼(coyote)會對著滿月嗥叫。今晚的半月星空就引不起它們的興趣了。但是野兔(jack rabbit)和鹿是經常出沒的。公公就在後院放一個食盆﹐專門用來餵野鹿吃東西。 不知不覺我已經走得離家很遠了。四週沒有任何人聲﹐我卻一點都不害怕。在沙漠裡居住的都是退休的老先生老太太﹐乾燥清新的空氣對他們是好的。 遠遠的看到一對車燈緩緩的向我閃過來。心想可能是公公回來了。看看手錶已經八點半多﹐這頓晚飯大概得等到半夜才有的吃。 公公的車開過我的身旁就忽地停下來。他探出頭問我要去哪裡。我懶得走回去﹐就坐進車裡。車內空調的熱風呼呼的吹﹐我才發現自己手腳冰冷的沒有知覺。 進了客廳﹐發現前夫和他哥哥已經躺在沙發上呼呼大睡。我出去走了快一個鐘頭﹐他們卻全然不知。 公公說他們買不齊火雞的佐料﹐就決定今晚吃烤牛排。我心裡竊喜著﹐烤牛排不需要花多少時間﹐如果大家一起下手幫忙﹐一個鐘頭內就可以開飯了。 公公到院子裡把烤肉架拿出來﹐刷洗乾淨放上炭點上火﹐他的太太清洗蔬菜做沙拉﹐前夫和他哥哥洗馬鈴薯並削皮蒸熟﹐準備拌馬鈴薯泥。我站在那裡不知道該做什麼。公公遞給我兩大盒蘑菇﹐要我炒蘑菇。 問他要怎麼炒。他從老花眼鏡的上緣瞪著我好一會兒﹐彎身從冰箱裡找出一盒牛油﹐說用牛油炒。 看著手中的牛油與蘑菇﹐我嘆口氣﹐先把蘑菇清洗乾淨﹐切成薄片。找出一個平底鍋﹐放進一大塊牛油﹐開了小火﹐等牛油融化了﹐就把蘑菇扔進去慢慢炒。 從來沒這麼炒過蘑菇﹐想想一定好吃不到那裡﹐但是公公堅持要這麼做﹐就由他去吧﹗ 融化的牛油味道很香﹐我聞得肚子更餓了。蘑菇下鍋炒了很久﹐顏色還是淡淡的黃。公公說要炒成褐色才行。一向缺乏耐性的我﹐站在爐頭前慢慢的翻著一鍋蘑菇﹐看來大概要到天亮才能炒成褐色﹐就偷偷的把火開大﹐多加大半塊牛油﹐這樣在半夜之前才有可能炒好。 以為公公老眼昏花看不到我偷跑﹐沒想到他從窗外望到我平底鍋下的熊熊烈火﹐馬上拍著窗子要我把火關小了炒﹐否則會焦掉。 被抓到了﹐只好又乖乖的照著他的指示做。牛油本身是有鹹味的﹐我忍不住撈起兩片炒得發黃的蘑菇來嚐嚐﹐希望不必等到完全變成褐色就可以吃了。沒想到還未加其他佐料的蘑菇竟然非常好吃。也怪我肚子餓扁了﹐再難吃的東西都變得好吃。兩片下肚不夠﹐我又鏟了幾片放進嘴裡。牛油燙得我的舌頭起水泡﹐但是蘑菇的香甜讓我一面哈著氣一面用齒尖輕嚼著。 前夫看到我偷吃﹐走過來說他也要﹐我舀了一杓讓他嚐嚐。他吹著氣就把一調羹的蘑菇放進嘴裡﹐閉著嘴嚼了一會兒﹐馬上嚷著還要﹐說這是他吃過最好吃的蘑菇。 炒蘑菇的香味把全家人都吸引過來。公公看著才全部發黃的蘑菇﹐不讓我們吃﹐要我們耐心點﹐變成褐色的時候更好吃。 等大部份蘑菇都變成褐色﹐我翻出櫃子裡的調味料﹐加一些黑胡椒粉﹐捏碎一撮乾羅勒﹐灑一點加了碎檸檬皮和芹菜末的調味鹽就起鍋了。盛放在盤子裡﹐我又忍不住舀了一杓快快的放進嘴裡。哇﹗真好吃。我對蘑菇原本沒那麼濃厚的興趣﹐但在美國吃了許久油膩而沒啥味道的美國食物﹐炒蘑菇的香味讓我想到遠在太平洋彼岸的家。喜歡研究做菜的媽媽﹐一定很驚訝我們炒蘑菇的方式﹐這和鐵板燒餐廳的做法類似。雖然有些油膩﹐但是蘑菇的香味全部被牛油給挑出來了。 公公喜歡表面熟裡面全生的牛排﹐但我對血淋淋的東西是一點胃口都沒有。其他人的牛排都端上桌﹐只有我的份繼續留在烤架上悶著。 全家人為了等我﹐餓得眼珠子都突出來。我揮手要他們先開動﹐烤好的牛排要趁熱吃才好吃。為了避免他們尷尬﹐我也坐下來挖了一杓蘑菇﹐放在我的空盤子裡吃將起來。 吃著吃著﹐越嚼越有味﹐一大盤蘑菇被我吃掉三分之一。忽然記起我的牛排還在烤肉架上。跑到後院打開蓋子﹐雖然燈光幽暗﹐用鼻子也可以聞到焦味。 全家人惋惜著我的牛排﹐要我用刀子切掉外面焦黑部份﹐裡面還是很好吃的。但我卻一點都不介意。生生的一塊牛排沒醃過就去烤﹐然後沾A-1牛排醬吃﹐這有什麼好滋味﹖我向來對牛排沒什麼興趣﹐牛排醬更是敬謝不敏﹐炒蘑菇配馬鈴薯泥和生菜沙拉﹐才是我喜歡的。 公公認為我沒吃主食﹐肚子一定還餓著。上甜點時﹐切給我一大塊蘋果派放在微波爐裡先熱了﹐再舀上兩大杓香草冰淇淋。看著那盤驚人的甜點﹐我瞪大眼要前夫拿叉子來和我一起吃。 飯後﹐前夫的哥哥建議大伙去散步幫助消化。我已經在飯前走過兩哩路﹐而且個性有點孤僻﹐對這種團體行動沒啥興趣﹐就好心的說要留下來洗碗。 全家出門以後﹐我把剩下的牛排丟到沙漠野地裡﹐土狼也是要過聖誕節的。看著剩下的小半碗蘑菇﹐丟掉可惜﹐放進冰箱裡一定會被遺忘而發霉﹐最後還是進了垃圾桶。我就把它放進平底鍋裡再煎一下﹐趁著大家還沒回來﹐先把它吃光光。這時﹐我才真正是飽得不能動﹗ 公公有洗碗機﹐只要把髒碗盤鍋子在水龍頭下沖一會就放進去﹐等塞滿了整個洗碗機﹐倒上洗潔精﹐就完事了。 面對著一屋子的寂寥﹐我忽然好想家﹐想告訴媽媽我怎麼炒蘑菇﹐還有那塊黑如焦炭的牛排。 到公公的書房裡找到紙筆﹐想給爸媽寫信。這是我來美國後第一個聖誕節﹐相信媽媽已經打過好幾次電話到我洛杉磯的家裡﹐這是我第一次沒和爸媽過節。撫摸著脖子上媽媽給的十字架項鏈﹐我拿起公公的電話直撥台灣﹐電話費待會兒再算給公公吧﹗他會了解的﹐沒有親人的聖誕節﹐就不是真正的聖誕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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