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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7/08/01 04:10:00瀏覽101｜回應2｜推薦1 | |
| 小時候過舊曆年的氣氛非常濃厚。喝了臘八粥以後﹐家家戶戶就準備過年。送禮﹐是過年前的重頭戲。 親戚朋友間互相送禮﹐下屬要給上司送禮﹐來往公司行號間送禮﹐會頭要給組員送禮…家裡門鈴整天響不停﹐禮品多的只能往床底下堆。 爸媽接受禮品﹐也必須去送禮。一來一往間﹐從來沒看到媽媽出去訂購禮盒。 放寒假時﹐天氣陰冷﹐我和弟弟哪裡都不能去。如果天空晴朗﹐還能在院子裡辦家家酒玩泥巴。如果外面下雨﹐我們就只能在客廳裡用椅子和被單搭帳篷玩。每當門鈴響起﹐我們就興奮的搶著去開門。那些來送禮的叔叔伯伯們﹐總會另外準備一些糖果餅乾給我們小孩子吃。在我們無聊的寒假裡﹐這是最重要的調劑。 我和弟弟對他們手中的禮盒是不好奇的﹐更不會伸手去接﹐因為我們知道長方形的盒子裡﹐裝的是沉重的罐頭。 客人走了以後﹐我和弟弟就爬到飯桌上看罐頭禮盒裡有什麼特別的東西。禮盒沒有經過爸爸同意是不能打開的。但我們不必打開盒子就可以知道裡面裝了什麼東西﹐因為盒蓋上有一層透明玻璃紙。 罐頭的種類不外乎青豆﹐洋菇﹐竹筍﹐鳳梨﹐桃子﹐梨子﹐午餐肉(Spam)…大方一點的送禮人﹐會加一罐肉鬆或墨西哥鮑魚。罐頭禮盒裡面不僅是罐頭﹐有時也會有紙盒包裝的葡萄乾和美國蜜棗﹐還有玻璃瓶裝的艷紅櫻桃。 我和弟弟最有興趣的是塞在罐頭間﹐用紅綠玻璃紙刨成細絲的裝飾填充物。除了最普通的紅色和綠色以外﹐還有黃色藍色和透明色。我們把那些半透明的彩色細絲﹐用剪刀剪成細小碎片﹐再拿一張白紙﹐把漿糊刷當成畫筆﹐畫出一棵聖誕樹﹐然後將剪碎的綠色碎片灑在白紙上﹐再把剩餘的碎片倒回盒子裡﹐一棵閃亮的聖誕樹就呈現在眼前。 每次打開禮盒﹐媽媽都不讓我們把這些彩色細絲拿走﹐除非她和爸爸決定把禮盒留下來。即使如此﹐媽媽通常只留下半盒罐頭﹐把剩下的罐頭搭著其他禮盒再轉送出去。 我和弟弟很喜歡罐頭肉鬆和魚鬆﹐那是配稀飯當早餐吃的。晚飯過後﹐我們也經常要求爸爸開一個水果罐頭當甜點。黃桃和梨子是我們的最愛﹐什錦水果罐頭就得讓媽媽混著銀耳煮甜湯喝。 媽媽最喜歡洋菇和鮑魚罐頭﹐但這兩種東西往往讓我和弟弟聞著皺眉頭。爸爸喜歡美國蜜棗。後來我才知道那根本不是棗子﹐是美國產的梅子經過醃製曬乾做成類似蜜餞的東西﹐老外把它和著早餐吃以利胃腸蠕動。吃多了可會拉肚子。 爸媽的大床底下是罐頭洋酒的儲藏間。鄰居小朋友來我們家玩﹐總喜歡鑽到床底下去翻這些仍然裝在紙盒裡的罐頭。在那個民生物資不甚豐富的年代﹐罐頭是高級食品﹐一般家庭是捨不得吃的﹐總是留下來送人。罐頭禮盒﹐比水果禮盒和餅乾糖果禮盒要來的貴重多多。 記得一年寒假﹐快要過年前﹐爸媽帶著我和弟弟到住在仁愛路空軍眷村的姑姑家裡玩。表姐表妹和我們年齡相差無幾。還沒跨進姑姑家﹐我和弟弟就跟著在巷口玩「跳房子」的小表姐到街坊鄰居那兒串門子。 巷子底的王媽媽是一個穿著打扮時髦﹐嘴裡永遠叼著一根煙的少校飛官太太。成年坐在麻將桌上﹐瞇著眼聽三姑六婆奉承她的衣著髮型﹐卻撇著嘴笑而不答。只有在贏牌的時候﹐用牙齒咬著煙屁股﹐歪著嘴擠出一句「胡了﹗」王媽媽從來不理會小孩們在她家裡造反﹐所以我們最喜歡到她家玩。 推開王媽媽家的紗門﹐我就在客廳咖啡桌上看到一個罐頭禮盒。罐頭的種類和陳列方式﹐讓我馬上認出這是爸爸同事陳叔叔送給我們家的禮盒。盒子角落裡塞的紫色玻璃紙細絲﹐是很稀少的顏色﹐我本來想拿走﹐但被媽媽硬生生阻止而心裡氣憤不平。 看到這個禮盒﹐我馬上大叫著這是我們家的東西。王媽媽和牌搭子轉過頭狐疑的看著我﹐我理直氣壯的指著罐頭禮盒說﹕「這是陳叔叔送給我們家的﹐不相信就去問我媽媽。」 機靈的小表姐﹐已經跑回家去叫爸媽過來。以為我又闖禍了﹐媽媽和爸爸匆匆的走進王媽媽家的客廳。 我扯著媽媽的衣袖﹐不服氣的叫著﹕「這是我們家的罐頭禮盒﹐只不過鮑魚罐頭換成青豆。我也記得這個紫色的絲絲。現在這個禮盒怎麼會在王媽媽家﹖是不是被小偷偷來的﹖」 媽媽尷尬的看著禮盒﹐暗暗掐了我一把﹐對王媽媽抱歉的說著﹕「小孩亂講話﹐請別介意。」 被媽媽掐的好痛﹐又被說成亂講話﹐我委屈的放聲大哭﹐賴在地上撒野﹐嚷著「我沒有亂講話。」 一直靜默的爸爸﹐轉頭問媽媽把這個禮盒轉送給誰了。媽媽瞪了爸爸一眼﹐不甘不願的說轉送給嬸嬸的娘家。爸爸回過頭問王媽媽這個禮盒是誰送的﹐王媽媽把嘴角的長壽煙拿出來壓在煙灰缸裡按熄﹐說是王伯伯的小隊長送的。爸爸笑著點點頭說﹕「弟妹大姪子的直屬長官就是王先生的小隊長﹐現在知道這個禮盒怎麼轉到這裡了吧﹖」 四個麻將桌上的女人和媽媽目瞪口呆的看著爸爸。姑姑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王家客廳門口﹐她聽到爸爸的解釋﹐大笑出聲。 媽媽尷尬的扯著我和弟弟回到姑姑家。姑姑牽著表姐妹跟在後面﹐一路上笑得喘不過氣來。 不知道後來那個禮盒是不是繼續留在王媽媽家。只知道以後我要拿填充罐頭禮盒的彩色玻璃紙細絲﹐媽媽再也不曾阻止我了。 May 12, 20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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