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你在這裡簽名，我們要緊急進行吸引輔助分娩。」才一會兒工夫，整個原本空蕩蕩的產房湧進許多人，忙碌而紛亂的景象，讓我也忍不住驚慌了起來。「怎麼了？」「羊水已經引流了，不趕快不行。你不是要陪產？簽了名，快去換上消毒衣進來！」

　　原以為，結束了艱苦難熬的公務出差，回到家可以當個輕鬆的現成老爸。最後的幾天在義大利，不是找不到公共電話，就是找不到你的媽咪。一下了飛機，撥通了電話，果然你是賴皮了。你媽咪笑嘻嘻地:「不等到你回來，妳女兒不來!！」

　　「這樣不行，你先出去。我們等一下準備第二次吸引。」然後被護士推出產房，就這樣任人安排著進進出出，不知道甚麼時候才能看到你。沒多久，「快！進來！醫生準備要第二次吸引了。」什麼吸引?誰吸引誰？這時候甚麼問題都不被准許，「你！去站在他頭後面，跟他一起呼吸！」我想起了產檢時，醫生教的呼吸法。「吸～吸～吐～～」我站在你媽咪頭的後面，一手握住他的手，一邊俯身在他耳邊輕輕覆訟著用力的秘訣。「還是不行！叫他出去！準備第三次！」甚麼？甚麼不行？誰叫誰出去？還來不及解讀那個綠衣外星人說的那一長串字彙，我又在產房外頭了。「情況如何？」外面不知何時來了一堆親友，一見到我，團團圍住。「生了吧？」我慌亂得不知如何應對，擺擺手，逕自往手術大樓外去抽菸。

　　好像第五次，又約莫第六次的樣子，那產檢的醫生說了：「胎位看起來不太對，臍帶不該繞過肩膀的。不過應該沒關係，胎位還會移動，我們接著看下去…」誰知道他說的是甚麼意思？我也沒懷過孕，怎麼就是不懂。

　　「還不快進去？你還有時間抽菸？」身材壯碩的護士氣沖沖地找到了我，「這次再不成，醫生就要動刀了！」進了產房，握住了手，一樣在你媽咪耳邊「吸～吸～吐～～」「吸～吸～吐～～」看著護士急急為醫生拭去額頭的汗珠，我的腦袋一片空白。「我不要生了！」你媽咪的尖叫聲，以及頭上的痛楚，讓我霎時清醒。「都是你害的！啊～～」明明握在我的左手的你媽咪的手，怎麼就不偏不倚地扯住我的頭髮？那一瞬間，我才明白了，生孩子，到底是甚麼樣的痛不欲生。「用力！」醫生無情地催促著，「輕一點！」我的心無力且無聲地吶喊著。「用力！」醫生還是很賣力地催促，「加油！」我只希望你們母子都能平安看到我在身邊。

　　然後是你奮力嚎出來這人世一遭最悲苦的第一聲：「哇！」醫生滿意地點點頭：「不用剖腹了！」護士抱著你在你媽咪面前炫耀：「可愛吧！」我走出產房，第一眼見到妳阿志伯父，張開雙臂緊緊摟住了我，又叫又跳，而我眼眶的淚水也停不了：「是啊！終於生了。」３６小時的奮戰，才是我一生牽記的開始。

　　十幾年過去了。

　　一切卻都恍如昨日。所有的歡笑淚水，就這麼輕描淡寫地過去了。你媽咪當年那一口氣，幸好捱了過來，妳爸比那一頭密髮，卻為你少了許多。我們一同度過那３６個你賴皮而來的小時，看到妳今天的亭亭玉立，還有甚麼不值得歡愉？

　　生日快樂，我親愛的寶貝，謹誌十幾年前的今日。也請你記得，生日或許是你的快樂，無論如何，是你媽咪的一口氣撐了過來換得的。

　　別忘了，還有老爸遺失很久的那些頭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