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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6/03 20:22:26瀏覽227|回應1|推薦17 | |
浪濤 「各位旅客請注意,南下的對號車快要開了,請還沒上車的旅客趕快上車。」 丘欣平匆匆通過剪票口,立刻奔向即將開動的火車,雙脚剛踏上車,月臺的影子已經緩緩的在移動了。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眼光順便向車廂瞄了一下,然後拿出車票,看清楚上面所劃的座次,慢慢往前走,到了座位一看,還好,沒被別人佔去,他將行李安頓好,舒適的坐下。 窗外的景色,快速的向後飛馳,金黃色的稻田,含黛的遠山,令人覺得心神開朗。工業社會帶給人太多緊張單調的生活,使人悶得發慌。 丘欣平腦海中又浮起了好友施永昌在信中所說的「什麼時候脫離煩雜的塵囂,到敝海村玩,我一定會陪你推海浪去,享受一些新鮮的空氣吧!」心中著實希望有這麼一天,然而,為了繁忙的工作,一天又一天消磨在工廠裡,無法去實現這個願望。 如今,再也不想拖下去了,二年多在軍中相處而建立起來的友情,怎能輕易的丟棄呢?退伍五年多,雖然藉書信的往返得知大家都還過得不錯,但是,老覺得互相之間似乎隔了一道無形的牆,心中一直希望找個機會聚一聚,重溫那份坦誠與灑脫。 火車嗚丨嗚丨 的吼著,丘欣平探頭往窗口一看,古都台南已呈現在眼前,他端起茶杯將那半杯熱茶一飲而盡,然後將身上的衣服拉整一番,火車剛停住,立即抓起行李袋匆匆下車。 走出火車站,眼前的景象,令他感觸良多,才幾年沒來,純樸的風貌早已被繁榮與進步所掩蓋,一切都顯得那麼耀眼陌生。 這時,有一部計程車開到他身旁,向司機說明了地址,車子開始平穩的駛去,高樓大廈一棟一棟的被拋棄在車後,沒多久,已經漸漸可以看到塩村的風光,路旁一坵坵廣闊的塩田堆積著潔白的塩堆,與綠野平疇的風光相比,另有一種不同的感受。 車子到達灣裡之後,丘欣平的心忽然緊張起來,一過了灣裡,目的地也就快到了,多年的分離,乍相見之下,那會是怎樣的感受呢? 到了茄萣廟旁,丘欣平叫司機停車,只要找到廟,就不難找到施永昌的家,他一步一步往前走,對了,這一家就是,他依稀記得。店裡有一位老婦人在忙著,那不是施伯母嗎?他立即走向前去。 「伯母,您好,請問永昌在家嗎?」 「你是─」 「伯母,您不認得我啦?我是欣平,是永昌的朋友,從嘉義來的。」 「哦!我想起來了,請坐,你事先怎麼不寫信告訴我們,好讓永昌到車站接你。」 「因為今天剛好有空,想來就來了,事先也無法決定,不過,這樣也好,讓永昌來個驚喜。」 施太太引著丘欣平走上二樓客廳。 「欣平,你坐一會兒,我去打電話叫永昌回來。」 趁著等人的空檔,丘欣平遂拿起報紙翻閱,藉以打發時間。 難得有這麼一個休息天,婉柔趁這個機會帶著三歲大的女兒回娘家;好讓母親看看孫子。外婆疼外孫,這是最和諧的畫面,看她們祖孫倆樂哈哈的樣子,婉柔打從心裡頭升起陣陣歡欣。 人之所以要成家,就是把全部的希望寄託於下一代,活潑可愛的孩子就是為人父母者最大的安慰;婉柔心裡在想,自己也有過這種天真無憂的日子,然而,畢竟已是廿幾年前的事,真是時光不為少年留。 「媽!」婉柔突然想起什麼似的。 「我到永昌大哥家去一趟,孩子就請媽照顧一下。」 「好,可要早些回來唷!」 其實,永昌大哥的家,只不過是隔了馬路的斜對面而已,走幾步路也就到了。 「伯母,您好!」 施太太聽到這聲音好熟,抬頭一看。 「哦!是婉柔嗎?什麼時候回來的?來來,讓伯母看看,妳真是越來越漂亮了,哈哈‥‥」 「伯母,不來了,都快老了,還說什麼漂亮不漂亮的,我今天是專程來向您請安的,永昌大哥在家嗎?」 「他還沒下班,我剛打了電話給他,大概快回來了,樓上有一位客人在等他呢!」 這時,屋外傳來一陣汽車喇叭聲,婉柔往外一看。 「大哥,您好。」 「小妹,什麼風把妳吹來的,好久沒看到妳了,還想念我這個大哥嗎?妹夫和外甥女回來沒有?」 「大哥,我當然想念您呀,所以今天才急著來看您,對了,聽伯母說樓上有一位客人。」 「好,小妹,我們到樓上去聊吧!」 婉柔落後幾步的跟在永昌後頭走上二樓。 「嗨!欣平,原來是您,稀客,稀客,哈哈‥‥」 「永昌,看您春風滿面,一定混得不會吧!」 「還不是過一天算一天,一天到晚忙個不停,來,坐,坐,吸根菸吧!」 婉柔走到客廳門口,忽然眼前映入一個熟悉的面孔。 「是你─欣平‥‥」 丘欣平聽到有人叫他,抬頭─「婉柔─」 四目相交之下,頓時二人都呆住了,誰也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見面,永昌看到這個尷尬的場面,立即開口說: 「小妹,坐呀!怎麼站著發呆呢?」 「沒∣沒什麼,大家坐,欣平,好幾年沒見,現在還好吧?」 「還好,托妳的福。」 丘欣平猛然吸了幾口菸,心緒才漸漸緩和下來,開始和施永昌天南地北的聊起來。婉柔却呆呆的坐在一旁,右手拿吸管在茶杯中不停的撥弄著,使得杯中的汽水升起了好多好多氣泡。表面上,她是在聽他們二個大男人聊天,可是心中却湧起了一個又一個回憶的氣泡。 該有六年了吧!分手到現在。記得八年前,經永昌大哥的介紹,倆人才認識的,那個時候,欣平還在當兵,大家藉著書信的往返交往一年多,直到退伍之後,也曾見過幾次面,他,認真說,並不俊,可是却穩重老實,有一顆純真的心,和他相處有一種安定感。他對於寫作頗有才華,時常剪寄一些發表的作品過來,有時候,覺得他傻傻的,却傻得可愛,也許就是與眾不同的一種純與真吧! 他從不曾在信中提起愛呀什麼的,可是,在字句間却可以讀出一股暖暖的真情。後來,為了一封信,使我一氣之下,不再理他,後來雖然曾幾次來信道歉和解釋,然而,因為我的倔傲促使我不肯原諒他,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他的來信,雖然心中好期待有他的消息,却因為少女自尊心的作祟,怎麼也不肯主動寫信給他,因此,一年多的日子建立起來的感情,就在痛苦的心境下,宛如斷線的風箏消逝無踪,只剩下手中的一截絲線,牽繫著愁悵的心、滴血的心,怪來怪去都怪自己,難道這是命中註定的嗎?六年後的今天,却在永昌大哥的家重逢,難道這又是命運在捉弄人?既已無緣,何必又見面?是喜是悲,亦難分曉,心中徒增「好夢難圓」的愁懷,「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正是此刻心境的寫照。 忽然,「哈哈!」的笑聲喚醒了沈思中的婉柔。 「大哥,您們談些什麼,談得那麼開心?」 「談妳呀!」 「談我?我有什麼好談的?」 「我們說妳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想到發呆。」 「沒有啊!我在聽你們聊天嘛!」 「鬼才相信,妳看,汽水弄翻了都不知道,還說沒想什麼。」 「您好壞─」 婉柔被永昌這麼一說,羞赧的低下了頭。 「對了,小妹,明天早上,公司裡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非我親自處理不可,我想請妳替大哥招待欣平,以盡地主之誼,帶他到海邊去逛逛吧!」 「這‥‥方便嗎?」 「唉呀!別什麼方便不方便的,又不是不認識,過去的事已如雲烟,就當做是普通朋友好了。」 「好吧!」 第二天,一大早,婉柔就來到永昌的家,她今天刻意打扮了一下,更顯出一份少婦特有的嫵媚與成熟美。 丘欣平匆匆從二樓下來。 「婉柔,早。」 「早,我們走吧!」 二人循著廟旁的小巷,走向海邊,蜿蜒的沙灘,雄偉的浪花,透著鹹腥的漁村味道,令人感到多麼親切、自然。兩個人默默無語的走著,誰也不開口,對於海,丘欣平有著太多的 懷念,美的懷念、恐懼的懷念,還有悲的懷念、樂的懷念;他有時候真怕見到海,怕海浪會激起他太多的回憶,他怕承受不了那份傷感。 「婉柔,」欣平首先打破沈寂。 「時間過得真快,我們大約有六年沒見面了吧!想不到今天會在此地重逢,這算是有緣還是無緣?」 「妳比以前更成熟更美,生活還好吧!」 「‥‥好,‥‥嘴巴什麼時候抹上蜜糖了?您呢?‥‥太太和孩子都好吧!」 「唉!」欣平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怎麼啦!欣平。」 「沒什麼,婉柔,先生對妳好吧?」 「還不錯,雖然他天天忙著做生意,在外奔波,可是,却是一位脚踏實地,肯上進的男人。」 「那我就放心了。」 「欣平,看你眉宇間透著憂鬱,是不是生活過得不快樂?」 「說起來一言難盡,這只能怪我的命不好。也不是說太太對我壞,其實她對我還挺照顧的,只是她那種對事情太過於主觀的態度,實在令人難以忍受,要是她認為是對對,別人的做法跟她不一樣,她就不高興;自己犯了錯是理所當然,別人有了錯却罪無可赦,罵得狗血淋頭,一家大小時常被她拿來當出氣筒,有時候翻臉比翻書還快。有些事情却管得太不合理,每個月,我都把薪水袋原封不動的交給她,她也不曾給我零用錢,有時候想要幾塊錢買郵票什麼的,她就嘀咕個沒完。下班晚幾分鐘回來,就說我是高級上班;沒加班說賺沒錢,天天加班則又說我要錢不要命,反正日常生活起居、衣食住行樣樣都得看她的臉色行事,不管做任何事情,她都可以看不順眼,對我有所指責而大發一頓脾氣。有時候真忍不住想跟她大吵一場,可是,繼而想到二個可愛的女兒,她們生來何辜?怎能在她們小小的心靈上劃上一道家庭破裂的創痕呢?於是,一忍再忍,實在憋得難受的時候,只好在睡覺時躲在被窩裡偷偷流淚,妳說,我能快樂得起來嗎?」 「婉柔,讓我們從頭開始吧!這個世界上,只有妳才能夠解決我的痛苦,婉柔,答應我吧!」 「不,欣平。」 婉柔強忍著欲滴的淚水,望著茫茫大海。 「一切已經太遲了,要是早在六年前,唉!都是我的錯,過去的事不提也罷。欣平,勇敢的去面對事實,逃避並不能解決問題,愛是犧牲,也是奉獻,這幾年來,我試圖以賢妻良母的道德責任感來沖淡你我的感情,為我的家盡到責任,希望你不要在我平靜的心海中激起浪濤,而且,你的家亦需要你去支撐奮鬥,與其使二個家庭飽受破裂的痛苦,倒不如由你我默默承受這份苦果,為自己的家去奮鬥,才是最實在的。欣平,我走了,希望你能冷靜的想一想,但願今後我們不要再見面。」 婉柔頭也不回的邁步離去。 「婉柔─」 丘欣平望著婉柔遠去的背影漸漸消失,海風不停的吹來,使他感到有一絲寒意,也許,婉柔說得對。「為愛犧牲,為愛奉獻」。他細細的咀嚼這句話,他匆匆走回施家。 「伯母,麻煩您告訴永昌,我走了,有空歡迎到敝地一遊。」 「怎麼說走就走呢?」 施太太感到不解,這到底是為了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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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