０７

梁紹君終究還是沒能攔下那兩名記者。

當隔天的報紙頭條、新聞報導都大幅的報導著嚴析礎果然是同志，而對象居然就是自己的姐夫！倆人甚至在著名的同志區疑似因感情問題而發生口角進而當街拉扯時，嚴家頓時鳥雲籠罩了。

沈窒的氣氛讓人連呼吸都倍感壓迫。早上八點整，嚴家所有的人除了自昨晚至今都還未回來的嚴緯歆之外，每個人都神色凝重的坐在客廳中等待一個合理的解釋。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會有這種照片出現，你給我說清楚！」嚴正康怒氣騰騰的指著正播放著他與嚴析礎拉扯照片的電視冷道。

說嚴析礎是同志也就罷了，反正他從來也不認為他是嚴家的一份子，更何況他現在也已經卸下嚴氏總經理的職位，媒體愛怎麼寫就怎麼寫，他也不想管。

但是為什麼突然會有梁紹君是他情人的傳聞出現呢？而且居然還有倆人當街拉扯的照片！？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你給我說清楚，你和他到底是什麼關係？你和他真的是──」嚴正康青筋暴露的朝著梁紹君咆哮著，眼中滿是怒火。

「不是的，爸！」沒等嚴正康的話說完，梁紹君就已經急著辯駁了。

「綉敏，媽，你們一定要相信我，報章媒體說的、報導的都不是真的，你們一定要相信我啊！」

「連照片都有了你還想說什麼？」嚴綉敏嚴厲的看著梁紹君，忿怒的說道，原本細心妝扮的臉孔也因為滿腹的怒氣而變得扭曲。

天知道，當她一早起來看到報紙上、電視上不斷播報著自己的老公和她一向視為眼中釘的傢伙有不正常關係的時候，她的心中有多憤怒。

「難怪你說暫時別去渡蜜月，要晚個一星期再去，原來這根本就不是你爸媽的意思，而是你想趁這一個禮拜和嚴析礎幽會，是不是？」

「不是這樣的，我沒有……！」梁紹君試著想解釋，但是嚴綉敏卻惱怒的打斷了他的話。

「你當我這麼蠢嗎，事實擺在眼前了我還相信你！」

身為一個女人，而且還是尊貴的嚴家大小姐，結果自己的男人卻和另一個男人，一個她打心底就輕視的男人有變態的同性關係，這已經不光是失了嚴家人的面子，也嚴重的侮辱到她身為女人、身為嚴家大小姐的自尊！要她怎麼嚥的下這口氣。

「綉敏！」看嚴綉敏怒火中燒的模樣，梁紹君真的警覺事態嚴重了，不禁更加著急的想為自己脫罪。

「妳聽我說，事情真的不是妳所想的這樣……。」

「我不要聽。你還有什麼好說的，難不成你要說那照片上的人不是你？」

「這……。」

「說啊！」

「照片上的人的確是我──」

一聽到梁紹君承認的話，嚴綉敏隨即難掩羞憤的掉下淚來，朝著一旁的何鈺梅哭訴道。

「媽，妳看，真的是他……鳴……他真的愛男人，鳴……。」

接著又轉而朝向嚴正康泣道：「爸，你一定要幫我作主啦，你不能再縱容嚴析礎了，鳴……。」

「紹君！」看著自己的寶貝女兒哭的像個淚人兒似的，何鈺梅不禁也生氣了，只見她責備似的瞥了他一眼後，便轉而安慰起嚴綉敏了。

至於從聽到梁紹君承認的語句後就一直繃著臉的嚴正康則是臉色鐵青的厲聲斥喝道：

「你……你喜歡男人居然還敢來招惹綉敏，你存的是什麼心！」

「不是的，爸！事情真的不是像您想的那樣！」梁紹君蹙著眉一臉懇切的看著嚴正康。

「您相信我，我愛綉敏，是真的！那照片……。」梁紹君故意裝出欲言又止、十分為難的模樣好取信眾人。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有記者在那裡？是真的！」他故做無力的嘆了口氣，滿臉懊悔的解釋道：

「昨天晚上，析礎不知道為什麼的打了通電話給我，約我見面，說是有事情要告訴我，我以為是公司裡的事，所以什麼也沒多想的就答應他。誰知道我才剛見到他，他……他就立刻撲上來摟著我，說……說他很喜歡我……」說到這，梁紹君還特意表現出尷尬的神情，好讓他的謊言能更加逼真。

偷覷了眼眾人的反應，見他們似乎沒有感到懷疑後他才又繼續說道。

「我告訴他，我愛的是綉敏，對他根本就沒有感覺。可是他居然表示說他不介意，只希望能陪在我身邊就好，就算沒辦法常常見面也沒關係……。」

再抬眼瞧見大家深信不疑的表情後，他便知道危機已經算是解決了，因此也就放大了膽子的接著說完自己所編織的謊話。

當然，表面上他還是繼續裝得一付可憐無辜的模樣好博取嚴綉敏的認同，畢竟，只要嚴綉敏相信了，那麼嚴正康和何鈺梅自然就不成問題了。

「我拚命的想拉開他，誰知道他卻死缠著我不放，結果……結果才會被記者給拍到，弄成現在這等情形。」

說完，梁紹君還故做羞慚的低下頭，看起來就像是在為自己沒多加考慮的行為懺悔似的，讓嚴綉敏不由得信以為真的軟了口氣。

「真的是他找你出去的？」

「是真的！」見嚴綉敏的想法已經動搖了，梁紹君更是賣力的表現出對她一片真心的模樣說道：

「綉敏，妳一定要相信我，我愛的只有妳一個！只有像妳這樣的溫柔嫵媚、高貴動人的女人才吸引的了我，其它女人我根本一點也看不上眼，更別說是男人了！」

「真的！？」

「當然是真的。」

看著梁紹君溢滿深情的眼眸，嚴綉敏果然如他所料般的輕易的相信了他的片面之辭，連帶著也幫著他解除了嚴正康與何鈺梅心中殘存的些許疙瘩。

她甚至還主動的要求嚴正康要斷絕與嚴析礎的所有關係，以防止哪天嚴家的聲譽被他給毀了。

就這樣，嚴析礎成了梁紹君的替死鬼，而且還因此而被嚴正康給斷絕了所有的關係。

沒有任何一個人想過他的立場也沒有哪個人肯為他辯解。當然，更沒有人肯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



＊＊＊＊＊＊



伊織葵巳自早上進公司後就被不停送上的公文、檔案給搞得快瘋了，天曉得他才不過一天沒到公司來而已，為什麼就會堆了這麼多的事情沒處理？公司裡的總經理、經理們到底都在做什麼啊，為什麼連任用一般職員的審核都得由他來處理呢，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就在他忙的焦頭爛額的時候，桌上的專線卻突然響了。知道這號碼的人沒幾個，但是最有可能找他的應該是北堂蒼。

「有事嗎？」

『你看了今天的報紙或新聞報導嗎？』

熟悉的聲音透過話筒傳至伊織葵巳的耳中，果然是北堂蒼沒錯。

「沒有，有什麼我需要知道的嗎？」

耳邊雖然正和北堂蒼通電話，不過伊織葵巳手上簽核文件的動作倒也一直沒停過，直到聽完北堂蒼的話後，他才怵然停下了手中的筆，一臉驚訝的問道：「你說什麼！？他怎麼又到那兒去了？」

『這個我不太清楚，不過那些記者應該是事先就在那兒等了。』

「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前天晚上你抱著嚴析礎從那間ＰＵＢ出來的時候，剛好有記者看到。我想，他們應該是因為這樣所以才會守在那兒的。』

雖然北堂蒼沒把話給說明，不過伊織葵巳倒也清楚他大概做了些什麼。

恐怕前天晚上他和嚴析礎從ＰＵＢ出來的時候就已經被人給拍到了，只不過因為消息事先讓蒼給知道了，所以被他給壓了下來沒發佈出去。

「嚴家那邊知道這個消息之後有什麼反應嗎？」

『聽說他們打算在下午３點緊急召開記者召待會，對這件事做出澄清。』

「澄清！？」聞言，伊織葵巳嘲弄的嗤笑道：「應該是打算把所有問題都推給嚴析礎才是吧。」

電話那頭的北堂蒼聽到伊織葵巳的推測後沈吟了好半晌，之後才緩緩說出自己得到的消息。

『據說……嚴正康似乎打算斷絕嚴析礎和嚴家的所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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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大批的媒體記者守候在自家樓下而被迫只能留在家中的嚴析礎自然不會錯過嚴正康緊急召開的記者會。

當他看到電視上實況轉播的記者會時，突然感到一股像似連骨血都可以冰凍般的惡寒不斷的自他的心底竄升，穿透了心臟與腦袋，緩緩的蔓延至他的四肢百骸，逐漸僵住他的反應也凍住他的思緒。

『……出了這般醜事，我只能說是我嚴家的家教不嚴。』

嚴正康一臉嚴肅的掃視著台下所有記者後接著又道：『而像嚴析礎這樣罔顧倫常的不肖子孫，我打算和他斷絕所有關係，因此從今以後，嚴析礎的所做所為和我嚴家一概無關──』

接下來嚴正康說了些什麼，嚴析礎已經完全聽不到了……此刻的他，腦中迴盪著的，只有嚴正康宣佈〞斷絕關係〞的那句話。

斷絕關係……是嗎……？

原來最終，我還是只能得到這樣的結局啊……。

「呵……哈、哈、哈……。」

突如其來的一陣大笑，劃破了屋內凝滯的氣氛也瓦解了長久以來偷偷潛藏在他心中的微小盼望。

嚴析礎盯視著出現在電視上的嚴正康抑制不住的不斷大笑著，一反向來內斂、冷沈的個性，他笑的既狂妄又放肆，口中還不斷的朝著電視機問著，彷彿嚴正康此刻就在他面前似的。

「我解脫了是不是？我終於可以離開嚴家了對不對？」

他神色有些狂亂的看著眼前的畫面忿忿不平的咬牙恨道：

「你綁了我那麼多年，想盡辦法的欺凌我、羞辱我，現在終於夠了，肯放手了是嗎？還是你恨我恨到這種地步，非得讓我一無所有、無處可去才甘願，你說啊！告訴我──」

發了狂似的一把掃下了桌上的所有東西，嚴析礎突然有股想哭的衝動，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眼中卻乾澀的很，怎麼也落不下淚來。

「你對我的報復終於結束了是嗎？我終於可以自由了是嗎？」失神的看著電視上已經結束發言轉而坐在一旁的嚴正康，嚴析礎喃喃的問著，

「還是因為……我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所以不用再浪費心力在我身上了……？」

除了電視上新聞記者及主播的說話聲之外，回應他的只有一如往常般的靜寂。

他就像突然間失了靈魂似的，維持著相同的姿勢坐在沙發上，眼中看著不斷更換新聞內容及廣告的電視，但腦中究竟在想什麼就連他自己都不清楚。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之後，嚴析礎突然站了起來，像似什麼事都沒發生般，靜靜的收拾好客廳中的所有東西後，才緩緩的走進了房中。

過了莫約一個小時，他身著簡單的Ｔ恤、牛仔褲，肩上揹著一個看起來十分普通的黑色小背包，手上提著一個半大不小的旅行袋，一付看來像似要去旅行般的輕便裝扮，毫不遲疑的走出了大門。

搭著電梯來到了一樓的警衛管理室，他簡單的跟警衛及管理員說了幾句後，便從小背包中拿出一個白色信封，裡頭裝著他所有的信用卡、提款卡、鑰匙、存摺……等的貴重物品。

「麻煩你點收一下，然後通知嚴先生來領回。」說完後便將信封交給了管理員，然後迅速的離開了大樓。

一走出大樓，迎面而來的便是一直守候在樓下的媒體記者們，只見他們紛紛湧上，七嘴八舌的不斷詢問著有關他和梁紹君的傳聞以及下午嚴正康宣布斷絕關係的舉動。

「嚴先生，請問你之所以會辭去嚴氏總經理的職位是因為同志的身份嗎？」

「請問對於你父親宣布與你斷絕關係你有什麼想法？你真的和梁紹君有曖昧關係嗎？」

「你和你姐夫梁紹君是哪時開始交往的……嚴先生……？」

「被斷絕關係後你接下來有打算跳槽嗎？你和梁紹君……。」

「嚴先生，為什麼你會選擇在這個時候公開你們倆人的關係，是不是和你姐姐嚴綉敏有關呢？」

「梁紹君是你的姐夫，你為什麼會選擇他呢？那你姐姐要怎麼辦……？」

「嚴先生……。」

「嚴先生……。」

面對媒體毫不死心的糾纏詢問，嚴析礎始終保持沈默，完全不為所動，他毫不躲藏的在大批記者的包圍下來到了路邊，伸手攔下了一輛計程車，待計程車在他的身邊停下之後，他才終於轉過身面對所有的媒體記者淡淡的開口說道：

「關於我的性向問題以及和嚴家的關係，我沒打算多說什麼，清者自清是我一貫的處理態度。」

仍是一付冷靜的模樣，一如以往他任職嚴氏總經理時待人的漠然與生疏。但是，有些事情，他可沒打算就這麼任人栽贓而不予反駁，因此他接著又道：

「但是對於和梁紹君的傳聞，我想我有必要說些什麼……。」

聞言，所有記者頓時都安靜了下來，凝神專注的等著他接下來的說辭，畢竟，這可是事情接下來發展的重要方向啊。

「我的眼光沒那麼差。」

這句話才出口，立刻便引起在場記者的諸多揣測。

正當他們紛紛想再次開口追問的時候，向來總是嚴肅、冷然的嚴析礎卻突然笑了，一個輕柔的淺笑緩緩的浮現在他的臉上，帶著些許的嘲諷以及幾不可察的悲哀淡淡的笑了，霎時所有的記者、攝影師們都呆了，瞬間靜默的眾人，臉上滿是錯愕。

這可不能怪他們，因為自媒體知道有嚴析礎這號人物至今，從來就沒有任何新聞媒體的工作人員或主播、記者們看過他的笑容，不管是在什麼場合下，他有的永遠都是一貫的客氣有禮以及淡然神情，哪有像現在這般的笑容啊！

所以雖然不過只是個輕淺的微笑罷了，但光是像這樣的表情出現在他的臉上，就已經夠讓人不可思議的了，更別說他笑起來顯得更為俊魅了。

接著，就在大家都還震懾於他罕見的笑容時，他再次開口了，臉上的笑容雖然未褪，但語氣卻仍是一貫的疏離與淡漠。

「對於嚴家，我想我欠的……應該還完了。」

話落的同時，他臉上的笑容也慢慢的隱去，跟著他便坐上了計程車，迅速的離開他住了十幾年的地方。

而迴盪在眾人心中的，是他話中夾雜著的隱約哀悽與他身上揮之不去的孤獨氣息。



＊＊＊＊＊＊



當伊織葵巳看到電視上播出的嚴析礎的發言時，已經是晚上十點半的事了。

靜靜的看著電視上揚著嘲諷笑意的嚴析礎，他不由自主的又想起了一年前在君美墳前初次遇上他的情景。

我只是個對任何人來說都不重要的人……。

他怎麼也忘不了，嚴析礎說這話時眸中流露出的悽然與悲傷；也怎麼都忘不掉，他轉身離開前的瀟灑燦笑，那個將所有的情感與傷痕都壓抑在心底深處的笑容，有多麼的令人心疼……。

他好像……從不曾見君美出現過這般的神情。

印象中的君美總是帶著陽光般的笑容輕輕的笑著，她天真的個性就如同小孩子般純潔可愛，她的溫柔體貼就像和風一般輕柔，總能讓他忘了自己心中最深的傷痛。

她就像個天使一樣，即使在她的身邊也一樣有難過、傷心的事情發生，但她的積極和善良卻從不曾讓她因此而嫉妒、怨恨，在她的身上他永遠看不到人性的自私與醜惡。

在她身邊的時候，他不需要時時提防她會為了某些利益而加害自己，更不需要戒備她會不會突然的給你一刀，在你尚不知不覺的時候……。

她為他黑暗的世界帶來了光亮，讓他能感受到人與人相處時所帶來的幸福與溫暖。這是他從不曾體會過的，也是他夢寐以求所想望的，但是他卻留不住她……。

疲累的將身體靠進了沙發中，伊織葵巳的腦海中再次不自覺的浮現出過去與君美相處的點點滴滴。

驀地一陣擾人的電話鈴聲響起，伊織葵巳霎時回過神來拿起了置放於桌上的手機。

「喂。」

『葵巳！』從電話那頭傳來了北堂蒼的聲音，不過說話的語氣不如平時輕鬆，反而還有些凝重。

『嚴析礎已經搬離開原本住的地方了，現在還不清楚他人在哪兒。』

「已經搬了！？」聞言，伊織葵巳不禁有些訝異。

雖然早猜到以他那種倔傲的個性是一定會離開那層以嚴正康的名義租下的公寓，不過伊織葵巳卻沒料到他居然會這麼快就搬！

現在仔細想想，剛剛看到電視上的他，背上似乎揹了個包包，應該是那時就已經離開了吧。

「是下午走的嗎？」

『沒錯，應該是嚴正康開完記者會後沒多久的事。』

該找嗎？伊織葵巳自己也有些疑惑。

事實上，他和嚴析礎根本就連認識都算不上，前天在ＰＵＢ裡替他解危可以勉強說是順手，那麼現在呢，該派人去找他嗎？
他並不是小孩子，自己一個人生活對他來說也不會是難事，但是……真的沒問題嗎？

側頭思索了好半晌後，伊織葵巳知道自己終究無法放著嚴析礎不管，因此決定還是先把人給找出來再說，而至於找到人之後又該如何？他自己也沒有答案。

「你跟橘刃調些人，儘快把嚴析礎的行蹤找出來。」

『我知道了。』

聽到伊織葵巳的話後，北堂蒼並沒有立刻回答，感覺像似有什麼話想說，但最後卻還是決定先保持沈默。

因為他能感覺得出來，在葵巳的心裡似乎對於嚴析礎的存在也還有著疑惑，所以即使現在他問的再多也是得不到答案的。

既然如此，那就讓一切事情都順其自然吧！或許時間……可以替他找出答案也不一定。




















～～　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