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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4/27 23:31:58瀏覽674|回應0|推薦1 | |
12 一早,伺候允無仇吃完早餐後,雲邑便俐落的收拾著東西準備繼續前進洛陽了,可就當他快收好之時,背後卻意外的響起了允無仇的聲音。 「昨天晚上……毒發的感覺怎麼樣?」 反射性一轉頭,雲邑果然看見了原本還一直被靳月然給死纏住的允無仇正站在眼前,唇邊,還漾著一抹看來十分幸災樂禍的笑容。 「一樣嗎?和之前那次一樣嗎?」 看著允無仇臉上的輕笑,雲邑微微低頭,低聲答道:「不,昨天……。」 「不一樣嗎?」等不及雲邑的回答,允無仇就像個耐不住性子的小孩般急切的問著:「有什麼感覺,和前些日子那次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似乎是聽出允無仇話中的好奇與興奮,雲邑忍不住抬起頭,有些遲疑、有些驚訝,更有些不敢置信的問道: 「先生您……您不知道會有什麼不同嗎?」 雖是明白瞧見了他眼中的震愕,不過允無仇卻只是聳聳肩,一臉有什麼好奇怪的表情,毫不心虛的說道: 「我自己又沒吃過,我怎麼會曉得。」 「那……」 聽到他那說來好不負責任的話,一時不知該怎麼反應的雲邑只能瞠大了眼看著他,吶吶問: 「那您說的,只要一年過後百草丹的藥性就會自行排除的這話……是真的嗎?」 微偏頭,看著雲邑臉上的驚愕與不安,允無仇心裡卻忽然有種莫名的愉快感,讓他禁不住再次勾起了笑容,反問道: 「是不是真的……有關係嗎?」 「!?」 「你來求醫那時候,不是說了連命都可以給我嗎?那麼──」眼微挑,允無仇含笑的眼中隱隱透出了一絲嘲弄。 「百草丹的藥性是不是真能自行消除,又或者是否真能在一年內除盡……又有什麼差別呢。」 「這……。」驀地一愣,雲邑原本還有些緊張的心緒頓時平靜了不少。 是啊,哪有分別呢,自己不是早都做好付出性命的準備了嗎,那麼身上的毒到底能不能解……又有什麼關係呢? 「也是,只要能讓晏雪清醒,那麼,能不能解得了毒倒也真沒什麼差別。」 再想起昨晚公孫晏清的表情反應,就像是頓時恍悟般,雲邑忽然也笑了,淡淡的、釋懷的笑看著允無仇道: 「是我糊塗了,忘了自己曾經說過的話,還請先生原諒。」 看著雲邑臉上那釋然的笑容,允無仇的心裡就沒來由的感到生氣,尤其是對他那自己怎麼樣都無所謂,只要他妹妹能清醒過來就好的態度更加生氣。 「知道嗎,我就是對你這種態度感到生氣。」 難掩惱怒的沉聲冷道,從開始到現在,允無仇就是對他那種好像什麼都無所謂的想法感到不滿、感到厭惡! 「為了別人而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你放心吧,我絕對不會讓你好過的。」 猛地揪住雲邑衣襟然後用力扯近,允無仇原本嘲諷般輕笑的臉上霎時寫滿殘酷。 「我不會讓你死,但我會讓你生不如死,讓你每月每月承受著越來越激烈的痛苦,讓你一次又一次的感受到越來越深刻的折磨,直到你後悔、直到你發現自己有多愚蠢……可是卻永遠也逃不開這樣的地獄為止。」 冷哼一聲,允無仇才一臉嫌惡的推開他,隨即轉身拂袖而去。 像是還有點兒不明白允無仇何故突然發怒,雲邑呆呆的看著允無仇離去的背影,好半晌後才終於回過神來。 不解的微低頭,本是習慣性的一個動作,可卻讓雲邑意外的發現了方才因為允無仇揪住他衣襟而不慎自懷裡掉落的破舊布團,不由驚訝的趕忙蹲下身拾起。 仔細的拍掉上頭沾上的灰塵後,雲邑這才緩緩的打開它深深瞧著,唇邊還不自覺的漾起一絲滿是安心的笑容。 「幸好有發現,要不,只怕再也找不回來了。」 稍嫌冰冷的手輕輕的自布團中取出一塊碎裂後的紅玉,雲邑專注凝看著它,腦海裡不禁又浮現出公孫晏清的臉。 那種東西已經沒有存在的必要了。耳邊響起的是昨晚公孫晏清出口的話,雲邑心中忍不住一陣酸,臉上的笑容也逐漸顯得苦澀,暗想:晏清哥哥……果然是已經恨我入骨了啊,那麼,就算晏雪真的醒了,怕是也改變不了什麼了吧……。難受而又無奈的斂下笑容,雲邑將手上的碎玉再次放回布團裡,來回撫摸著紅玉上頭已然斷成三截的〞天清雲霽〞四字,他忍不住又想起了當初公孫晏清贈玉時所說過的話,忽地胸口一緊,眼眶也不由泛紅。 如果清、雲這兩個字在一起所代表的是自己和晏清哥哥能永遠在一起,那麼如今,玉碎了,清、雲也裂開了,是不是就代表著他們倆個……已經不可能再在一起了呢? 無聲的嘆息,雲邑萬分感傷的埋首於手中放著紅玉的布團中。 碎了的東西再不能復原,就像死去的人也永遠不可能再復生,那麼他和公孫晏清的緣份……是不是也非得到此為止了呢? 就算再不願、再不捨,可他們……是不是也再沒有回到從前的可能了呢,是不是? 緊掩的雙手讓雲邑臉上的表情絲毫不被任何人給看見,可如果有人仔細的張大了眼睛瞧,卻也還是不難看出他單薄的身軀此刻正微微的顫抖著。而如若你豎起耳朵聽,偶爾也可聽到一點極細小、極輕微的嗚咽聲斷斷續續的從雲邑的指間細縫裡傳出……那麼的卑微、那麼的壓抑,那麼的令人心疼、而又那麼的讓人不捨。 可不知何時來到不遠處的公孫晏清卻只是靜靜的站著、靜靜的看著,他默默的凝望著蹲在地上的雲邑,幽深的眸中,滿是掙扎。 ****** 接下來的路程,似乎是因為允無仇真動了怒而急欲擺脫雲邑,因此那天之後,他硬是要雲邑不停不歇的日夜兼程趕路回公孫家,靳月然勸阻無效,無計可施之下只得拉著看來一臉不悅的公孫晏清也陪著他們趕路,四人就這麼行色匆匆的連趕了十來天的路,直到離公孫家僅剩一日之遙時,允無仇才在靳月然的勸說下勉強同意尋間客棧住下,好好休息一番明日再回莊。 一路上,公孫晏清不曾與雲邑有所交談,而且更特意冷落、拒絕雲邑的所有關心與示好,但當他冷眼看著雲邑不斷謹慎而忙碌的照顧著允無仇、伺侯著允無仇,不止對允無仇的無禮取鬧毫不在意,更對允無仇那彷彿使喚下人般的呼來喝去心無芥蒂的反應表現,心裡卻十分不是滋味。 畢竟,就算現在公孫晏清的心裡對雲邑是有些怨怒與懷疑,可再怎麼說,雲邑也總是被放進了他心裡的人,是他曾經想好好守護、好生照顧的人,是以就算再怎麼氣他、怨他,可公孫晏清卻也還是見不得他如此受人欺負、任人差遣的,因此這晚,當四人總算能同桌用餐,而他又再次看見雲邑像個僕人小廝般勤快地為允無仇佈菜添飯時,心中的惱怒與不悅也終於按耐不住的爆發了。 重重的放下手中碗筷,毫不意外的引來其餘三人的注目,公孫晏清一臉不快的抬眼看著正坐於他對面的允無仇,冷言嘲諷道: 「茶來伸手、飯來張口,這一路上允大夫事事樣樣都要人幫忙、要人伺侯,還真看不出來,您的架子……原來倒挺大的呢。」 身旁端起杯子正想喝口水潤潤喉的靳月然,一聽見公孫晏清這明白諷刺的話不禁手上動作一僵,難掩驚愕的瞪大了眼看著他,而另一頭的雲邑,則是一臉不安滿心擔憂的望著臉色很是難看的公孫晏清。 「哼呵……我的架子再大,只怕也還大不過您這洛陽公孫家的二少爺,喔,不對,是二莊主吧。」 挑眉勾唇,對於公孫晏清的惱怒與不悅,脾氣耐性向來都好不到哪兒去的允無仇此時竟是不怒反笑。 「人家雲邑好言相詢你不理,戰戰兢兢的討好伺侯你也絲毫無動於衷、視若無睹,呵,比起二莊主來,我就這麼些小脾氣、小手段,應該……也還算不上架子大吧,不是嗎?」 「你──」 「再說了……今天他之所以會願意伺候我,為的也全是您公孫家的小姐,如果不是為了她,如果不是為了求我救她,他又何必這麼低聲下氣的服侍我、任憑我差遣呢?而且既然,人家都自願送上門來當我免費的奴才了,那我又何必故做清高的拒絕反對呢?」 挑釁般的朝著公孫晏清露出一個讓人看了就生氣的傲慢笑容,允無仇彷彿有意挑撥般的跟著又道: 「我和你們這些名門正派不同,我不懂矯揉造作那一套,也不會故意虐待自己做出違背心意的事,我喜歡就是喜歡、討厭就是討厭,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和某個不敢老實說出自己心意的傢伙不同!」 意有所指的朝著雲邑看了一眼,允無仇噙著冷笑的臉上有著明顯刻薄意味。 片刻後,當他收回了視線再次對上公孫晏清飽含怒火的眼時,他更故意毫不修飾的勾唇直言明道: 「所以我可以清楚明白的告訴你,我的架子根本不大,只不過,因為我真是太討厭雲邑這個懦弱沒種的傢伙了,所以既然他都送上門來了,那我自然是不會放過這個大好機會的,反正不用白不用嘛,你說是吧,二莊主。」 乍聞允無仇竟當著雲邑的面就說出了這麼些讓人不堪的苛刻言辭,就連一旁的靳月然也忍不住雙眉緊蹙,當下二話不說的一把就拉起允無仇,也不管手中人是否會因此而生氣不悅,氣呼呼急匆匆便拉他離開了這裡,好讓他沒法再說出更多令雲邑羞辱難堪的話來。 至於被說的當事人雲邑,雖然心裡也因為允無仇的話而感到窘迫難受,可因他說的話又的確都是事實,因此也只得微低垂著頭悶不吭聲,不敢多看公孫晏清臉上那鐵青難看兼之失望氣怒的表情,更不敢在此刻引起他更多的注意。 好半晌,待靳月然拉扯著允無仇的身影終於消失於樓上廊間之後,公孫晏清才彷彿萬分壓抑著心中怒氣般的深吸了幾口氣後沉聲開口,道: 「我真的不明白,我也怎麼都想不通,再怎麼說,你好歹也是公孫家的人,為什麼竟然可以這麼不知羞恥的任人使喚奴役,而且還絲毫沒有一點忸怩慚愧的態度與羞辱難安的表現呢!? 你怎麼能這麼泰然自若的接受允無仇那傢伙對你的輕蔑與侮辱,這麼輕易的就屈服在他腳下,任他打罵欺凌呢?你怎麼能!」說到最後,幾乎已是低吼咆哮了。 即便已經極力壓制自己的怒意,可只要一想起這一路上允無仇對雲邑的明顯惡意與刁難蔑視,公孫晏清心裡的怒火便無論如何都無法抑制的一再狂燃,直燒得他幾乎理智盡失,冷靜全無,也因此,他根本沒有發覺自己這番話聽在雲邑的耳中,其實已經成了另一種意思了。 「我爹是怎麼待你的,何叔是怎麼待你的,而我又是怎麼待你的?」 看著雲邑因為自己的話而侷促不安的模樣,公孫晏清心中雖然有些不忍,可心底那早已壓抑多日,因為自己用心守護卻又不得不忍痛割捨的人兒被人欺凌輕視而熾烈燃燒的熊熊怒火卻早已焚燬自己所有的清晰思路與沉靜思緒,因此,幾乎不曾思考,口中便已吐出了積壓多日來的抱怨與憤怒。 「我們這麼用心對待、細心呵護,難道就是為了讓你供人使喚、讓人發洩差遣的嗎?你難道真的愚蠢到不懂我們的期望與寄託,不明白我們的心疼憐惜嗎?你就非得把自己搞到這麼毫無尊嚴、沒有廉恥的地步,你非得這麼做你才甘願嗎!?」 忍不住拍桌怒喝,公孫晏清這舉動立時便引得客棧裡尚在用餐的眾人紛紛不約而同的望向了他們倆,但方轉頭,便又讓他週身所散發出的冰寒怒氣與凌厲眼神給逼了回去,急忙又故作沒事般的匆忙轉首不敢再看。 而除了好久以前的那晚外,不曾再見過公孫晏清如此兇狠表情的雲邑卻只能捏緊拳頭,強忍下心中的不安與惶恐,細聲道歉道: 「……對不起。」 縱使早就猜測到自己的表現看在外人眼中肯定是會丟盡公孫家的臉,因此也從來就不敢在外宣稱自己是公孫家的人,更不敢承認自己和公孫家有任何關係,可即使如此,當面聽著自己一直以來最尊敬、最敬愛的人如此指責怒罵,雲邑卻還是不由自主的紅了眼眶。 「我……對不起。」滿心愧疚的更低下頭,他除了道歉之外還是只能道歉,因為除此之外,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麼、辯解些什麼。 「對不起,你現在說這有用嗎?我們的心意早被你踐踏光了,我們從小對你全心全意的付出與呵護也根本就是多此一舉,或許就像大哥說的,你不過一個來路不明的小──」雜種!? 驀地警覺自己即將脫口而出的是什麼話時,公孫晏清頓時心裡一驚霎時止住了口,不敢置信的瞠大了眼對上那正緩緩抬眸看向自己的雲邑,見他表面雖仍極力想維持平靜,可眼中卻早已佈滿震愕與悲傷,公孫晏清不由悔怒交雜的在心中暗罵了自己好幾遍,就連心頭那原先狂燃的怒火也因此而消弭無蹤,一種彷彿被人兜頭澆了盆冰水似,漫天寒意瞬間由頭頂冷到腳底然後又飛快的竄進心裡最深處的感覺,讓公孫晏清禁不住心頭一緊、渾身一顫,後悔心痛的感覺更是蜂湧而出。 怎麼會這麼說呢?自己……自己怎麼居然會想說出、說出那種話呢!? 晏清哥哥為什麼要生氣呢?娘也是這麼叫我的啊,〞小雜種〞……不是我的名字嗎?驀地記起好久好久前天真無邪的雲邑那一臉認真而又不解的張著單純疑惑的大眼問著他的模樣,公孫晏清至今也還能記得起那時感受到的心如刀割。晏清哥哥,我今天……終於知道為什麼嬸嬸總要哭了,又為什麼……晏清哥哥聽到別人叫我小、小雜種時總要生氣了……。想起那時身子瘦瘦小小也才不過六歲大的雲邑睜著滿溢哀傷與悽然的眼眸看著自己時,自己胸口傳來的那彷彿窒息般的苦澀與刺痛──公孫晏清不禁對此刻的失言更加悔恨難當。晏清哥哥,我娘是不是、是不是真的很討厭……很討厭我啊?那時抽抽噎噎的說出這話的雲邑,他眼裡的不解與悲哀到如今都還能讓公孫晏清感到心痛憐惜,可為什麼,現在的自己卻竟然會想對他說出同樣的一句話呢?晏清哥哥,我娘一定很討厭我對不對,不然,為什麼她會想掐死我,還罵我是妖怪,說都是我害了她,說我該死……嗚……娘真的很討厭我對不對?想起那時撲到自己懷裡哭得很是傷心的雲邑,想起他那彷彿受盡莫大委屈般的終於說出的這麼一句話,再想起隨著這話一同出現在那無辜臉上的是怎麼也止不住、接連不斷的淚,公孫晏清的臉色便越發難看。「我──」 張口想說些什麼,可當他看到雲邑眼中那和幼時幾乎相同的哀傷與悽然時,他的喉嚨竟似被人給狠狠捏住了般,一個字也出不了口。 「對不起……。」 作夢也不曾想過會有這麼一天,自己竟然會從最重視、最依賴的晏清哥哥口裡聽到這個讓自己傷心自卑到極點的名詞,因此第一句話才出口,雲邑便已忍不住淚水盈眶了。 而驚覺自己眼中水氣正不受控制的快速聚集時,雲邑想都沒想的立刻便再次低頭垂首不敢再多看公孫晏清一眼。拚命的忍住了滿心酸澀,用力的壓抑住自己幾欲潰堤的苦澀淚光,雲邑掙扎了好半晌後才終於又能開口。 「我知道我讓公孫家丟臉了,所以我沒有說……你放心好了,我不曾告訴別人我是公孫家的人,我……我知道……我……。」死命狠狠地揪緊了自己手邊的衣裳,雲邑的眼中雖早已模糊不堪,但他還是努力的想把事情說清楚好讓公孫晏清放心。 「我記得你說過的,我也知道……。」 雲邑萬分艱難的幾度想開口說出自己很早前就知曉的事實,自己並不配〞公孫〞這個姓的事實,可即使是早就知道的事實,但要把心裡的認知變成真實的言語說出口來,要把自己最不願、最不想承認的事情說出來,心裡卻還是會忍不住的感到難過、感到悲傷。 「我知道自己不配……我、我……。」終於,早已泛濫的淚水再也忍不住的滴滴落下,滲入塵土。 「對不起!」然後最終,他還是承受不了的只拋下了這麼一句話、三個字,便無奈的選擇了逃避,狼狽的逃離了現場。 如果不曾出口把心裡的想法證實,他就能繼續欺騙自己,這一切都只是一場夢、一場惡夢。 只要有一天能醒來,只要有一天能找到解決的辦法、贖罪的方式,那麼──自己和公孫晏清就一定能再回到從前的,只要不曾開口,只要這不是真的,那麼就一定能,一定可以的……所以雲邑不敢說,不願說,也……不能說。 而看著他飛奔而去的悲傷背影,公孫晏清雖然一度想追上前去好好安慰他,可最後,卻還是選擇了留在原地不動,只這麼靜靜凝看著他身影消失的彼端,心裡除了後悔心疼之外就再也感受不到其它的感覺了。 ~~ 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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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