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校的那幾年，家裡眷村改建，傳統鴿子籠的眷村，要改建成五層樓的小公寓。那一陣子，全台好多眷村都開啟了改建工程，接下來又是一筆房貸要付。而那時，我媽和我爸分別負擔著我們的生活和學費。但要跟他拿錢過日子，真的是非常痛苦的一件事。

    我在苗栗，大姐在台南。為了不增加家裡的負擔，小妹先去工作了。假日是我打工的寶貴時光，而大姐學校遠，車資也是一項不小的開銷, 光是來回的車資就一千多，還得負擔著房租，設計科系的材料，一個個一件件都是天價，每個月捏著幾千元的預算，省吃儉用的過。但她在美工科系讀得開心，成績一直都是第一。只是捨不得來回的車錢，久久才能回來一次。

    那個男人不知什麼理由，只要大姐沒有回來，當月的生活費他也就不給了，說好聽是要我們記得回家，但他卻不想想，那少得可憐的六千元，扣掉二千是房租，剩下的四千要過一個月，還要負擔來回的車錢，以及學科產生的費用，怎麼算都過不下去。在幾次和大姐通信後，我決定替大姐把錢送去台南。(那時還不知道可以用轉帳或匯款的方式，也沒人教。沒有提款卡，跨行提款也是不普遍的年代，一切就土法煉鋼---親送。)

    那時，我已經在工廠打工，每個月可以多幾千元的工資，負擔得起去台南的車資，只是，我從來沒有一個人去過台南，人生地不熟的。但想著一個人隻身在台南，舉目無親的大姐，一把無名火就要燒上來。

    趁著週末，我回到家裡拿了大姐的生活費就啟程了。想著我快斷糧的姐，就二話不說的搭上了野雞車往台南出發。那時，膽子真夠大的。野雞車收費比客運要便宜個一百多元，只是有時會沒有位子。但駕駛會很好心的拿出塑膠小板凳，讓多的客人可以坐著到目的地，他們每一縣都停，但就在交流道繞一下，就又上高速公路，直奔下一站。現在想想，野雞車真是我們窮人的好朋友。現在警察抓得緊，又很注重公共安全，就再也沒有野雞車了。(可惜了！)

    那天在永康交流道下了車，人生地不熟的，只好叫了計程車，往目的地出發。司機說，他也不是很認得路，於是我們便一路問著路前進。看著計費錶不停的跳著，我的心臟也快要停了，我坐野雞車省的錢，全部又被計程車司機賺走了。好不容易終於來到了姐的學校。號稱新娘學校，果然規模和風格都和我讀的工專完全不同。

    姐帶著我在她的學校裡逛，來到宿舍的最高樓層，可以遠遠望見火車站，她說，每個週末都有無法回家的同學，站在這個屋頂，看著北上的火車掉眼淚，想家的心 情可想而知。

    只是，對我而言，家是什麼？家是哪些人？我可以選擇嗎？除了媽媽和這些兄弟姐妹，我可以不要看到那個人嗎？我不像大姐單純，那個人對她再不好，她仍然敬他是父親，含著眼淚也還是離不開那個家。但我不是，我才不要傻傻的任人宰割還稱他一聲爹咧。我希望我媽趕快和他離一離，去尋找自己的幸福。

    第二天，我和姐在校園裡逛了大半天，到了傍晚，我就得再搭車回到苗栗，隔天還得上課。

    我還記得大姐帶著我到火車站，買了車票後，人消失了一下，不一會兒她拿了一包蜜餞和口香糖塞給我(沒有蹣跚的翻越月台，抱回來的也不是橘子)，想著才拿給她的生活費，怎麼又買了東西給我，正要開口唸她，就見她紅著眼眶，我也唸不下去了。

我才上了車，她的眼淚就潰堤了。

她還是小時候那個，會把零食塞給我的姐姐。我喜歡我姐，即使家裡的人對待我們四個大小眼，但我們之間的情誼，不是別人可以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