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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9/03 23:11:46瀏覽325|回應0|推薦7 | |
離開家不久之後,我媽換了幾次工作,也和家裡徹底斷了所有的聯絡,最後在夜店認識的朋友自己出來開店,店裡缺人手,她就隨著去朋友的店裡。她從提供餐飲,做著做著,也做到了櫃檯的大姐,店裡有一票小姐,游移在各店間,做著賣笑的生意。
據我媽描述,每當她看到一些輟學的女孩,來到這種店裡,想要打工坐檯,不自覺的又想到自己的女兒。會不會也這樣自甘墮落的放棄學業,提早踏入黑暗的社會?坐檯小姐沒有固定的薪水和工作場所,收入全靠客人給的小費。有的年輕女孩,還是跟著自己的母親來做這一行,重複著賣笑的命運。
在這個世界裡,徹底的主張知識無用論,一代複製著一代,和我家完全相反,這裡的長輩完全不重視學業,也灌輸下一代這種觀念,他們的指導方針是「趁著年輕多賺點皮肉錢」,母女還用姐妹相稱,更有母女兩搶客人搶到大打出手。她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能勸就勸,不能勸也就隨她們去,畢竟,人要如何是自己選擇的。久而久之,所有的人,包括客人,都稱她『大姐』。
每當客人聽到她有三個女兒,笑說大了就可以進場了,我媽就會板起臉來:「說什麼,我女兒是要讀大學的。」客人一聽:「讀大學的更好,價錢更高。」
我媽就會不客氣的問候他祖宗十八代。
那些年裡,她變了。不再忍氣吞聲唯唯諾諾。
三年後,我媽回來了。我們的臉上,除了驚訝之外,還多了一分陌生。大姐第一年考試失利了。其實不意外,在老爸每日的精神轟炸之下,大姐走上了重考的命運,那年我國二了,也準備要聯考了。三妹成績一向平平,但總是腳踏實地,傷腦筋的是我弟,功課常是大起大跌。再度面對自己的丈夫,我媽已不會哭、不會笑,不想多說什麼,就這樣,久久回來一次,免得見面吵架。 那一年我姐重考,晚上報了補習班,白天到家附近的電子工廠打工,隔三叉五的回到老家看奶奶。老姐後來才說,她一直無法融入我們這個家,在她的感覺裡,爺爺奶奶才像是她的父母,爺爺死後,她就是孤兒,唯一的依靠就是奶奶。她知道爸一天到晚喊窮,但她仍把賺的錢拿回去給奶奶。因為這個男人捨不得在她身上多花一毛錢,她也不願意把錢交給他。這是她唯一一點點的堅持,她要孝順奶奶,因為她才是她最親的人。
想不到,從小跟著爺爺奶奶的大姐,雖然和我們在同一個屋簷下,她也感覺到這是兩個不同的世界。對爺爺奶奶,她覺得自己成了孤兒,而爸媽這裡,她又覺得從小被他們拋棄。一整個矛盾,在她身上糾結成一團亂麻。 第二年,我姐的成績報上了工職的電子科,當然其實也是可以選其他科的,但我爸叫她填,即便她百般不願意,卻也只能順從。這離哥吉拉小時候叫她學美術、去留學的夢想愈來愈遠。
讀了一個學期後,看不懂的電子符號,算不完的電路程式,終於讓她再也受不了了。大姐第一次為了自己的前途,向父親提出要求,她想要讀的美工科,但當時美工科只有私校才有,她說願意自己去半工半讀,也不願讀這個沒興趣的科系。就這樣,家庭戰爭又開打了。只是這一次是大姐向老爸開戰。最後,我姐選擇不斷的逃學,直到我媽到學校替大姐辦了退學,而我姐則是哭了一星期。隔年,大姐如願的考上自己要讀的美工科,而我又按著老爸的意思填了那間大姐不要讀的工職資訊科。 我們其實不懂這個男人心裡在想什麼,究竟是如何在安排女兒的未來,他把我們紛紛送去讀工職,大概只打算讓我們趕快畢業當女工吧! 我永遠記得拿到成績單的那一天,成績其實是足夠填公立商職的好科系,但我爸一看,二話不說叫我去讀資訊科。我暗想著,我大概就會像大姐那樣,讀得生不如死吧。我妹看到我心不甘情不願,便私下來找我,拜託我順了老爸的意,家裡經不起這樣的戰火,一而再再而三。我看得出她的擔心,我有我自己的打算,這些年我早就學會了山不轉路轉、路不轉水彎。我告訴她,放心我會想辦法做自己想做的事。
這一年,外公過世了,我媽的家人費了一番功夫才輾轉找到她。外公家祭的那一天,我爸陪著她回到那個十多年都不曾回去過的家裡,一切變得更加陌生。
她一踏進家門,就嗅出這裡的氣氛不太對,舅舅是家裡唯一的男孩,在台灣人的觀念裡,是家業的繼承人。但不知為何,她的姐妹卻對她的歸來十分不滿,不准她上香,不准她祭拜,衝突又再次的發生。真搞不懂那群神精病,既然忌憚著我媽,那幹嘛找我媽回去?把我媽叫回去,目的就是要她簽下放棄繼承吧?原來,當時法令已修過,女人也可分得家產,她們怕她是回來和他們爭家產,所以如臨大敵般的面對她。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正在吵鬧之餘,一個穿金戴銀的老婦,從外面進來。那個稱之為『外婆』的女人,竟挑在這個時候回來了,家裡剎時鴉雀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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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