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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08/10 23:23:28瀏覽1007|回應0|推薦10 | |
找出來應節一下 七 夕 戀(上) 今天是七夕,那是女孩子過的節日,也是中國情人節,和外國情人節相比,她少了一份浪漫,卻多了一份淒美;想像牛郎織女每年相會只在七夕,以後的一年裡,又要在冷冷清清的天上,各處一方,日夕思慕,不可斷絕,那情景會叫人心酸下淚。 王嘉偉是我的高中同學,早就暗暗留意他,知道他的存在,那時我們不同班,他經常在學生報發表一些古怪有趣的文章,看後令人嘻哈絕倒,尤其我那最要好的同學--美勤,更視他作偶像,美勤和我是結義金蘭的好姊妹哩。 人稱『大笑姑婆』的美勤一向是王嘉偉的忠實讀者,有次她看了王嘉偉的搞笑新作,笑得淌出淚來,順手將學生報揉成一團擲向我,「拿這小子當老公不賴,夠惹笑嘛,起碼不是悶蛋,送給妳喔。」 我摔開紙團,啐了她一口:「才不希罕!」 王嘉偉身型高挑,外表是個愣頭愣腦的大男孩,然而思想奇特,很猜不透。記得剛上高中時,我當上中文學會的會長,要在班上選出副會長,我假裝環視全班,蠻用心在挑選合適同學的模樣,但目光每次總在他身上稍作停頓,留意他的反應,可惡的是,那小子居然一臉漠不關心。 心頭有氣,我清理一下喉嚨,大聲說: 「各位同學,謝謝大家支持,選這個副會長嘛,要男女公平,不如由男生擔任吧,那位男同學有興趣當副會長,請舉手。」 頓時,二十多隻手一齊舉起,三十多對眼睛(有些是四眼的)都向我身上射來。說真的,有生以來從未被那麼多男生同一時間注視過,有猴子相的、惹人厭的、即極奮勇的、非他莫屬的,不一而足。我臉上一陣緋紅,悄悄將裙擺拉低,眼神再掃視一周…… 哼!這奀命的『王嘉偉』居然沒有舉手,而且是唯一沒有舉手的男生,還一派悠然的雙手抱胸,豈有此理啊。 知我者莫若美勤,我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這『小八卦』的利眼,事後她就指著我的鼻子說:「嘻嘻,妳是神女有心,人家是襄王無夢啦。」 美勤的中文幾時變得這樣出口成章了,我氣得反捏著她的脖子,「誰是神女?不要亂說話喔,哼哼!小心妳的狗腳!」 幸好美勤還算有口德,否則要她好看。 自此,我有意無意的避開王嘉偉,算是沒這號人物存在過,即管在同一個班上,也絕少走近他身邊,更不用說單獨相處了。不過,他常有文章投稿到學生報,內容仍是那麼不羈和風趣。 身為學生報的主編,所有刊登的文章都得過目,從他的文章裡,我認識這個人的過去,和許多稀奇古怪的想法,漸漸對他有較深的了解,但我無法了解自己,竟會傻傻的拿著他最新的這份稿,恍恍惚惚的直發獃,心頭有點抽痛。 他是這樣寫: ※ ※ ※ 我的名字叫王嘉偉,大家不會陌生了,不要奇怪 ,我的初戀很早,大約是十歲的小伙子吧。她是轉校 生,我沒見過這樣好看的女生,她不是天真可愛的那 種好看,她的美麗是長大了的,可以預見十年後的她 也是這個樣子,帶著一種幽怨的紅顏秀色,很難從她 黑白分明的眼睛裡猜透她的心;反而,只要被她注視 ,你便會變得無所遁形,彷彿她是仙女,私下凡塵來 到這個世界來,眾生都難逃她的法眼。 她的名字叫『麗嫦』,我的解釋是『美麗的嫦娥 』。別笑我傻,我總會在月亮高掛的晚上,暗暗對自 己說,凡人要在月圓之夜,抬頭望月,才能擬想月中 嫦娥的美麗,我卻可以天天看見麗嫦,這不是幸運是 什麼? 我和麗嫦是同班,她坐在我後面,這比坐在她身 後的霍大肥要強太多了,只要我回頭,就可以看見麗 嫦紅彤彤的俏臉,看她寫字,看她唸書,看她支著尖 尖的臉蛋想心事…… 「王嘉偉,你的頭睡歪了嗎?」班主任老姑婆似 乎看得不爽,經常給我阻撓,開罵了,「你再不坐端 正點兒,小心你的頭!」 唉!這叫沒法度,每次回頭瞧麗嫦的時候,霍大 肥都跟我眼神相觸,空氣裡自然瀰漫著陣陣殺意。霍 大肥一副下流相,唾液都流到桌上去,滿帶淫邪的目 光總在麗嫦身上溜來溜去,若我不看著緊些,難保這 賤種不去打什麼鬼主意。 我說麗嫦是人間仙子這話準沒錯,她渾身散發著 少女香氣不止,還帶點神秘。我們只能在學校裡見面 ,放學後,她不用我送她回家,連她家裡的電話號碼 和住哪兒我都不知道,只大約有個方向罷了。有次小 休時,我閒聊到她家庭上,她先是低下頭,沈默不語 ,臉上帶著哀愁。良久,抬起頭來,一雙晶瑩帶淚的 眼望著我,她眼睛玲瓏剔透,美得驚心動魄。 是我觸動了她的傷痛吧,我慚愧的垂下頭。 她怔怔的想了一會,忽然伏在桌上抽抽咽咽的哭 了起來。我慌了手腳,不敢做什麼動作冒犯她,只是 輕輕拍著她的手:「對不起,不要哭啦,是我不好, 我該打。」 為了懲罰我的惡行,我重重的在右臉上責打自己 一記耳光。麗嫦一時止不住哭,嗚咽著說:「不關你 事,是我自己不好。」我見她肩頭起伏,心頭卻是陣 陣抽搐,不知如何勸止。唉!女孩子的哭泣果然是無 堅不摧的利器,一下一下戳刺我的心。幸好麗嫦哭了 一會,發洩了怨氣,瞬間又破涕為笑,笑容好比一朵 早春初綻的鮮花相似。她神秘兮兮的從書包拿一冊書 法練字簿掀給我看:「你看吧,我寫的。」我看到簿 上寫著數十行工整秀麗的字體,對於我這個寫字如畫 符的人,她的字簡直就像碑文雕刻一樣。她仔細給我 解釋: 「這是白居易的『長恨歌』,嗯,你不認識白居 易,他是唐朝詩人,這首詩叫『長恨歌』,我最喜歡 末尾六句,我唸給你聽: 「 七 月 七 日 長 生 殿 , 夜 半 無 人 私 語 時。 在 天 願 作 比 翼 鳥 , 在 地 願 為 連 理 枝。 天 長 地 久 有 時 盡 , 此 恨 綿 綿 無 絕 期。 」 她唸詩時臉上莊嚴聖潔,十分專注,彷彿她的生 命就在裡面。我粗略理解詩中的含意,可是心思卻沒 放在詩上,只是專注看她漂亮的臉龐,和那亮麗軟柔 、散在肩上的長髮,我的視線無法從她臉蛋上移開, 著了魔似的。 以現在高中生的心態,實在不明白當時十歲的我 怎樣看待那段感情。總之,那時我的心靈是整個給她 佔據住了。 可惜歡樂的時光往往過的很快,轉眼要放寒假了 。那十幾天假期裡,我像掉了魂,終日坐立不安,想 像她的喜,她的悲,她的顰,她的笑,無不牽動我的 心絃,沒有一刻不想她,回味過去與她的種種,就成 了我白日夢的內容。連媽媽也覺得奇怪,這個跳蹦蹦 的兒子,怎麼一下子變成無精打采、傻呼呼的呆頭, 幾乎要帶我去看心理醫生。 好容易等到放完寒假,我滿心歡喜回到學校。上 課前,我在操場上跑了一圈,但不見麗嫦的蹤影! 那天天色略暗,風刮得很大,同學們都瑟縮圍著 大大小小的圈子敘舊,呱呱不休的聊天。我滿場找尋 ,看見肩披長髮、身材相似的女同學便跑去看對方的 臉,可是一次一次的失望。 隱隱有不祥預感,我安慰自己,大概她是睡過了 頭,遲到罷了。 可是越想越不對,腦海裡橫生許多莫明其妙的憶 測,每一個都不敢去細想,怕觸到什麼不可知的意外 。 突然,上課鈴聲驚破我一切胡思亂想,仍沒見到 她! 可能她早在課室了,這是我最後的希望。 我衝入課室,看見兩個空空的坐位,一是我的, 一是麗嫦的,但她不在。坐在後排的霍大肥正在口沫 橫飛地跟一旁的女生調笑,好個王八蛋,居然還笑得 那麼討厭。我衝到霍大肥跟前,執起他的領口,大聲 質問:「麗嫦在哪?」霍大肥撥開我的手,怒瞪著我 ,神情冷漠的說:「天知道?」其他同學都附和著同 一樣的答案--無人知道麗嫦的下落。 我像鬥敗了的公雞,整個人混混噩噩,以後幾節 課都沒法集中精神,腦海中儘是麗嫦的倩影,她是怎 麼了?是生了病嗎?是家庭問題嗎?記得上次提起她 的家人她就哭。 同樣的課室,同樣的空氣,同樣的坐位,卻是空 空盪盪的,這裡有過她的悲喜哀樂,有過她的髮香, 有過她嬌怯的軟語,有過她楚楚動人的哭態,都化做 片片的回憶,在腦內盤旋繞轉,久久不去。 這以後沒再見過麗嫦,一次也沒有,她彷彿空氣 中消失了,查過學校的紀錄,她只唸一個學期就退了 學,地址也改了,沒有人知道她搬到那裡。 我想,麗嫦可能真的是天上的仙女,偶然下凡, 玩膩了就返回天界,但她不是說過:「在天願作比翼 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嗎?這是暗示還是怎地?我 不知道。 這幾年間,偶然午夜夢迴,會想起她唸詩時的美 態,那印象仍深深的烙印在我的心底…… ※ ※ ※ 拿著王嘉偉的稿紙,我的眼淚已經掉到上面,急忙用手抹去,仍禁制不住翻滾的心田,淚線不停在臉上爬來爬去,深深吸一口氣才平復下來。 文章刊登以後,王嘉偉多了一個『情聖』的稱號,但他對同學私下議論或背後竊笑都不太理睬,還是一派悠然;不過他開始躲避我的目光,有時遠遠看見我就繞路而行,美勤說他是『看破紅塵』早晚會當和尚的,我則在一旁發愣,不置可否。 我們學校有服務社會的傳統,校內各個學會舉辦許多義務活動,譬如本級的中文學會就辦了『語文輔導班』,教小學生中英文,導師都是同學義務擔任的,不知什麼原因,一向事事不關心的王嘉偉居然自動請膺,犧牲假期來當導師。 身為中文學會會長,我開始跟王嘉偉有了接觸,但交談僅止於課程上的問題。我發覺他對我的態度和別人不同,曾悄悄在課室外聽他對學生講課,是那麼風趣動聽,樂得小孩子都哈哈大笑。可是在我面前,他總是不大說話,眼神少與我相接,好像悶悶不樂,有滿胸愁情,無處渲洩一樣,頗像女孩子扭扭捏捏,毫不爽快。 我教中文班,喜歡在課堂上講故事,尤其是中國詩詞的故事。 今天是七夕,我忽然心血來潮,講起白居易的『長恨歌』來,不知道為什麼會選這首詩,可能是……算了吧。 我一邊唸,一邊講解,同學們都很用心聽,然而,以他們小小年紀,未必能體會這段唐明皇與楊貴妃的愛情故事。唸著唸著,發覺門旁外站了一個身影。 難道是他?身型好熟識啊,我的心頭怦怦亂跳。過了片刻,那身影漸漸移前,看清楚了,真的是王嘉偉! 王嘉偉不尷不尬的站在門旁,微笑地瞧著我,不知怎麼的,我的臉好燙,聲音都變了樣,前排的小女生用手掩著嘴向鄰座的同學悄悄說話:「老師的臉好紅。」班上同學紛紛竊笑起來。 我將窘態化作怒意,向門口的王嘉偉一瞪眼,他正附和著小同學在笑,看到我的怒目,馬上收起笑臉,居然微一躬身,退了開去。我微感失望,又希望他留下。 我的心好亂,匆匆講完了課,收拾書本回家。 走廊盡頭,我看到王嘉偉,他今天轉了性,不再躲避我,而且還在著著進逼似的。哼,本小姐索性背靠著牆,用手指在書本上打圈兒,看他怎樣開口。 「咳咳……」王嘉偉走上前來,清理喉嚨,停了一會,像下了決心,說:「若嵐……今晚是七夕夜,妳有空嗎?」他的聲音有點顫抖。 「嗯……」太突然了,王嘉偉是壞了腦袋嗎?我抬頭瞥了他一眼,他眼神中充滿期盼,又那麼堅定,不再閃閃縮縮。 我一時慌亂了,不知如何回答。 良久…… 「對不起,妳另有約會吧。」王嘉偉的目光由期盼轉而失望,黯然轉身離開。 我趁機深深吸了口氣,追前走到王嘉偉身後:「嘉偉,我還未回答喔,去哪?」 王嘉偉轉過身來,臉上的表情很難形容,悲喜愁樂都有,一個大男孩,眼裡竟然閃著淚光,也不害臊。 「剛才給妳趕跑了,還未聽完『長恨歌』的故事,今晚要再聽妳說。」 「哼!長恨歌,你還記掛著你的小仙女--嫦娥。」嫦娥二字我拖長來說。 「不,妳聽我說,本來嘛,我是想將那段少男情懷長埋心底的,但……但自妳出現後,我的想法改變了。」 「鬼心眼,我嚇怕了你嗎?」我的心又亂了,怎麼辦? 「認識妳以後,我想應該忘了那段情,忘了過去一切。那篇文章,我完完全全寫了自己的感受和傷痛,表示要一個新的開始。」他說著說著,將身軀靠近過來,我碎步退後,背貼牆壁。 「開始什麼?」我假裝不懂。 「開始……開始我們……我哈巴狗一樣的跟妳來這裡當導師,還不是為著和妳多些見面機會。」他的目光深深的注視著我。 噢,王嘉偉這話是告白了吧。 「什麼哈巴狗?裝兇來了,誰……誰希罕?」我有點招架不住。 「我的好小姐,今晚是七夕,外面是天階夜色涼如水,我們不要做牛郎織女,我要日日夜夜見妳。」 「我……」該死,我的臉好燙,好燙。 該死的王嘉偉竟然將頭探過來,聞到他鼻裡的氣息,後退無路,我閉起雙眼,如何是好…… [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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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