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朋友來台北參加學術活動。我問他：「到台北，想看些什麼？」朋友點著頭數說：蔣介石紀念堂、孫中山紀念館、故宮博物院、誠品書店…，頓了一下又說：「還想看看日本文化。日本統治過台灣，這是台灣特色。以後開放大陸人民來台灣觀光，這還是個賣點！」

台灣人受日本文化影響深遠，但民眾習以為常。例如，台北有日本以外全球密度最高的日本料理餐廳，不少日式料理菜色更早已混入台菜系統。許多民眾自宅喜歡舖地板、設和室、擺榻榻米墊，這些都是源自日本的居住文化。

我邀朋友前往一家日本料理餐廳。這家店的裝潢和菜色，以日本文化為底、再加入前衛中國風，空間別具情調、食物自成一格。我解釋說，台灣有很正統的日本文化，例如許多高級日式餐廳或溫泉浴場。但對大多數民眾而言，日本文化只是一些可以用來增添生活趣味的選項，是否純粹並不重要。

不同世代的台灣人，對日本文化的情感也不相同。受過日本教育的老一輩，生活習慣中保留許多日本傳統，這是他們的文化認同。1949年以後來台這一代，許多人經歷過對日抗戰，國仇家恨記憶猶新，對日本沒有好感。台北街頭的「哈日」青少年又是另一種類型，他們不在乎穿戴的流行來自何方；「東京」只是代表流行的符號，哈日與國家意識或文化認同無關。

帶朋友逛西門町商場，這是台北哈日族的聚集地區，櫛比鱗次的小店陳列琳瑯滿目的日本貨。這些流行商品的上架速度，比起東京街頭最多只差一個月，因為「哈日族」的流行情報和日本同步，商家老闆配合市場口味，必須經常從日本買回新貨販售。

我問拿相機忙著拍照的朋友：「這些商品多半是中國製造，甚至是台商設在大陸工廠生產的貨品，最後又銷回到台灣。這還是不是日本文化？」朋友回說：「這些商品，如果不先在東京走紅、成為媒體報導對象，在台灣也不會流行，對吧？」這我同意。

「你們愈覺得自然，在我看來，就愈獨特。」朋友說，並不期待在台灣看到正宗日本文化，只好奇日本文化融入台灣之後會是什麼樣貌。這下子我恍然大悟，要看日本文化就該去日本，融合了日本文化之後的台灣，反而因此而獨特。

我環顧四周，然後開始艱難地想像：一個將日本文化全部移除的台北，會是什麼樣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