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t yet～not far～10

熱水輕易消除了沉積在鍋底的焦黑，連翌凱不自覺發出一聲讚嘆。

「很乾淨吧！」長谷川雅拿起刷的亮晶晶的鍋子，笑說。

「真的。」連翌凱也笑了。

欸，我們好像還不是很熟！眼神一接觸，意識到這一點的兩人隨即尷尬地移開視線。

「哦～擅自進來做這些事～抱歉～」長谷川放下鍋子，抹抹流理臺上的泡沫「真的～很～哦～」

「不會。」他忙搖頭「沒有妳我還不知道該怎麼辦......」

「啊～」她指著窗外「下雨了！」

「最近天氣都是這樣......」

「啊！」她叫更大聲「我的機車停在外面！」

不等連翌凱回話，長谷川雅直奔下樓，在兇猛的雨勢中把機車牽進騎樓。

「等等，妳想做什麼？」見長谷川拿出雨衣，跟著下來的連翌凱伸手壓住。

「回公司啊！」她答得理所當然「不快點回去會耽擱更久！」

「先別說妳濕成這樣，」連翌凱一副要昏倒的表情「妳的手提袋、客戶資料等等都還在我家，妳就這麼回去？」

「對喔！」她拍拍額頭「急著牽摩托車，居然忘了！」

「上來換套衣服吧！」

「可是......太麻煩你了。」

「不麻煩！」他聳肩「有洗衣機，洗和烘都很方便。妳幫我爸弄的理賠才麻煩，清洗焦黑的鍋子才麻煩，我做這點事不算什麼。」

「謝謝。你人真好，我果然沒看錯人。」長谷川順從的跟連翌凱上樓。

「什麼意思？」

「沒事。」

他沒忽略長谷川臉上掠過的懊惱，想必保險公司高層說過什麼。

「難聽的話我們聽很多，早就免疫了。很抱歉拖累妳。如果沒有這筆錢，我們也只能摸摸鼻子，畢竟......我知道他的風評很差，但他絕不是奸詐的壞人，只是個天真的傻子。」他從櫃子拿出乾淨的浴巾和休閒服，以及幾個不透明的洗衣袋「去沖個熱水澡，出來喝杯咖啡就好了，不會耽誤妳太多時間。等妳弄好，我爸也差不多回來了，省得明天妳再跑一趟。」

「你別誤會我媽，話不是她說的。但公司也有合夥人......」

「我知道。」

長谷川突然將臉埋在衣服內不說話，連翌凱看了半天才確定她在哭。

「我說妳們......聽好，同情是我們最不需要的東西......」

「我知道自己這樣很不專業，但再怎麼會演戲的人也演不過自己的心。我跟連先生～跟你父親聊過幾次，知道你們的事～我或許年輕但......」

「好了，快進浴室，以免感冒。」轉身，連翌凱往廚房「我去燒開水。」

有林葳和佩婷姊就夠了，他的人生不需要再有其他人哭哭啼啼的提點什麼。不過～

那白癡絕對需要！有個專業的保險員在身邊，他就不會再輕易被騙了。

「謝謝你的衣服。」長谷川抓著大浴巾「我媽總說我做事都憑一股傻勁，常常不管後果，臉皮又厚......」

「這我一點都不介意，扭捏才要人命。」他遞給長谷川一杯熱騰騰的即溶咖啡「洗衣機ｏｋ嗎？」

「嗯。我烘一烘就好了。」

「我拿吹風機給妳。」

連翌凱回臥房同時，長谷川換回原來的襯衫、長褲，連約廷也從外頭回來。

「家裡有客人嗎？」

「幫你處理受傷理賠的專員。」連翌凱出來「她淋了雨，正在吹頭髮。」

「長谷川？她等很久了嗎？」連約廷一愣「你去買幾道現成的菜，不能讓人家餓肚子回去。」

「不用麻煩了。」長谷川雅抓到話尾「我已經打擾很久......」

「我頭腦不靈光，妳可能要多講幾遍。我們邊吃邊說，我才不會聽到睡著。」

連翌凱買好晚餐回來，長谷川還在講，正想回房卻收到殷海遙的簡訊，於是抓了把傘到附近便利商店。

「阿海！阿海！怎麼喝成這樣？」他推推趴在桌上的殷海遙。

他醉得厲害，胡亂囈語。

長谷川雅還在家，帶爛醉的阿海回去似乎不妥，只好任由他睡。工讀生和他們很熟，時不時就來關切。

「失戀喔？我叫他少喝一點，但他不聽！」

「他......沒給你們添麻煩吧？」

工讀生搖頭「不過那幾個很哈你們的女生一直在他身邊晃來晃去，想幫又不敢幫。後來我要她們趕快回家，說他喝碗熱湯就沒事了。」

「他到底是幾點來喝的？」

「下午交班的時候就在了。真正開始喝應該是晚上吧？人多，我沒辦法一直盯著他，只知道他買了六罐啤酒。」

殷海遙呻吟了幾聲，連翌凱去拿了瓶水和關東煮。

「我睡很久了嗎？」

「大概吧！」他遞水過去「喝點水，喉嚨才不會太乾。」

殷海遙灌了一大口，意識似乎較清楚了。

「你去Emma的發表會吧？發生什麼事？」

「你看電視就知道了！說不定會有我的畫面！」殷海遙撐著額頭，在塗鴉本上亂畫。

連翌凱坐下「到底怎樣？說給我聽！」

「我告訴她我叫什麼名字，在哪唸書之後，就被工作人員拉下台了！只是......她好像認識我......她的表情怪怪的......」殷海遙緩口氣「真的好煩！就算我認為她知道我的過去又怎樣？」

「借酒消愁有用嗎？我不是要你別去嗎？現在的你根本不是最好的狀態。」連翌凱指指他的臉「明白我的意思吧？早上誰認的出你啊！」

「不！是我太蠢了！蠢斃了！」殷海遙把塗鴉本丟一旁「居然問一個當紅廣告明星認不認識我！也許我對她那股莫名其妙、似曾相識的感覺只是因為她曝光率很高罷了！」

「你說她的表情怪？怎麼怪？」

「就是......很抱歉的表情，好像她曾做錯什麼事之類。」殷海遙又抓回塗鴉本亂寫「我討厭她的笑容！有夠假！她不是能幫我恢復記憶的力量！我討厭她！太蠢了！真的太蠢了！」

「說什麼啊？不要惱羞成怒啦！」連翌凱笑笑。

「一切又回到原點了！Emma出局！」他在Emma名字上畫個大Ｘ「這條線失敗！無法繼續聯想！不對！完全不對！」

「其實～我也是一樣的狀況。」連翌凱接口「我沒辦法回簡訊給～」

「不停傳簡訊給你的女孩？」

連翌凱點頭，視線調到窗外「這算什麼？這樣的心理～唉～」

「她叫什麼名字？你對她還有感覺嗎？為什麼你們會分開？」

「我～」前塵往事梗在喉間，像魚刺般嚥不下又吐不出，只有痛苦「我曾經～唉～」連翌凱又嘆口氣「她叫孟安卓。你把關東煮吃掉，我去抽根菸，順便買咖啡。」

點菸時，其中一個扭蛋機吸引他的注意。沒想到～

他走近，蹲下，看著裡頭色彩繽紛的婚禮珠寶。

竟然出了第二代！

這種塑膠玩意怎麼會這麼受歡迎？那個戒指～

他好不容易投到的婚戒也在他離開那天，連同吊飾掛在窗沿。

安卓拿走了吧？但也無關緊要了！

「安卓，是我！現在方便講話嗎？」

「爾天！」安卓輕呼，高興的小小尖叫「現在沒問題，手機一響我就接了！妳好嗎？」

「不太好！自從妳轉學之後就不好！我真不敢相信辛葦會變成人魔！到底受了什麼刺激？」

「等等！我下樓說。」安卓慢慢站起來，小心不驚動假寐的辛葦「等我喔！」

「欸～還要多久妳才能脫離那個人魔的控制？現在才幾點就睡覺了？哪有理由被他這麼控制？妳是不是瞞我什麼？有什麼事說出來我可以請依天幫忙，依天應該可以和辛葦抗衡......」

「別說這些啦！其實他只有心情不好才會來找我，其他時間我都很自由。我媽......她也還好......一切都還好。」安卓嘆氣，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怎麼了？妳和眷天......」

「說妳和連翌凱比較對吧？妳和他見面了嗎？」

「沒有～他從不回我～算了！我知道我已經配不上他了！妳想約我吃飯嗎？」

「依天要結婚了！我當伴娘喔！我想請妳參加，這樣我們也能好好聊聊。」爾天口氣轉為責備「妳怎麼又說配不配這種喪氣話！」

「真的！什麼時候？拜託不要情人節，辛葦那天結婚！」

「我當然知道人魔那天結婚！放心，是三月之後的事，提早告訴妳讓妳準備。」爾天又說「所以這周末我想約妳陪我看衣服，我的預算有限但又想穿漂亮一點。」

「沒問題。」安卓呵呵笑「依天哥娶明星嗎？我好久沒更新依天哥的消息了！」

「也算也不算。一個化妝品廣告明星。」爾天回「很老套喔！兜來兜去都是這樣的組合！模特兒、明星、有錢人～」

「不會是Emma吧？」

「拜託！Emma才幾歲！倒是她和我大嫂同公司喔！聽說Emma就是我大嫂的接班人！」

「妳大嫂叫什麼名字？」

「長谷川香，聽過吧？她是台日混血，但是在台灣出生長大，國台語都嚇嚇叫！她和依天啊～我沒說過他們認識的過程吧？」

「沒有，說給我聽。」安卓坐進椅子，拿起桌上餅乾，悄悄的，幽幽的又嘆了口氣。

「心情有沒有輕鬆很多？」

「我很自由的啦！」安卓再次強調「依天哥的愛情雖然曲折，但最後是好的，一切的苦都值得。」

「人魔不需要陪未婚妻挑婚紗嗎？」爾天又問「依天忙的要命，恨不得一天有100小時可用！不過院長和其他弟妹都很開心，畢竟依天可是我們院裡第一個出人頭地的......好棒！好替他開心......」

想起以前爾天曾問過她，她們是否與眾不同？是不是能夠像故事書裡的主角有著勇往直前的勇氣，找到自己未來的方向？即使困難重重，她們也能堅持信念......

「別擔心，妳可以的。」安卓肯定的說「一定要連我的份一起努力！」

「安卓......」爾天微蹙眉「我就說去找依天......」

「別再說了！」她打斷「其實......辛葦並沒有『囚禁』我，不是妳想像的那樣，沒有人對不起我，一切都是我自願的。」

「怎麼可能！你們三個究竟......真的連我也不能說嘛？」爾天埋怨「虧我們還是好朋友呢！」

「說出來會很慚愧......我可能......沒臉再跟妳當朋友......」安卓乞求的「妳就別再問了，好不好？也別怪辛葦或是連翌凱......都是我的錯......」

「好吧！我就不逼問妳了，但如果我遇到連翌凱，我一定會......」

「爾天！拜託不要！」安卓驚恐的搖頭「如果妳遇到她，求求妳當作沒看到......」

「我怎麼可能當作沒看到？我一定要狠狠臭罵他一頓，罵他小氣，罵他不體諒妳......」

「我已經說過是我的錯！妳不要亂來！」安卓一吼，爾天嚇了一跳。

「是我失約在先，我一直知道他離開的理由......因為知道才沒臉見他......因為我選擇......」

依附辛葦四個字安卓卻說不出口，怕爾天因此輕視。這心緒一上來，鼻頭一酸，眼淚又不爭氣的浮出來。

她知道連翌凱不見她的原因在於他認為她把辛葦排第一而他是第二。她知道連翌凱很生氣卻不知如何是好，畢竟連翌凱已經原諒她很多次。

「連翌凱就像人間蒸發一樣，想遇到他也不是那麼簡單......」爾天無可奈何的聳聳肩

「爾天，對不起。」

「我也是。」江爾天有點尷尬的笑笑「有時關心過頭也是種負擔......我總是......總是告訴自己不要把我和眷天的情形投射在你們身上......但......」她深吸口氣，下定決心似的「以後我不多問，妳想講再講，這樣可以吧？」

安卓抹抹眼睛，笑了。

【媽媽，班上的同學老是說我喜歡連翌凱！我才沒喜歡連翌凱！這學期我們坐一起，他很可憐耶，沒有爸爸媽媽可以疼他，所以我才對他很好的。

那麼媽媽邀請連翌凱禮拜六來家裡吃飯好不好？

好啊！還要做小點心，他很喜歡吃。每次我帶媽做的小餅乾，他都跟我搶著吃！他不常和其他同學講話，說我是他唯一的朋友，雖然我覺得孤僻不太好，但有時候連翌凱很兇，我討厭他生我氣。

那邊有賣手機吊飾的攤子，我們過去看看！

喜歡哪個？

好難選！每種都好可愛！

妳不是喜歡史努比？我覺得牠坐雙層巴士這個不錯。紅色和妳的手機也蠻搭的。　

我不該那樣對妳，原諒我吧？妳還記得以前我說過的話嗎？我從來就不想傷害妳。我真的很高興再遇到妳！妳是那麼美好，是那麼翠綠的樹葉。老實說現在我已經搞不清楚了！或許呆呆真的是我殺死的！不斷有人指著我罵我，我害怕有一天，真有那麼一天，我自己也會相信我是萬惡不赦的壞人！】

眼淚迅速在安卓眼中匯積，隱忍已久的情緒終於爆發，她無聲大哭，為何端怡、為連翌凱、為自己，為所有錯誤的決定而哭。

已經不行了！

誰來都沒有用！

連翌凱已經不在乎她了！他已經不愛她，他們已經無法回到從前了！

那個史努比和字母吊飾就是宣告，連翌凱和孟安卓從此～

各走各的路！

【有沒有那麼一個明天　重頭活一遍　讓我再次感受曾揮霍的昨天　無論生存或生活　我都不浪費　不讓故事這麼的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