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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7/05 22:18:16瀏覽514|回應0|推薦28 | |
喜歡吃蛋 ●民國六十年我念國一,鳳山國中距離我住的海光四村,要走一公里多。當時家境不是很好,早上偶爾能有機會吃個新鮮雞蛋,就算是天大的享受了,尤其是饅頭夾蔥蛋,更是極至美味。 還記得那是一個冬日的早上,母親買了個白麵饅頭,中間一剝為二,夾的是剛煎好,熱呼呼帶著濃濃油香,黃黃點綠綠的蔥蛋。 不像現在,到早餐店買早點,會有個塑膠袋裝著;那時候雖有塑膠袋,但不便宜,而且既然是自家做的早點,當然不會有塑膠袋。 我兩手拿著饅頭沿路咬,蛋是精華,一定留待饅頭咬完,最後才品味蔥蛋鮮美。走著走者,看著上下的白色饅頭皮被啃得愈來愈小,中間層露出來的夾蛋愈來愈多,那種美味期待,非筆墨難以形容。 為了中層的夾蛋不掉下來,我將咬得剩下一點點的兩片白饅頭皮豎起來,讓蔥蛋朝上夾在兩片小小的小饅頭皮中,還用左手保護著,避免不斷抖動的蛋掉下來,可是不幸發生了,我咬下其中一片饅頭皮,蔥蛋也掉了下來,掉在我眼前的灰色碎石路上。 我站在原地至少超過五秒。沒有人知道我心中的懊惱和無奈,那是我拚命保護的早餐精華,卻掉在碎石混黃土的地上。我知道沒辦法撿起來,可是我真的很想把它撿起來。當時想到的是,這不但是我保護了半天,好不容易準備大快的美食,也想到母親一定只買了四個蛋,我們四個小孩一人一個,她和父親捨不得花錢,是不會有蛋吃的。 當天回家,我和母親說:「好可惜!」母親拍拍我頭。「掉了就掉了,那有什麼關係!」那次以後,母親給的饅頭夾蛋,我再也沒有掉過,因為我比誰都仔細,如果再掉一次,我真的會去撞牆。 三十多年過去,我一直記得那次蔥蛋先在手中兩片白饅頭中抖動,然後掉到碎石路上,那種整片是灰色碎石、卻有一小塊被綠蔥黃蛋蓋過,永遠不會從我腦袋裡那一塊記憶體消失,它是屬於永不清除的最深層保存區。我這輩子喜歡吃雞蛋,就是因此而起。 記得村子裡有一間在市場裡賣麵的,村裡的人都叫他「老李」,以前家裡沒有煮飯煮麵沒開伙的日子是少之又少,因為到麵攤吃麵,小碗二元,大碗三元,是很貴的,家裡四個兄弟姊妹,一餐就要十多塊,對於一個月才一千多塊薪水的家來說,的確是能省則省;但總是有家裡沒開伙的時候,我們幾個小毛頭也樂得很,大手牽小手到「老李」麵店吃麵去! 能到麵店吃麵,大夥已經很高興,我們全坐在一個桌,把所有的麵吃完,淡黑色不知加了多少醬油的高湯也喝光,吃得嘴四周油油亮亮;也看到其他吃麵的小朋友,手裡拿了個雞蛋,一進麵攤就伸直手「我要打個蛋!」 一個簡單的動作,就讓我們羨慕得要死。我問老李:「打蛋要加錢嗎?」老李醬油般的黑臉斜看著我: 「這哪要錢?」「我給你把蛋打下去就是了,這要什麼錢?」 回家後,我問母親:「下次我可不可以也帶蛋去?」母親說:「吃麵就吃麵,打什麼蛋,老李煮的不好吃... 」我和站在一旁看的弟妹,沒吭聲的走開。以後幾次,母親拿錢給我們去老李那吃麵,雖然我心中總是想著,到了麵攤後也常看有人帶著蛋找老李,「我要打個蛋! 有時竟然看到有人手裡拿的不只一個蛋,而是兩個。 「他家一定很有錢!所以可以打兩個蛋。」當時我就是這樣想的,我想我的弟妹也一定這樣想。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有一次,母親給了我錢,叫我帶著弟妹去吃麵。 母親接著說:「等一下」。我們四雙大小眼睛,看著母親從木櫥裡拿出四個白圓圓的雞蛋,交給我和妹妹。「你和妹妹小心拿著,不要掉了!拿去給老李煮,一人一個!」 我可以保證,那是我們四個兄弟姊妹小時候在外吃得最過癮的一次。我也相信,如果讓我們四個再選一次,是要吃時下吃到飽,還是是打了蛋的那一餐,我相信,大家都會選擇回到過去。 還記得我沿路一手拿著一個雞蛋,仔細帶著三個弟妹走過村子裡的小 路,慢慢的看左右有沒有來車;我還有意無意的讓和我們擦身而過的 路人,看到我們有四個人,而且手裡還有四個雞蛋。我也確信他們都看到了,因為我們是最幸福的一家。 當我和妹妹把手中的四個雞蛋,翹得高高的拿給老李,老李那張油黑的臉看著我們,他笑了笑,叫我們先做好,等下麵就來。我還記得,老李把麵端上桌,我們全都不約而同的看著他,因為那天我們雖付了四碗小碗的錢,老李卻給我們煮了四碗大碗的麵,而且就在碗裡的豆芽菜上,都有一個嫩白白的水煮蛋。 「我們叫的是小碗的... 」老李笑笑。「我知道。」隨後把隔壁桌的醬油罐拿到我們這桌。「不夠就自己加。」 那天我們四個小毛頭吃麵,又加醬油、又加胡椒粉的,每一個人都將將麵吃光光,湯也喝到見底。我看看弟妹,在吃完麵的時候,每個人的碗底,油黑黑的麵湯裡,還有個半浮沉的白嫩水煮蛋,我們都懂得將美味留待最後。 長大後在台南市跑新聞。有一次騎機車到安平區海濱秋茂園,在一間小吃店吃海鮮麵,麵裡沒有雞蛋,但卻看著女老闆在油鍋裡一個一個煎雞蛋,煎好的雞蛋用鍋剷一個個剷到一個裝湯的大碗公裡。起先我還以為是要拿來賣給客人的,後來看到女老闆抱著一個大碗,在我對面坐下,打開眼前上方的電視,用湯匙一片片挖荷包蛋,一口一個。 我斜眼望去,可能是熟能生巧,每一個荷包蛋都煎得很有型,帶著些淡淡的焦絲網狀,也留下可愛的嫩滑蛋黃。中心的蛋黃處,熱燙燙、油鼓鼓的,半露橙紅,既可口又迷人。當天晚上,我買了一盒雞蛋回家,想一次吃個過癮,後來想想,膽固醇已經夠高了,不能吃太多,於是忍痛,只煎了四個下鍋,雖然煎得不是很漂亮,但味道棒極了。 直到現在回想起來,一次吃四個煎荷包蛋,還是我最高的紀錄。 有一年去日本玩,在大阪的道頓堀一家店裡吃螃蟹套餐,當所有的蟹肉青菜吃完,店裡服務生端來一小竹簍白米飯,和幾道包括鹹梅酸菜和芝麻的小菜,最特別的就是在一個銅色的小鍋裡,有兩顆已打出蛋殼的圓淨蛋黃蛋青,在圓鍋裡晃呀晃。 聽人介紹,芝麻是灑在白米飯上的,再將兩顆雞蛋倒在飯裡,就成了日本傳統的蓋飯;但我對蓋飯沒興趣,直接將兩個蛋倒進火鍋裡煮,蛋黃蛋白分明的煮成兩顆水煮蛋,撈起來直接下肚。 幾分鐘後,服務生跪在桌前,看著裝蛋的銅鍋裡空空如也,其他的白米飯和小菜動也沒動,再看看火鍋,看不見任何雞蛋留下的痕跡,再用手指著空空的銅鍋,一頭霧水的看著我。我用手指指火鍋,再指指我的小碗,她恍然大悟的笑了。我在想,在那裡當了那麼久的服務生,可能是第一次看人把吃蓋飯用的生蛋,放在火鍋裡成了水煮蛋,而且吃得很淨,不留痕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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