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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念醫院管理大師並憶往事--

(四).張錦文與王永慶的恩怨情結(上)

有人說王永慶如果沒有張錦文可能蓋不出規模這麼大,這麼好的長庚醫院,

的確,張錦文對長庚是付出了無比的努力和發揮了無限的心智,

使得長庚醫院得以揚名台灣,甚至世界揚名;

但王永慶台塑企業的發展,從來也沒聽過[沒有誰就不行]的事,

王永慶擅打團隊戰,組織嚴謹,各盡其才,獎賞分明,

例如六輕可謂規模超級大,絕非一個人可以總攬其成,

總經理王永在負責督導一切進度,外界就給他一個[六輕總工程師]的稱譽,

那麼張錦文對長庚來說,的確應可榮膺[長庚總計劃師]的美譽;

可是這種榮譽,對張錦文來說,因為以後他對王永慶的種種不滿與疏離,

也就使得這種榮譽及功勞所可能衍生的種種積極價值,

都變成了[過雨雲煙][夢幻泡影].

張錦文從長庚籌備開始到開業為止,

王永慶就調派了一批他手下的精銳幹部跟隨張錦文工作,

所以對他可謂完全信任,從未有所懷疑或干擾.

當然,張錦文在馬偕的工作模式,跟在台塑企業的方式是有很大的差異.

這種差異,天生就注定王張兩人必然會發生以後的種種[恩怨情結].

張錦文在馬偕雖然有院長羅慧夫,馬偕董事會的上級存在,

也要受他自己設計的管理制度約束,

但他終究是獨攬大權,可以依據自己的意志和理智做事,

他的上司實際上應該只是他的上帝而已.

但他到台塑企業以後,長庚醫院籌備處只是台塑王國的一個小單位而已,

在設計規劃方面,他雖是可以主導一切;

至於籌備處其他如人事任派,工程發包,設備採購等等,

本來就都要經過總管理處的系統,非可以由他說了算.

張錦文喜歡熱鬧,好交朋友,尤其喜歡把馬偕的重要事件向記者發表,

但他到長庚後,張金龍就跟他說,台塑企業不喜歡刻意發表消息,

也不允許單位主管自行隨意接受新聞界採訪,

台塑企業有自己的公共關係室,負責統一發佈消息或處理新聞,

公共關係室的主任叫翁福建.

張錦文覺得到台塑企業來一開始就要改變作風,

還要由一個不懂醫療專業的人代他發言,確是大受約束.

有一天他一到辦公室就跟張金龍說他完蛋了,他不想幹了.

因為他昨天接受採訪,跟記者講了些一些有關長庚的事情,

怕報紙一登出來,王永慶知道了一定會大大不爽.

由此看得出他是多麼的不習慣在台塑企業所受的拘束,

其實王永慶根本也不會對他管東管西,反倒是事事任他自由發揮,

從長庚的籌備到開業期間,自有運作系統可資依詢和協助,

可從沒有對他要求做事前檢核或事後工作檢討,

不久甚至把長庚醫院的醫療設備採購和醫生招募職權

都劃歸長庚籌備處自行辦理.

張錦文因此發行長庚的[醫師通訊],廣發到美國地區的留美台灣醫生,

並親自到休士頓的德州醫學中心(Texas Medical Center),

約聘當時在心臟外科手術權威庫力教授(Dr.Cooley)所主持的

Texas Heart Institute工作的張昭雄回長庚服務,

也在一九七七年夏末邀請回國省親的吳德朗到敦化北路

剛開幕的長庚醫院演講,

他還親自開車載吳德朗到興建中的林口長庚總院參觀,

並立即安排與王永慶餐敘,希望爭取吳德朗回來長庚服務.

張錦文就是因為得以擺脫台塑企業的人事制度束縛,

能全權聘請頂尖醫療高手為長庚醫院效力,

才可網羅到羅慧夫,張昭雄,吳德朗等長庚歷任大牌院長以及

日後培養出優秀的各分院院長,

可見得出張錦文在專業醫療人事任命權上,

其自由意志的發揮是多麼揮灑自在,

連他的親侄子張振榕也得以被擇優錄取進入長庚籌備處的採購組任職.

然而張錦文與新聞界及醫療器材界的廣泛縱錯關係,

無形中也醞釀了一些雜音.

有一天,王永慶的侄子,

台塑企業總管理處資材部內購科的經理周俊雄,

抱了一堆資料,直接向王永慶密報說,

張錦文在採購醫療器材中有收受廠商紅包的情形?

聽說有一千萬到三千萬之譜?

也聽說在購買林口的土地中,有收佣金及炒地皮的情形?

王永慶就叫了張錦文和張金龍前來對質.

剛開始,張錦文是氣得不想說話,

張金龍則說明一切採購事項,均是依照台塑企業的作業規定辦理,

重要的議價會議還有錄音存證.....

王永慶聽到一半,就拉了臉大聲叫周俊雄[滾出去!!].

在這種情況裏,王永慶就是對張錦文表明了他是絕對相信他,

不會容許他人說三道四,他儘可放手去幹就對了.

但張錦文對於這些採購醫療設備,營建事項及購買林口土地等,

他都有好處的種種無聊傳聞,則是一直耿耿於懷,

終於選擇了在長庚全面正式營運後離開,應該說也是其來有自罷?

事實上,張錦文在長庚醫院的醫療器材採購實務上是沒有實際上的插手,

只是依照SMP的設計規劃,由他做了原則和技術上的主導而已,

所有實務工作都是他手下的團隊執行的.

只是長庚醫院的興建,具備了龐大的商機,當然招引了各方的爭取,

張錦文在長庚依舊是維持了一些與馬偕相同的模式,

表面上仍得與廠商應對周旋,更要期待各廠商踴躍報價競爭.

這中間包括菲力普 X 光設備的銷售代表曾拿了三張十萬美金支票給他,

遭他退回;也有報紙,電視台好友出面推薦廠商,

如中視記者翟翬就曾邀請張錦文和張金龍

到當時中山北路的[奧林匹克]大飯店俱樂部一起喝小酒,

想了解設醫療設備的商機內容,甚至楊傳廣也光臨台塑大樓10樓,

要來銷售美國的名牌運動設備,連日本廠商都透過黨政高層,

直接來找王永慶推銷,可謂各方雲集,爭先恐後,

因此可能有些人因無法達到目的,

也就難免產生了各種忌妒,流言,甚至互相造謠生非.

至於收購長庚的土地方面,張錦文更是沒有插手在買地的實務上面.

當初決定要買長庚門診中心用地的時候,

張錦文雖也熱心的請了馬偕的一位楊姓總務幫忙到處找地,

但買地的事,台塑企業自有其管道和系統.

當時興建中的台塑大樓兩旁都還各有一大片空地.

右邊的空地為國泰企業所有,王永慶曾指派張金龍去找蔡萬才商請割愛,

因價格談不攏而作罷,其後蔡萬才將地賣給黃卓旋蓋了僑福大樓.

左邊的地一千三百多坪,屬於一個李氏宗親會所有,經過多番運作,

找遍全省的四百多個李氏宗親蓋了章,

才成就了今日長庚醫院的台北門診急診中心.

在長庚林口總院的用地方面,

台塑企業這時在林口地區版土上,本來就有幾百甲了,

只是在接進林口交流道附近並沒有土地.

這個區塊,政府早已規劃為運動場用地,

所以早先台塑企業是不想也不會去買的.

儘管建議王永慶在台北及林口分別購地蓋醫院的事,

是由張錦文所提出的主意,

然而,台塑企業早已相中敦化北路作為新的企業總部,

將林口台地視為台塑企業擴張地盤的大目標,

更是王永慶由來已久的既定政策,

不過,張錦文推薦的長庚林口醫學中心計畫,

倒是讓王永慶的林口夢實現得更快,更大,更美,

連台塑企業以後新發展的高科技電子產業如南亞科技,

華亞科技等都是進駐在台塑企業這廣大的林口地盤上.

在王永慶決心到林口興建醫學中心後,

台塑企業乃決定擴大收購林口的土地,

派張金龍帶領專案小組張玄男,林江漢,高篤司等三人,

買了一部橘色西德福斯九人座旅行車,

晚上到林口到處勘地或與地主洽商,

取代了原來負責購地工作的總務部經理孫桓章(他是陸軍退役將領),

張錦文偶而也會很高興的親臨林口現場參與選購土地的事,

如此又繼續再收購了相臨的數百甲林口土地.

原來替台塑企業在林口購地的仲介工作,主要是王永慶的好友,

時任龜山鄉鄉長的周阿韭所負責,

龜山鄉的水利會會長李總集的哥哥李森彬,

三娘的父親李坤城也多少陸續參與處理一些.

由於所購土地大部都是農地,就用了長庚有農民身分的親信同仁登記產權,

例如以後當長庚會計處長的張玄男就登記很多土地在他名下,

職權上,張錦文對購買長庚用地的工作是有關心和參與但並不經管.

張金龍在主辦購地初期,曾有地主或仲人問是要採大同模式或聲寶模式處理,

所謂大同模式就是先用私人名義購買再加價轉賣給公司,

聲寶模式就是加價打合約,然後再退價款給主辦人,

張金龍就說是用台塑模式,也就是照公司規定買賣,不得作手腳.

這段期間,周阿韭曾經拿了三十萬元現金給張金龍,

說是要把所收佣金退回一些給公司,可能是想要示好吧?

這時的三十萬元,大概可以買一戶民生社區的公寓,

張金龍就把錢呈報給王永慶,

這件事張錦文並不知道,所以外界謠傳張錦文炒地皮,

或收佣金的事,其實是買賣情況很複雜,大家勾心鬥角,謠言滿天飛,

連三娘的父親李坤城也曾[中標],讓王永慶大大發過脾氣,

所以那些謠傳,跟本就是子虛烏有,無中生有,

王永慶是不會去聽也不會相信的.

在王永慶接受張錦文建議,要在林口交流道附近建立長庚醫學中心後,

長庚籌備處就立即在整個地圖上研究如何迅速購足土地.

在這個區塊總共有七十多甲,全部位於龜山鄉公西村內,

其中還有一口大埤屬於龜山鄉的鄉產.

由於台塑集團在林口台地的陸續大肆收購土地,

一路上來,地價已從數年前的每甲二十五萬元飄升到每甲最高七十萬元.

這次,公西村的村長楊明遠也被邀出面與地主協商,

張金龍甚至還請楊明遠到王永慶家裏晚宴款待,以示重視.

剛開始,毫無進展,困頓中有人介紹對面高速公路旁林口鄉的地段,

景觀優美,價格可談,機會難得;

張金龍立刻向王永慶報告,是否要試試變更醫院興建地點?

王永慶答覆說:[應該專心在選定的位置上,不可見異思遷],

顯示出王永慶對龜山鄉林口台地的獨特鍾愛.

洽購中,地主們都被鼓勵在土地出售以後,不要隨便把錢花掉了,

要到附近再買些更便宜的土地,有些賣得猶疑不決的地主,

就勸他們去卜杯問神明,終於很快就完成林口長庚醫學中心的購地工作.

當年賣地又再買地的地主,如以現在一甲地至少九千多萬元來說,

可謂是因幫長庚而做了好事又發了大財.

楊明遠以後又和鄉長幫長庚租到了現為停車場用地的大水埤,

而這個大停車場是後來張錦文想出來的主意,

用開挖新建醫療大樓地下室的廢土,

把公西村池塘添平成為長庚停車場,

讓龜山鄉公所多了租金收入,也方便了長庚來客的停車問題.

可惜楊明遠以後因為處理土地作風強勢,

與人有所結怨因而被誤殺致死.

鄉民紛傳,這是象徵長庚要久遠發展,就會發生[以人祭地]的事,

就如同以前新的水圳有[跑水者祭水神]的傳說一樣.

巧合的是,長庚門診中心在結構體施工到第十二樓時,

施工電梯因為人員和工具超載,繩索斷裂下墜,

張金龍就在對面新建大樓的辦公室窗外,

眼睜睜的看到電梯直直往下掉,當場死亡一人,

其餘的傷者被緊急送往台大醫院救治,

連回國等待就任的長庚醫師都被張錦文急召趕往台大支援.

而在林口工地,也有一個清潔婦墜落電梯間喪命.

興建中的長庚醫院,沒開張就無緣無故死了幾個人,還真是詭異.

長庚創立伊始,從無到有,可謂人少而事多,張錦文主持大計,

肩負成敗重任,可謂事事操心.

醫院的運作,就如一個小型的社會,

包含了生老病死食衣住行育樂等各種需求和功能,

經營大型醫院甚至比經營航空公司更複雜更難搞,

他的盡責和忙碌也讓他常很自責,

[為工作賣命常置家庭於不顧].

在長庚開始籌備不久,他的夫人陳姿惠女士在馬偕醫院生產,

他甚至都沒去醫院陪她,

因此馬偕的好友們就耶揄他成了[金馬大丈夫].

其實張錦文是一位體貼風趣的丈夫.(註)

他曾自嘆是為了長庚而白了頭髮,其後竟還是被王永慶無情挑剔,

心中難免不時有唏噓焉!!

其實,王永慶一直對張錦文比起對他自己的開國元老如王金樹,

李志村,吳欽仁,楊兆麟等並不差甚至更好.

楊兆麟可能還因張錦文的迅速得到王永慶的倚重,

而有所顧慮,曾數次把全力協助張錦文的張金龍調回總經理室以削弱其勢力,

惹得張金龍有一次在王永慶家中的宴席上,大膽的跟王永慶調侃說:

[我在總經理室五進五出,也算是破紀錄了],

此後,王永慶就就再也沒讓張金龍離開了張錦文的團隊,

直到長庚已達開業階段,張金龍離開台塑企業,自行創業為止.

張金龍之會離開台塑企業,主要是近距離的看到張錦文腰間上的傳呼機,

馬偕醫院幾乎每天無時無刻都有緊急呼叫,

甚至在他淡水家裡修改設計圖搞到三更半夜了,

都有扣機急著要他決解問題或幫忙安排病床.

張錦文總是以馬階為家,時時會關心醫院的醫生,護士與員工,

和大家感情和睦,但醫生們也常常背後抱怨或對他不滿,

可見這個副院長雖然學識豐富,工作認真,仍是多麼地難以擔當.

張錦文更認為王永慶既然有意讓張金龍以後也擔任長庚副院長的工作,

所以就鼓勵張金龍要到他的母校密西根大學去學醫院管理,

不過張金龍在張錦文與楊兆麟瑜亮情節之間從總經理室五進五出,

又向王永慶請求到密西根研習,均以工作仍緊迫而由無法成行,

遂漸漸體察出,連張錦文要掌管長庚都屬不容易,更何況是他,

而且也不想過著那種沒日沒夜,背後又被醫生們不滿的日子,

終於以要回鄉幫家族管理糕餅事業為由,離開了台塑企業.

張金龍為了擔心離去後,張錦文將因沒有與王永慶承上啟下的協調者,

可能因而與王永慶關係產生變化,乃對張錦文的團隊做了加緊的安排,

內定張玄男出任會計處長,林江漢擔任院長室特助,

來全力加強張錦文的團隊功能,

期待長庚可以順順利利地大展鴻圖!!!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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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註)張錦文晚年與親友合照:

第一張照片中間為張錦文夫人陳姿惠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