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用文章闌珊(一)
小草是個繡娘,遠近聞名的好手藝。繡的花草能引來蜂蝶棲息,繡的蜂蝶讓人忍不住來捉.繡的人好像在照鏡子一般。
雨春是位書生,十六歲考上了秀才,是蘭亭一處最有名的小才子。蘭亭因當年書聖寫蘭亭序而出名,雨春從小就習得一手好字,仿寫的蘭亭序與書聖所寫宛若雙胞胎。
一個長的清秀聰慧,一個儒雅可親,時常隔著一道牆。你唸書我刺繡,妳泡茶我劈柴,兩小無猜,情若手足。閒時,雨春會為小草畫繡花圖樣, 小草則背新學的詩詞,土牆兩邊,一片溫馨。
時年為光緒三十年冬天,小草一十五歲,雨春一十八歲。雨春一直很期待考上舉人的,因為母親說過,小草兒雖不被朱家寵愛,朱家卻是大戶人家,斷不會把小草許給種田人家的。雖然哥哥生意有成,家中也算小康,但地位上還是配不上小草家的 。母親是特地和雨春提的,多年來看兩個孩子互相照顧,雖情竇未開,分明是你心中只有我,我心中只有妳。母親正好借機會刺激兒子的上進心,舉人就算是有了功名,才好和小草家提親的。
本來在去年雨春就可以去參加鄉試。 沒想到一向身體健康的父親不過是受了風寒,延誤治療,竟然就此去世。父喪,不能赴考 ,少年得志受到這雙重的打擊,讓雨春一夜之間由不諳世事的書生長大了,更加懂得珍惜人與人之間的緣份。
在最難熬的時光中,是小草溫柔的笑容支持著雨春,如果沒有小草,雨春也許頹廢不起。
“小草是需要自己照顧的,自己是離不開小草的”雨春心中早有了這樣的體認。
小草也很依賴雨春,娘這些年身體越來越衰弱,祖母依然不聞不問,一個小女孩要撐起母子倆的家計,孤苦伶仃的感覺。總想有棵大樹可依靠,雨春如父如兄如師如友,女孩兒心竅開的早,她心中早把雨春當做一生的伴了。只是娘時常嘆氣,一心希望小草能開心一世,卻又明知自己的婆婆勢利,看不上雨春的家境;一方面又怕兩人情不自禁出錯,防著很。
不知這解怎打得開。所以大家都把希望寄托在明年的鄉試上,希望雨春搏取功名,解決所有問題。
光緒三十一年春,小草生日。
雨春送了一對漂亮的紅鯉魚,嬌小靈活的身軀,豔紅似火的鱗片,十分少見。
“這是今年池裡捕到的,很漂亮吧。又正好是一對。”
小草好喜歡,找了個白玉缸裝著,又移入一些水草,把缸放在簷下,整日是捨不得把眼離開。
娘取笑小草,“妳呀,再看下去就變魚精了。”
小草害羞的抿著嘴笑了,“娘,這隻是娘,這隻是小草兒,我們一起游的好開心。”
“妳唷,是想著這隻是雨春哥哥吧,哪會想到娘?”
“娘,我不依,您怎這樣取笑女兒。”小草羞紅了臉,搖著娘的袖子,跺腳。
朱少奶奶也自覺孟浪了,身為寡婦,怎可和女兒開這種玩笑?許是看女兒和雨春甜甜蜜蜜的小兒女姿態,想到早逝的丈夫,想到新婚的幸福一時失態了。四處看了看,深怕有奴僕經過,把話傳到婆婆耳中,那就惹事生非。還好後園本就少人來,破屋又在最偏僻處。上次不知哪個多嘴的。跟朱老夫人說小草行為不檢,公然和男人在街上摟抱。其實是自己生病,小草趕去延醫,不小心絆倒正好被雨春扶起罷了。老夫人居然叫朱少奶奶帶病跪在祠堂兩個時辰。若不是把小草當妖孽,不想她進府,怕小草也要遭殃。唉,這病呀從那日起就一直不斷根,若是就這樣走了 自己倒也解脫了.只是小草怎麼辦呀?
“小草呀,這可是好兆頭。紅鯉魚美到這樣也抓得到,應該是預示著雨春這孩子能魚躍龍門,而且還抓到一對,希望是好事成雙。”
小草甜甜的笑了,癡癡的望著魚,突然不做聲的跑屋裡,拿出了紙筆,描圖。
“娘,雨春哥哥說下個月要去省城了。”
“考試不是八月嗎?怎這早去?”
“平春大哥添了個小孩,田伯母要去照看一陣子。雨春哥說就陪伯母早點去,順便在省城多攻幾月書。 ”
“這一去要好幾個月吧。”
“嗯,雨春哥哥說考完試就會回來。”
朱少奶奶覺得有些焦慮,總像會發生甚麼事一樣,卻又抓不到頭緒。
三月,雨春母子去了省城,把家托付給小草兒母女。
日子在勞累與無聊中匆匆的過去,小草兒除了趕工做活計,也偷閒繡著那一幅雙鯉魚絹帕:兩隻紅鯉魚追趕著,一叢水草兒綠的喜人。倒也覺時間很快,一日一日算著雨春回蘭亭的日子,只是娘的病一直好不了,大熱天也穿著薄襖,一夜咳個不停。小草很是擔心。
五月初五那天,娘早上起不了床,一直不停的咳著,好似把心肝都咳了出來,直把小草的心也咳碎了。她輕輕的幫娘撫著背,娘瘦得皮包骨頭。 熬了藥,娘吞了一口就吐出,順帶咳出一抹殷紅,就不省人事了。
“娘……”小草嚇壞了,畢竟還是一個十五歲的孩子,怎麼辦?雨春哥哥又不在,怎麼辦?情急之下,小草打開通往正院的角門,直往熱鬧處跑去。
廳堂上一片喜洋洋。小草掙脫了僕婦的阻,闖進了廳堂。
朱老太太就在這樣的狀況下第一次見到了小草。小草撲倒地上,磕頭哀求著:“祖母大人,救救小草的娘,求求您……”
朱老太太震驚的看著這張和自己極為相似的臉。原來,小草居然長得像祖母,不知不覺,血緣使然吧,剛硬的心突然軟化了。
“姑奶奶,就先讓孩子起來吧。”另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提醒著朱老太太。
慌亂中,小草並沒注意到座中兩個少年,正好奇的盯著自己。原來,今天是朱老太太宴請娘家嫂子過節的日子。
當下,朱老太太叫人為少奶奶延請名醫,只是病已拖延太久,病入膏肓,看來是時日無多了。
老太太對小草的一點憐惜馬上又化為烏有,“真是剋父妨親的妖孽。”
誰知道偏惹出了另一段孽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