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用文章轉角,有一個故事
緣起:因為一張圖 寫了一首詩 興致來了 乾脆寫篇小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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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光绪十六年,紹興蘭亭朱府。
春節,大門上扎著白布,大廳中六個雲門寺的和尚正在誦經,悲哀的氣壓沉悶的壓在眾人心頭。正值英年的男主人七日前遭人暗算,不幸辭世。
後廂房前,一堆婆子丫環圍著老夫人,焦急的聽著屋內女人的慘叫聲,朱少奶奶正在生產中。
“嗚哇,嗚哇……”如同小貓叫一樣,屋內終於傳出嬰兒的哭聲。老夫人激動的趨前,靠近剛出門的產婆,“是男的嗎?”產婆抱著包裹的嚴嚴實實的嬰孩,一臉不安,“恭喜老太太,府裡添了個千金,您看,眉清目秀的……”
朱老夫人根本沒看嬰孩,就在婆子們攙扶下走了,一邊大聲罵著:“賠錢貨,掃把星,剋父的妖孽……”平日雍容華貴的臉上竟是可怖的恨意。產婆抱著嬰孩回到內室,躺在榻上一臉蒼白的少奶奶正在落淚中。產婆看看手中的孩子,無言的搖搖頭,可憐的孩子,未落地先喪父,一落地就不受長輩疼,這孤兒寡母以後怎麼過呀?
朱老夫人回到正房,喚來算命仙,“給那沒用的ㄚ頭定八字。”
“庚寅年……卯日…… 阿,老太太,這位小姐命硬呀,剋父妨親…… ”
朱老夫人的臉色越發難看,“把她們母子給我搬到後園中住,以後,別讓那妖孽出現在我面前。”朱家三代單傳,如今兒子走了,媳婦卻生個女兒, 這朱家的香火要斷了。她把兒子的死全怪在媳婦和孫女身上。隨即請來族中的長輩,商量著從同宗中過繼了一個三歲男童,自己帶在身邊撫養,視做繼承人。
就這樣小草被祖母遺棄在後園的舊屋中,和娘相依為命。小草這名是娘取的。“命賤啦,還需要啥好名字。”朱老夫人知道孫女的名時,就只冷冷的說了一句,一邊無限嬌寵的逗著小少爺 。
小草從小陪著娘刺繡,七歲就能穿針引線,繡出簡單的花草。幸好娘手藝不錯,可以做幫人繡件賺點體己補貼家用,不然,只靠府裡施捨的一點月錢,母女倆早就餓死了。
小草從來沒有朋友,偶而看到小少爺在花園中嬉戲 ,小草兒卻只能躲在樹後,看著飛上天的風箏,看著小少爺玩扯鈴,她好羨慕,好想可以玩, 更想有個伴。
光绪二十三年春天,小草正要過八歲生日前,終於認識了、擁有了一個朋友,專屬她的朋友。
他,就是田雨春,比小草大三歲。家中種田、養魚,有個哥哥很早就跟親戚走南闖北學做生意,他和哥哥歲數差得多,從小也像獨子似,原本住在越池旁,過年後剛搬來蘭亭。
小草兒住的後園和雨春家的庭院只有一道半人高的矮牆。那一日天剛亮,小草兒聽到有奇怪的聲音,沉悶的好像是誰在打土樁似;就悄悄兒爬起來,四處尋看。不是小草兒膽大,這一帶一向民風淳樸。很快的發現聲音從隔壁院中傳來,她好奇的扒著牆頭望,一個穿著青色衫褲的男孩 正對著樹上垂掛的沙袋搥打著。原來隔壁新搬來的還有一個小哥哥呀,前兩日只看到和善的田伯父和溫柔的田伯母。
小草不好意思偷窺,乾脆就到小廚房中燒水。坐在大大的土灶前,紅紅的火光映出小草兒美麗的臉,一對丹鳳眼更是如一泓秋水,生動的轉呀轉。
吃完早餐,小草和娘坐在屋前簷下,擺好繡花繃架,就著天光準備趕工。娘的繃布上繡著一枝紅梅,黑色的枝幹瘦骨嶙峋,紅色的梅瓣栩栩如繪,恰似牆角的一樹梅。小草自己在繡的是一雙燕鳥,正繡到黑黑的飛翼,稍嫌笨拙的手式下,燕子略肥顯得可愛。
母女倆正聚精會神忙活時,突然聽到一個清朗的聲音傳來:“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道。是故古之王者,建國君民,教學為先。《兌命》曰:「念終始典于學。」其此之謂乎!雖有嘉肴,弗食,不知其旨也;雖有至道,弗學,不知其善也。是故,學然後知不足,教然後知困。知不足,然後能自反也;知困,然後能自強也。故曰:教學相長也。《兌命》曰:「學學半。」其此之謂乎?”
原來是隔壁小哥哥也在院子中讀書,看他搖頭晃腦的煞是有趣。小草兒抬頭問娘,“娘,田家哥哥在唸甚麼?”朱少奶奶幼時也是學過幾天書,背過女誡的,也曾教過小草兒論語幾篇,但這種禮記之類的文章,卻是沒有接觸過。“娘也不知道呀。”
“是《禮記‧學記》第十八篇。”牆頭上田雨春的頭冒了出來,原來他也注意到了這一對母女。
“那是說甚麼呀?”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道。說的是雖然是質地美好的玉,如果不經過琢磨,也不能成為有用的器皿;人雖然自稱是萬物之靈,如果不肯學習,也不會明白做人處世的道理。就是要叫我們要常學習呀。”
“要像哥哥這樣學這些文章嗎?”小草兒迎到牆頭。
“這是要考秀才才要念,妳又不是童生。”
小草兒臉一紅,“娘,我要當童生。”
朱少奶奶還沒答話,田雨春已笑了,“哪有女人當童生?”
“女人不能當童生嗎?那我不要當女人了。”小草兒嘟著嘴,“人家喜歡讀書嘛。”
田雨春看著小草兒的表情,覺得可愛極了,要是有這樣一個妹妹該多好。兩人竟是一點也不怕生。
“雨春,你不溫書在做啥?”隨著問話聲,田家伯母提著一籃子青菜從大門進來。小草兒害羞的把頭縮回牆下。卻早被田伯母看到,她溫和的笑著,走到牆邊和朱少奶奶打招呼,兩個女人這幾日已見過幾次,並不陌生了。
“是和小草兒說話呢。雨春,這是小草兒 。”
雨春也跟著喚“小草兒”。
“不行啦,怎可叫名?真失禮,是草兒妹妹啦。”
朱少奶奶也叫小草兒喚聲“雨春哥哥”。
“娘,我可以跟草兒妹妹玩一會兒嗎?”
田伯母看到小草兒雀躍的眼神,一副期待的模樣。“好吧,要照顧好妹妹。”
朱少奶奶親自打開後園的小門,讓雨春進來。
“哇,妳這裡好大呢。”
“哥哥你教我讀書吧,我喜歡讀書。”
“好呀,我先教妳背詩吧。”雨春想起老師剛教的長干行 。
“妾髮初覆額,折花門前劇。 郎騎竹馬來,遶床弄青梅。 同居長干里,兩小無嫌猜。 ……”
兩人妳一句我一句的唸著,清脆的童聲聽起來是如此的和諧、動聽。
那一年,小草兒八歲,田雨春十一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