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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3/21 17:04:37瀏覽1066|回應7|推薦31 | |
悲情的年代 【寫在台湾228事件62週年前夕】
「明天就穿上這雙新鞋參加畢業典禮吧!」父親說。在鄉下小學唸書,一向赤脚慣了,穿上第一雙新鞋真不習慣,但我好得意。
從鄉長手中接到了「鄉長獎」我向鄉長一鞠躬,台下響出一片掌聲。回家途中,父親問我:「你知道那位得到縣長獎的女生爸爸是誰嗎?」我搖搖頭。當時担任鄉民代表的父親嘆了一口氣,「她爸爸以前是我們的鄉長呢!但被抓去關了,後來被槍斃了。」「他犯了什麼罪呀?」「很嚴重的罪,是思想犯哦!」其實,我對於思想犯一知半解,父親只告訴我不要亂講話就不再說什麽。從此,我對這位文靜美麗的隔壁班女同學寄予無限的同情與惋惜。 「黑土」的年齢大我一大輪,但論輩份還比我小,因此,我都直呼他的名字。他家離我家只一、二十公尺,是個典型的農夫,長得高高瘦瘦的。一個冬天的夜裡,大家都窩在被窩裡睡著了,一陣狗吠聲和吉甫車的馬達聲吵醒了我們,父親披著外套出去一看究竟。當吉甫車駛離後,狗吠聲也停了,慢慢又歸於沉寂,我們又進入夢鄉。
隔天,父親說:「黑土仔被抓走了,又是一個思想犯,連压脚人也抓。」隔了好幾年,都沒有黑土仔的消息,他的家人也噤若寒蟬,像驚弓之鳥。再隔好幾年,傳來黑土仔在獄中病逝的消息。
「全校同學注意,下一堂課要舉行作文比賽,請準時進入教室。」訓導處的擴音器震耳欲聾。好奇怪,無緣無故舉辦什麽作文比賽?
隔了好幾天,班上一對住在學甲鎮近郊的兄弟檔,弟弟突然連續幾天沒來學校上課,引起全班同學的注意。哥哥憂愁滿面却顧左右而言他,在在顯示必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後來,情况漸漸明朗化,哥哥吐露了這個秘密。其弟在學校舉辦作文比賽三天後的一個深夜,被警備總部的黑頭車帶走了。罪名是在廁所牆壁寫反動標語,寫作文就是為了對照筆跡。好在,外省藉的班導師宋女士透過任職糖廠高級主管的先生,運用豐沛的黨政關係把他保了出來。但弟弟不再復學,初中三年級就被迫輟學在家,只得跟隨父親務農。不知天高地厚十五歲的年紀,一時頑皮作怪,犯了當局的大忌,斷送了大好前途。
這是一所知名的縣立中學,揚老師口若懸河的在傳道授業,他畢業於某大學法律系,有豐厚的法學素養。在上「公民」課時,總要適時的評時論政,闡述他對自由民主法治的見解。也許是言多必失,也許是閒話太多,引起少數學生的不滿,向「保防秘書」固老師反應。
段考過後好幾天都不見揚老師踪影,在同校任職的揚太太滿面愁容,支支吾吾的說她先生不想教書了,要休息一陣子。同仁知道事有蹊蹺,暗中打聽不可告人的秘密。 原來,揚老師在某天深夜被黑頭車帶走了。更大的秘密是揚老師和固老師曾是情敵,同時追求一位小姐,後來這位小姐变成揚太太,固老師公報私仇。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在那個「白色恐怖」的年代。固師道貌岸然,據說擁有司法官資格寧願在中學教「國文」,是令人敬畏的東北籍人士。他與揚師的恩怨局外人不得而知。只知道,好幾年過後,揚師重出江湖,公家飯搞砸了,只得到私人機構謀職,私下誓言,此仇必報,真是冤冤相報何時了。
在台灣228事件62週年前夕,提及過去發生在週邊的悲情故事,是很令人傷感的。台灣歷經數拾年的白色威權統制,雖然「解嚴」也已貳拾餘年,但「恐怖主義者」依舊以各種面貌在各種場合威脅著我們。台灣人何辜,隨時都要提心吊膽過日子,隨時都要有危機意識,尤其是在金融海嘯席捲全球的今天。
每年到這個時候,有心人總要重提228,有人在過去的傷口重新撒塩,讓歷史的記憶更加鮮明,有人要大家記起歷史教訓往前看。即使已把228訂為國定紀念日,即使李登輝、馬英九再三的代表當年的國民政府、代表國民黨向全民道歉,即使受難者的家屬獲得物質上的賠償,即使將此事件定調為「官逼民反」但是傷痕依舊是傷痕,它將跟隨著台灣人世世代代。
1947年2月27日下午七時半,專賣局查緝員福州籍傅學通等六人,會同四位警察路過台北市南京西路的「天馬茶房」,遇到一位販賣公私菸的女攤販林江邁,强行「押收」她的香煙和鈔票,這位貧民寡婦當場跪地叩頭、放聲哀號,乞求放她一條生路。但查緝員却舉起槍托傷及林婦額角致血流如注,旁觀的民眾義憤添膺,一下子蜂擁上去把吉甫車團團圍住。查緝員一行人慌張的棄車一面分頭竄走一面拔槍亂射,觀眾陳文溪被擊中身亡。
這就是導火線,隔天就是台湾人世世代代不能忘懷的日子,2月28日。
228只是一個代表性的日子,亦即從這天開始,全台進入黑暗的恐怖期,包括台灣人攻擊政府機關及外省人,和陳儀屠殺台湾人。尤其在3月8日,南京的蔣家援兵兩個師團開到台灣後,立刻展開大屠殺,由基隆殺起,殺到屏東,整整殺了半個月。到底死了多少人?官方說法是一、兩萬人,史明先生在「台灣人四百年史」一書引用當年官方發表,在1953年的台灣人口之中,被認為「行踪不明」而從户籍上被削除者達十餘萬人,他認為,其中的絕大多數就是在228事件中被殺害的犧牲者(該書第792頁)。
1895年,台灣被滿清政府永久割讓給日本,五十一年後有幸回到「祖國」的懷抱,却發現「祖國」比異族更可怕。「祖國」的軍隊初抵基隆港,軍紀散漫無精打采,還一付盛氣凌人的模樣,欺壓騷擾層出不窮。「光復」短短一年餘,「祖國」帶來的禮物是經濟恐慌、物價暴漲、饑餓、失業、社會不安。而從「祖國」來的權貴個個高高在上、佔盡便宜。這景象如何不引起台灣人的怨恨?就像一個遭父母遺棄的嬰兒,當他歷經滄桑長大成人,大人又假慈悲的伸出魔掌來施暴,真讓人情何以堪。
台灣人應該永遠記住,所謂台灣的「祖國」離我們太遙遠,台灣的母親就是台灣。不管他是荷蘭人、西班牙人、鄭氏王朝、滿清、日本人、中國人、台灣人,只要統治者凌駕在人民頭上作威作福,視人民如草芥,就應揭竿而起,唾棄他,推翻他。今天的民主台灣,就用選票、用法律制裁他!(2009.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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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