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中心很冷清，如夜間櫃檯所言的冷清，並不如大城市般繁榮。

網咖、KTV的霓虹燈在向我招手，可是並不吸引，反而一間歐陸情調的小餐廳，卻頗能吸引我的視線，命運之神彷似叫我投入它懷中。

餐廳內很冷清，只有兩個女侍應生，和兩檯客人。

一檯客人是三個二十多歲粗眉大眼的男子，正在和女侍應生在閒聊；另一檯是一個約三十多歲女人，在玩塔羅牌，其實我分不清她是老板娘、客人、還是賣藝者。

只是我一進來的時候，她便在我的臉上一直盯著。

她的眼睛很大，黑白分明，而且是黑多白小，擁有占星家神秘的眼神，手腕上、頸前、耳朵掛著三串粗獷而誇張的銀飾，很容易吸引別人的注目。

我從進來到坐下，她的目光從沒有離開過我臉上，我從她的目光中，彷彿看到兩團火。

我和女侍應要了一杯杯啤酒之後，她便招手叫我坐到她那兒去。

傷感的往事、孤寂的客旅、失眠的長夜、神秘的女郎；誰又能抗拒？

我站起來往她的桌上走去。

「很久沒有見面了，你現在還好嗎？」女郎幽幽地道。

我詫異地問：「我們認識的嗎？」

她的表情突然變很奇怪，臉容像一下子扭曲了，然後點頭低聲似是憂怨的嘆息吞吐了二個字：「是的。」

我連忙追問下去：「我們是甚麼時候相識的？」

「十年……快十一年了；時間過得真快。」她的話有些像夢囈。

我心裡彷如觸電計算一下，十年、十一年前，那不是君華死後幾年的時候，不就正是我腦海中一片空白的空間嗎？

我心中有些茫茫然，踏破鐵鞋無覓處，我正遲疑是否該尋找的答案，猝然答案就活生生坐在我面前。

我呆住了迷惘地凝望著她的臉龐，我發現在她化妝的背後，歲月帶給她的烙印可能比我想像中深邃。而我渴望知道的答案，可能就是藏在她的歲月烙印之中。我遲疑著，不知怎去開口啓問我的過去，或是如何問她我們是怎樣認識的。

「我們是朋友？」我鼓起勇氣簡單直接的問。

「是的，我們是朋友。」她回答時一直垂著頭。

「我們是怎樣認識的？」我問。

她抬起頭似想回答，這時我才望見她的眼睛盈滿了淚水，兩行淚線原來靜靜地己經盈得太滿溢淌在臉脥。

「這……」她只發了一個含糊的單音後便伏在桌上抽泣。

我手足無措地不知怎去應對。

幸好她只是哭了不足一分鐘便停了下來。

她抬頭：「對不起，讓你尷尬了。」

「沒關係，我說錯了話嗎？」

「你覺得自己說錯了話嗎？」她反問。

我聳一聳肩膊，強裝輕鬆作了一個不置可否的鬼臉表情。

「看你，多年來的小動作還是沒有改變。」

我再聳聳肩膊，仍是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道：「是嗎？」

我腦袋中依然一片空白，空白的腦袋空虚的心，我完全不知怎去處理這突然而來的事情。

我思量我和她的關係，是朋友、是情人？我總這時候去強調：「我的過去有幾年記憶遺忘了，所以記不起你是誰。」

但她接下來開口說了一句卻教我震驚：「你真的終於能把過去的事情全部忘記了？」

我震慄然呆望著她，為何這幾天我才發見驚為天人的秘密，她竞然像是十多年前便知道。

我茫然若失地點頭，訥訥地道：「我……你知道我遺失了自己過去的記憶？」

她點了點頭。

「我倒沒有把過去的事情全部忘記，只忘記了一部份。」

「可是你把我和你之間的那一部份都忘記了，是嗎？」她問得悽愴。

我緩緩地點頭，然後只見她的淚水又滑落。

「忘記了我也好，最少你不用像我一樣，牽掛著一個不應牽掛。」她的聲音很低。

「我的化裝是否亂了？」她突然問得很急。

我望著她臉上模糊了的眼線，隨著淚痕劃在臉上，有如一道疤痕。我說：「是有一點亂了。」

「我要去補妝。」她說罷便去如一陣風。

我望著她的背影，我感覺到一股淒涼的寒意，不知是為了她，還是為我。

她是誰？她一定是和我過去有關的人，不然命運之神為何要教我倆在今晚重逢？

我突然覺悟，人生的故事是永遠延續的故事。和你相關的人和事，並不會因你抽身而退而故事終止，它仍是在延展著故事的情節，即使你缺席，但仍是有你的情節和影響力，只是你在另一空間裡，並未知曉箇中底蘊。

曾經聽過有人說：「命運是由兩種不同的原素組合，一種是已定的叫命、另一種是未定的叫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