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君華老家之後，我茫然若有所失，竟不知該去那兒去。

該回家繼續那平淡的生活，讓一切回歸正常吧。

但隱隱地我又覺得有些不妥，到底這是甚麼原因呢？

我離開君華之後的那幾年怎樣過的？我腦內只是一片空白，完完全全記不起來。

我隱隱覺得君華並不是我昔日所要封鎖的記憶，正確來說她該是我最後的記憶。

「我該繼續踏上我尋找記憶的旅程嗎？」我在問，卻不懂得回答。

君華離開後我的生活是怎麼樣渡過的？這一個問題像一個深邃的黑洞，我心中湧起莫名的驚懼，像君華離去是一個惡夢的開端，而我傻得竟想去尋找自己的惡夢。

我甚至開始覺得我的潛意識裡；君華一直從沒離開過我，而是一直都活在我心。

是甚麼原因使我一直沒有去找她？甚至連她的死訊也不知情這麼消息隔絕？那時我身邊的是甚麼人？我在做甚麼事？我背後有些陰影的寒意教我不敢再去追問。

長夜，我在小旅館中不能成眠。

我躺在陌生的床上，心中只覺得寂寞。

我實在不願徹夜去反復嘴嚼回憶直至回憶變成殘渣才肯罷手。

我想到我的朋友、想到砲王、想到他和別人私奔的老婆、想到紫菱……

最後，我決定與其受孤獨的折磨，不如跑去人多熱鬧的地方喝喝酒，或是隨便找個辣妹陪伴胡謅到天亮也好。

我離開房間的時候，巳是晚上十時許。

「這麽晚還出去？」我在下樓梯時已聽到夜間櫃檯的聲音。

夜間櫃檯是一個五十多歲的猥瑣漢子，整天像是在向人推銷：「先生，要找女人嗎？」

「嗯，睡不著，想出去逛逛，附近有甚麼喝酒的好地方？」我問。

「吃夜宵的話，街口轉角有一家賣麵的小店，那兒還有啤酒賣。」

「還有其他嗎？」我問。

「鄉下地方沒甚麼好玩，舞廳、舞場這兒都欠奉，網咖、餐廳、KTV、都較遠，得要坐車，要找女人我們這兒有，保証上佳貨色，不然要到市中心靠近火車站那兒才有，不過小地方不會有太多選擇，。」

「要找女人陪嗎？」櫃檯漢子的眼晴瞇成了一條縫，咀角在笑淫淫。

「不用了，人多熱鬧就好了。」我隨口應對著。

夜間櫃檯漢子告訴我一些店名和大慨的位置，然後凝聲道：「假如你要找女人我可幫你介紹，一流的！奶子又夠大，至該價錢……」

「謝了，我沒有這個需要。」我應著，大步踏離了旅館。

離開了旅館，漫長而黑暗的夜街在我面前就展開了。

「該坐車到市中心嗎？」我問。

結果我沿旅館的街道繞了一個圈，最終去了那賣麵的小店去。

我胡亂的點了些小菜、啤酒，然後又開始漫無思緒地坐著。

麵店老板是一對五十餘歲的夫妻檔，都很肥胖，很有夫妻相。

麵店很細小，才幾張桌子，我進來之前都沒有客人，不過他們亦不很在意，他們正在開心地看電視播映的胡鬧劇。

「那是叫幸福嗎？」我心中問。

我欷歔地想到一個人的韶華會老去、記憶會消退、皮囊會陳舊；說不定麵店的男老板今天白天還趁機摸摸女生的小手，平常有空會找個借口出去胡天胡帝，但是在老去的寒冷冬夜，還有伴侶陪自己在電視機前面看胡鬧劇，總還是幸福的。

我突然有些想抽煙的衝動。

我向老板要了包香煙，煙圈徐徐噴出，氤氳消散了，就如往事的煙影。

迷迷糊糊中我記得從前我是煙不離手的。我分不清這是否真實的記憶，在小麵店中，我在眸子開始有點昏沉。

「是你離開了我還是我離開了你？」我望著煙包問道。

胡鬧劇已播映完畢，老板有點想打烊樣子，這時才十一時許，我還有漫漫長夜要渡過。

我識趣地付了帳，但仍未決定下一步該去那兒。

細味起來人的決定往往都是霎時衝動，假如剛剛我招手坐的士去了市中心，那就不必現在懊惱；假如當剛才和旅館櫃檯順口應句：「好啊！」那麽我現該在房間風流快活；又假我和君華分手的那天，我追上前去苦苦哀求她留在我身邊，那麼我整個人生的轉捩也許便會不一樣。

「唉！煙影總是被風一吹便散，只留下味道，不留下痕跡。」我喃喃嘆了一口氣。

時空不會倒流，人生的轉捩不過由無數偶然所主宰；命運要發生的總會發生；而未發生的永不曾存在。

最後我還決定招手坐的士到市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