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虛假的記憶

 
我佇立在古老的舊街，在晨光的微風中。

今天是我尋找過去第三天。

兩旁由紅磚建成的古老洋樓，磚塊早己褪色，如一個發霉了的舊夢。

從殘缺的墻飾中我聯想起老街的昔日風華……我在發思古的幽情中，總覺得大街上該曾有過風流倜儻的才子，身後跟隨著一個情深脈脈的女子，她束著兩條麻花辮子，二人漫步在層層有序的古樸圓拱形廊道中。

老街的附近從前曾有個火車站；也許，風流倜儻的才子就在那兒上了火車，臨行時囑咐情深脈脈的女子在車站等待候鳥的歸來。

舊火車站經歷搬遷、清拆後，繁華的夢境消失，原先的市集內的人事亦毫不眷戀惜地離開。

只是，至今仍有老婦人在車站的舊址盼望著候鳥的來臨。

在縱貫線道交叉的街口往村的方向望去，可看見一幢十字架尖頂直指天際的天主教堂，教堂的地基配襯著紅色的莊嚴大門；路的另一邊是走遠就可看見歷史久遠三元宮，祥和的誦經加上終年瀰漫的煙火。

當你的心靈倦了，需要歇息的時候，總有歸宿可讓你的心寧靜；可是我的心靈倦時歸宿又在何處？

「整齊有秩的街道，像是不斷縱橫交錯的阡陌？還是像前後延伸永不相交的平行線？」我心中疑惑。

這三天的旅程中，我重遇了很多人；有些很冷漠，有些很熱情；有些曾很熟稔，有些卻很陌生。

對於過去的我，我開始一點一滴地憶記起來，就如一張拚圖，我漸完成了一個輪廓。

我發覺我失落的記憶絕大份並不是因為遺忘，而是不願意去憶起任何塵封的往事，久而久之，記憶就封上了枷鎖。

現在我每到一個地方，每見一個舊朋友，總會有一些似曾相識的感覺、或是似曾發生過俘的畫面會快速飄過腦海；是什麼樣的感覺或畫面對我來說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似告訴我：「我曾經活過，活在別人的心裡。」

我就如一個遲暮的老人，現在總要憑舊物才能憶記起往事。

就如老街如能話語，它總不可能一下子把它所經歷過的滄桑全部傾訴。它可能先會告訴你茶農們挑著扁擔，一步一步用雙腳沿著鐵路行到下一個遙遠的車站，為的只是孩子晚上能有飯吃，然後才告訴你那街頭老漢的弦琴書畫，最後才是巷尾老媽媽的家鄉情歌，當年曾經風靡多少士紳少年。

它沒有告訴你老婦人在車站盼望候鳥歸來的故事，並不是因為它忘了，而是它可能還沒有機會開口，又或是它仍在細味嘴嚼那辛酸，不知從何說起。

我又記得，那天國輝學長曾經問我：「有沒有想過，一個普通人是如何憶記起往事，即是科學家所說的提取記憶？」

我當然不大清楚。

他告訴我：「現今科學家相信，一個人要從大腦提取一段記憶時，必須先經過一個蛋白質的鞏固合成的化學過程，將記憶回到穩定的狀態才能提取。」

「有一個科學實驗是這樣的：科學家使用一種能抑制蛋白質合成的藥物使白老鼠造成記憶的損傷。」

「接受觀察的白老鼠共分成了三組，第一組是沒有接受注射任何藥物而去學習的白老鼠，第二組白老鼠是在學習之前注射破壞記憶的藥物，第三組白老鼠是在學習之後注射破壞記憶的藥物。」

「第二組白老鼠記憶受到破壞然後再去學習，最終甚麼也記不起來；而第三組白老鼠雖然在學習後注射了破壞記憶的藥物，在隔天測驗時他們的學習記憶亦全忘了，但在注射藥物後的二十一天卻發現，他們的學習記憶竟然無端地回復過來，和沒有接受注射藥物的白老鼠完全一樣。」

「實驗結果使科學家相信：記憶系統的機制，並不受後來的影響而損及記憶本身的存在。也就是說，一份記憶的最初版本會存放在一個不知名地方，沒有人知道他放在那裡，而及後無論大腦受到怎樣的損害和改變，也不會覆蓋掉原來的記憶版本。」

「只是現今的理論尚無法解釋，為何以一個『被遺忘了』的記憶，是如何能夠重新被提取出來。」

我的心在默然地想：「君華的記憶到底窖藏於我腦海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