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前夕拍的一張鵝黃復古照，你我勾肩搭背的歡樂景象，已不復追憶。書櫃上擺著一本厚重的紀念冊，抹去灰塵，翻翻那些留言和大頭貼，還有自認得意美美的照片，蠻有趣的。

1991-2010之間，我只參加過一次同學會。國小的沒有參加過，國中和高中的好像也各參加過一或兩次，這與我自認刻意安排的無趣，而我比較相信隨緣的個性有關。

那一次，大概是十年前吧！同學規劃於＜曾文．山芙蓉渡假大酒店＞舉辦二天一夜的同學會，我毅然答應。久別之後，談的是醜小變天鵝的美麗主辦人，減肥加上微整型，搖身一變成為讓人眼睛一亮的美女。兩組班對的結婚生子瑣事，也是焦點。還有以前叛逆不羈的小子，現在被女友馴化得服服貼貼，他曾經跟我借了一千元的零用錢，那是我當時一星期的花費，至今未還。最突然的莫過於和一代文宗--紀曉嵐同名字的同學，上吊自殺的驚悚。只略知他的父親是做益生菌種的研發，書好像只讀到一半，可是他的大膽作風是不會讓同學遺忘的：『他找了女友於宿舍通舖做愛做的事。』告訴我他死亡的消息，聽聞最近染上賭博惡習，還有跟我借卡本特CD一直忘了還的竟是同一人。

我們在飯店裡嬉戲，於山徑中欣賞鳥宮花園和肥美的昆蟲，暢遊溪畔步道，隨意說說學生時期的過往，順便觀察每個人的性情變化，好不快樂。

行程中我得到一個經驗，同學開的箱型車沒有煞車燈，新手駕駛的我，經驗不足，跟車太近，幸虧在同學提醒下減速，才免除釀下大禍。另一個教訓是不要娶到嘮叨的老婆，同學向公司借車，我們輪流開車，但因高速公路一個轉彎急煞，後面的新車撞了過來，保險公司理賠我們送修的費用了事。只是同學之間的心事沒談成，又多了一個不好的感受，真是三聲無奈。其實會發生車禍的可能導火線之一是，我受夠了她老婆車上不停的抱怨和小孩的哭鬧，有點心神不寧。雖然結果並不如意，但也算了卻一件心事，畢竟是同學一場，見見面多少能勾起一點學生時的熟悉感，減少一點心情上的落差。

況且山芙蓉這美美的名字，如煙波繚繞，在心中烙下好印象。它就像是一代佳人展露風華，清晨綻放的時候，先是呈現鮮白色，再漸漸的轉為粉紅色，到了傍晚又略成紅至深紅，終至凋謝。花色一日三變，猶如千變女郎，素有「千面美人」或「三醉芙蓉」之稱。這是飯店因地制宜，為此花而命名紀念，對愛花的我，真是一大感受。好比同學之間的情感，往往因緣成熟而炙熱，也因時空的變遷，見證人世間的的考驗，花都可以一日三變，更何況是有著複雜思想的人情呢！

那次同學會以後，除了幾次收到紅色炸彈外，幾乎少有聯絡了。一次在捷運民權西路站，巧遇當時總是開玩笑，叫我屁股洗乾淨的同學，那時單純的我，其實不太懂得他說這話的用意。只是匆忙短簡的寒喧就說再見，心中難免落寞。其實我們還是關心，那住在同鄉的獨子同學，是否結婚的事，因為我總是提醒他內褲要穿兩件，自認灰諧的善意。另一次是在台北火車站，中午吃飯時，巧遇當時住在離家較近的同學，他也是帶點冷淡的表情。

也許人事的變遷，歲月的洗禮，讓我們流失了許多寶貴的回應，自然變得世故了。我不知這會不會是最後一次和你見面，於是總想在見面的時候，表現出最真誠的一面，誰說人生有永遠這件事呢！大師名言：「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人，總有離開人間的一天，離開人間會不有來生，會不會認得前世的你和我，永遠是個無解的習題。

依稀記得曾祖母臨終前，我向姑婆問那顆鮮紅的蕃茄可不可以給我吃的景象，雖然姑婆說軟軟的蕃茄是要留給曾祖母的，但我的心卻嚐到那顆蕃茄滋味的甜美。因為我覺得曾祖母是有人疼的，而從小她也是最疼我的。我提水、提肥灌溉菜園，她會給我一塊錢。夏天她會為我沖泡冰果汁奶粉，用小指扮勻，等我放學回家。不時的用衛生紙包著一半鏽黃的五爪蘋果說：『給你吃。』

雖然專家說五歲前不會記憶，但經我推算，在我還在襁褓的時期，被鄰居伯母揹在後背，送爺爺下葬的模糊記憶，是確有其事。像是到一條崎嶇不平又漫長的碎石路，有人敲鑼打鼓，雜夾哭泣和走路奔波的聲音。後來我查到戶口名簿裡更換戶長的日期，那時我才三歲。而現在那條路不但拆除了，也將興建新的交流道系統。

還有退伍第二份工作認識的襄理，最後一次碰面，在一家咖啡廳，還遇見一位帥氣男演員。他談他工作的遭遇，因長骨刺開刀的情況，我一直記得他可愛兒子的模樣。小時的鄰居，赴澳洲發展多年，接到幾次來電，同樣到最後，音訊全無。

家中的電話一直沒換，手機同一門號也用了十幾年，還有我不斷的上臉書找老朋友的一絲消息，只是點亮一盞明燈的機會少之又少。

記得小時候我們愛玩一種遊戲，長長的紙裡劃上不同的路線，將它捲縮起來，然後慢慢選擇你要走的路線而褪開。其中陷阱重重，少有人能過關到達終點的。有時我會這麼想：『會不會人與人之問的緣也是如此？』

沒有誰是誰的主宰。只是，人生這一站，總有休息或說再見的時候，有的人就這麼光明正大的離開了人間，沒有和你我說一句再見。有的人就這麼悄悄離開你身邊，不告而別，像空氣一樣不見。也有些人突然的消逝，是透過晝面或口耳得知。會有那麼一天，他離開了我們，離開了這個世界。會有那麼一天，我離開了你們，離開了這個世界…。

　　如果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莫再流淚。離開紙醉金迷的紅塵，縱有百般不捨，記得送我一個淺淺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