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信在春日寄到，收到信息的人無一感到意外。

也是時候了。

那個人處事一向謹慎周全，怎麼可能製造任何驚喜呢？

早在數個月前開始仔細籌備的時候，眾人就在等著接收象徵幸福的信函了。

＊

斬與月牙的婚儀，新娘與新郎必定是一同進場的。

他們十指緊扣，緩緩步往宣示台，搭配著學妹獻上的祝福之歌，相諧成美麗的景色。

坎佩不禁回想起這些年來的所有。

十六年，還是十七年？他們第一次見到彼此是在八歲的時候，從那一刻開始，是不是有什麼事情早就註定好了呢？

那天是兩個部落共同的祭典，他們的父母要他們在忙碌的籌備中稍微幫點忙，米莉兒二話不說便開始工作──他還清楚地記得那個月牙族女孩倔強的臉，小小年紀就認為自己可以負責所有事情。

看見那番努力又力不從心的身影，怎麼能夠不伸手幫忙？

幾年相處下來，他知道她是喜歡並擅於立足頂點的人，所以他只是從旁協助，不搶風頭，在她需要時支持她、站在她身旁，這樣就夠了。

然而，很多時候這個自尊心甚高的傢伙甚至不知道自己需要幫助，仍跟當年那剛滿八歲的小女孩一樣，想囊括全部負擔，那些她負責不了的負擔。

怎麼能夠放著這樣的她不管？起初，他是抱著這樣的心態與她在一起，久而久之，他也習慣了這種感覺，習慣了總是有她在身旁。漸漸地，到底是誰在幫誰、是誰在陪伴誰，一切都變得模糊。

高中的那場舞會讓他徹底看清自己的想法，他要的不只是這份互相幫助的關係，他已經不能想像沒有她的日子，與米莉兒在一起的八年佔據他人生的一半，往後還會更長。

他喜歡她，太喜歡了。

不管是她努力的樣子也好，她生氣的樣子也好，甚至是她笑著修理他的時候也好，全部、都是這麼得令他珍惜。

如果是為了她，他連這條命都可以不要。

高三那年所施用的禁咒到現在都還在持續侵蝕著他的身體，不過以這份代價換取她的性命，值得。

也是以某次去醫療部門檢查為契機，米莉兒不曉得第幾次因他的魯莽行徑而跟他爭吵，在激動的情緒下，他脫口說出：「我會這麼做也是因為已經決定了要把生命剩下的時間都給妳啊！妳還想怎麼樣？」

還能怎麼樣？

「記住你自己說的話。」她留下這句話便離開。

他夠了解她，知道她所指為何。

那是誓言的一部份，交與生命，直到時間結束。

「請說出誓言吧。」走到宣示台後，司儀說。

轉身面對面，他深深地望進那對淡紫色眼眸，開口道：「我，坎佩‧拉西歐爾，在風之神的見證下，願意將生命的所有交給米莉兒‧索辛，直至時間終末。」

「我，米莉兒‧索辛，在風之神的見證下，願意將生命的所有交給坎佩‧拉西歐爾，直至時間終末。」

「在風神的見證下，我宣佈你們結為夫妻。」

現場的掌聲掩蓋過風聲、草地的窸窣聲，天知道那些賓客們盼這天盼了多久，這兩個人總算真正結為連理。

從開花到結果，這是段多麼漫長的路程。

「她昨天還在婚前焦慮呢，老是盯著清單看還有什麼漏掉了，神經兮兮的。」他拿著酒杯同賓客聊著天，馬上收到來自妻子的笑容一枚，趕緊住嘴。

「不這樣就不是姊姊了。」新娘的妹妹如此表示。

「不過最終肯定什麼問題也不會有，此生大概很難再看到工作效率和品質這麼高的組合了呢。」

「喂，人家是結婚當夫妻，不是工作找搭檔啊！」

「他們不是早就是搭檔了嗎？現在說這個做什麼，真是。」

是啊，他們的人生充滿太多「早就是」，沒有什麼是超乎預期的。

「怎麼樣，這場婚儀辦得還算成功吧？」牽著對方的手，他低聲問道。

「這回成功歸成功，明天還有很多事得做。」她喝了口酒，腦袋裡馬上開始盤算接下來的工作項目。

「呵！我就知道妳會這樣回答，米菈說得沒錯，不這樣就不是妳了。」

「知道還說這麼多廢話？」她斜眼掃向旁人：「準備好接收我丟給你的工作了嗎？」

「我敢不準備嗎？妳還不是在說廢話。」他舉起酒杯，「但是，今天還是讓我們好好慶祝吧！」

笑容和淡淡的紅暈浮現在她的臉上：「有何不可？」

反正他們的時間還多得是。

從現在開始，直到生命迎來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