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夫洛夫之犬(Conditioning) ---上

(尋遙子注：本故事的古典音樂，純粹作為劇情施展用途，本小說的音樂僅於試聽聯想劇情之用，若有試聽的音樂覺得喜愛，請購買正版的古典音樂。)

心理系的研究生丁子芸照往常一樣去實驗室，每次要去實驗室之前都要先進入一間教室，為了到達那間教室卻是要多走一段距離。該教室和實驗室同處於一棟大樓之中，位置卻不是同一個方向，也不是在同一個層樓，子芸進去那間教室之後停留片段時間，隨後再前往實驗室，途中得走過一層樓梯，繞過半棟樓層方能抵達實驗室。
子芸為了去教室而到實驗室，這不是一種習慣，反而是制約行為，究竟是為了去教室而到實驗室，還是為了去實驗室而經過教室，兩者之間已經沒有多大區別，如果選擇直接前往實驗室的路，中途卻不經過那間教室，子芸心情就會異常不自在，一整天就好像被架空一樣，感覺不像是待在實驗室裡。

今天上午，丁子芸來到那間教室，絕對會見到的學弟卻不見人影，她隨後把身體帶到了實驗室，可是她的腦海中不停發出疑問：「家豪今天怎麼不在教室裡？」

丁子芸比張家豪大上一屆，兩人是學姐學弟的關係，丁子芸曾是系上的風雲人物，在大一升大二的時候，子芸已是學校康輔社的社員，理所當然是系學會上的活動組組長，是迎新活動的重要幹部，當時在迎新營認識張家豪，那個時候的家豪看起來是挺詭異的學弟…

我問你答
一群以大三學長學姐為主力，少數二年級如丁子芸的幹部，舉辦歡迎一年級新生的迎新營，學長姐們領著一群菜鳥進行團康遊戲。
當天迎新營的晚會，為消除新生之間的生疏感，學長姐們賣力在晚會中演出，極盡能事表演搞笑功力。為了增進彼此間的親暱度，要把初來乍到的陌生味打散，新生們圍著主持人丁子芸，將進行一場趣味問答遊戲。

子芸剛開始要先暖場，帶出熱鬧的氣氛，她拍手發出掌聲，示意新生們也一起動作，眾人的掌聲是固定的節拍，跟著節奏融入在氣氛裡。可是到底要玩什麼樣的遊戲，學姐想玩出什麼把戲，每個新生都感到疑惑，子芸將領著新生一起玩對話遊戲，一種”我問你答”的趣味競賽。
丁子芸拍著手，喊道：「請你跟我這樣做！」
學弟妹們也拍手，喊道：「請你跟我這樣做！」
丁子芸拍著手，喊道：「請你跟我這樣說！」
學弟妹們也拍手，喊道：「請你跟我這樣說！」
丁子芸循環幾次熱場動作，見學弟妹們也都跟著動，便要進入遊戲的主題。
丁子芸要學弟妹們跟著唸：「誰是誰的爹？」
學弟妹們也就跟著唸：「誰是誰的爹？」
丁子芸要學弟妹們跟著答：「我是你的爹！」
學弟妹們也就跟著答：「我是你的爹！」
丁子芸問：「誰是誰的兒？」
學弟妹們也跟著問：「誰是誰的兒？」
丁子芸回答：「你是我的兒！」
學弟妹們也回答：「你是我的兒！」
丁子芸問道：「誰管誰叫爹？」(尋遙子注：管，可當”把”解釋。)
學弟妹們也問道：「誰管誰叫爹？」
丁子芸答：「你管我叫爹！」
學弟妹們也跟著答：「你管我叫爹！」
丁子芸問：「誰管誰叫兒？」
學弟妹們也跟著問：「誰管誰叫兒？」
丁子芸接著回答：「我管你叫兒！」
學弟妹們也跟著回答：「我管你叫兒！」
丁子芸問：「誰爹是誰兒？」
學弟妹們也問：「誰爹是誰兒？」
丁子芸答：「你爹是我兒！」
學弟妹們也答：「你爹是我兒！」
丁子芸問：「誰兒是誰爹？」
學弟妹們也問：「誰兒是誰爹？」
丁子芸答：「我兒是你爹！」
學弟妹們也答：「我兒是你爹！」
新生們的掌聲是節拍，節拍的快慢可以調整，子芸加快擊掌速度，於是問答之間也會變快。子芸領著新生們快速複習一遍，她要讓學弟妹們熟知問答內容，聽到問題就能知道怎麼回答，一共只有六種問答模式，雖然不是挺困難的，但是速度快起來回答卻是不易，沒有充裕時間可供人思考。
伴隨正常速度的掌聲，丁子芸挑了一個學弟，劈頭便問道：「誰是誰的兒？」
學弟見學姐問他，愣了半晌，支支吾吾，卻答道：「我..我是你的兒…」
全場哄堂大笑，這學弟答完後就知道答錯，他知道應該要回答：「你是我的兒！」，這學弟嘴慢卻顛倒了”你我”關係，瞬間成為子芸學姐的乖兒子，這學弟也只能搖頭苦笑。
丁子芸鳴槍的第一問，化冰效果奇佳，把那陌生味消除了一半，迎新晚會的壓軸遊戲《我問你答》，就是讓新生們佔盡學長姐的便宜，學弟妹要拿出看家本領，口頭要能吃盡學長姐的豆腐，還要有很好的應對能力。
儘管如此，學長姐們也留了一手，萬一遇到強悍的無敵金剛，能夠把”你我關係”分辦的一清二楚，遇到久戰問不倒的學弟妹，學長姐還是有大絕招可用的！？
丁子芸問了幾個學弟妹之後，換大三學長來主持《我問你答》，那學長點了一名看起來很精明的學妹，兩人起初是慢慢問答，隨著擊掌聲音加快，問答速度也跟著變快，雙快已是直覺的反射，”你我之間”分辨不清，你我距離不再遙遠，全融化在一個字上。
學長快問：「誰是誰的兒？」
學妹快答：「你是我的兒..」
學長快問：「誰管誰叫爹？」
學妹快答：「你管我叫爹..」
學長快問：「誰兒是誰爹？」
學妹頓了一下，答：「我兒是你爹」
學長快問：「誰管誰叫兒？」
學妹快答：「我管你叫兒」
學長快問：「誰是誰的爹？」
學妹快答：「我是你的爹..」
學長快問：「誰是誰的妻？」
學妹快答：「我是你的妻..！！」
那學妹一開口就知道錯，不該那樣回答的，可是話已出口”木已成舟”，無法改變是學長妻子的身份，系上不分學長、姐學、學弟、學妹，整群人都笑成一團，那很精明的學妹飛霞撲面，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隨後學長姐們輪番上場主持，總是會遇到搞不清楚你我關係的學弟妹，多數搞不懂在：「誰爹是誰兒？」，許多學弟妹敗在回答：「我爹是你兒」，或者是問：「誰兒是誰爹？」，卻回答：「你兒是我爹」。還有一連五次倒在同樣的問答，搞得大家笑成一團，人人捧腹大笑，而那個釐不清你我關係的傢伙，愣在當場想了半天，還在理解他的”你我關係”錯在哪兒？

正當一群人笑到肚子痛，子芸眼尖瞧見一位學弟沒在笑，他的頭上戴著耳機在聽CD，很顯然他是在聽音樂，當下是覺得這位學弟很奇怪，眾人發笑卻悶一旁的學弟，怎麼看就會覺得格格不入，感覺有點詭異的畫面。
丁子芸心下有了盤算，於是上場把學姐換下來，再度換她主持《你問我答》，她立刻挑了那位學弟來發問，那學弟也不慌不忙依次回答。
丁子芸問：「誰管誰叫爹？」
那學弟答：「你管我叫爹」
丁子芸問：「誰爹是誰兒？」
那學弟答：「你爹是我兒」
丁子芸問：「誰是誰的兒？」
那學弟答：「你是我的兒」
丁子芸問：「誰是誰的爹？」
那學弟答：「我是你的爹」
丁子芸問：「誰管誰叫兒？」
那學弟答：「我管你叫兒」
丁子芸問：「誰兒是誰爹？」
那學弟答：「我兒是你爹」
丁子芸問到這個時候，還真有點佩服這位學弟，看起來呆呆的模樣，你我關係還真弄得很清楚，但子芸有大絕招可用，不怕這學弟不就範。倆學姐弟之間越問越快，問得快也答得飛快，問答之間已不多作思考。
丁子芸快問：「誰是誰的兒？」
那學弟快答：「你是我的兒」
丁子芸快問：「誰是誰的爹？」
那學弟快答：「我是你的爹」
丁子芸快問：「誰管誰叫兒？」
那學弟快答：「我管你叫兒」
丁子芸快問：「誰爹是誰兒？」
那學弟快答：「你爹是我兒」
丁子芸快問：「誰兒是誰爹？」
那學弟快答：「我兒是你爹」
丁子芸快問：「誰爹是誰兒？」
那學弟快答：「你爹是我兒」
丁子芸快問：「誰兒是誰爹？」
那學弟快答：「我兒是你爹」
丁子芸快問：「誰管誰叫爹？」
那學弟快答：「你管我叫爹」
丁子芸使出大絕招，快問：「你的媽是誰？」
那學弟表情愣了一下，答道：「我沒有媽..」
那位學弟是脫口而出的回答，多數新生的想法猶停留在分辨”你我”，過了幾秒後有人率先笑了出來，眾人才驚覺到學姐的問法有陷阱，然後笑聲是此起彼落地傳開，大家不是在笑那位學弟的回答，而是領悟到子芸學姐伎倆的失敗。

丁子芸流露出的驚詫表情，就像是突然見到外星人的詭譎感，她無法相信會有人可以不掉入陷阱的，竟有學弟會回答出”我沒有媽”的一句話！
通常會脫口而出的答者會說：「我的媽是你！」，大家聽了就會笑成一團。
會察覺問題有怪的答者會說：「我的媽是…」，結果大家聽了還是笑成一團。
照理察覺問題有怪的答者，答者不會察覺到問句被”調包”的變化，理解問話與回話的模式被強行制約，持續進行”你我關係”的填寫過程時，答者的慣性會脫口答出：「我的媽是…」，接下來答者就會發覺自己的答句有問題，知道回答”我的媽是你”是錯誤的，”你”字會強行忍住不說出口；知道回答”我的媽是我”也是不對的，”我”字就更沒辦法說出口，你我兩字都不能用的時候，當下就會困惑在該用哪個”字”來收尾，於是都會停頓在：「我的媽是…」，然後就會傻住不知道該如何把這句話完成，察覺有怪不能把空字填滿，會先判斷自己的兩種答法都不對，最後才會領悟到根本就是問題有古怪。
答者遇到大絕招依舊會是反射應對，隨後進行”究竟是你還是我”的辨識，分辨清楚之後會曉得答句的”你我”都是錯，那一瞬間不是因為答錯而醒悟，而是因為被設計在制式的問答裡，答者茫然不知道該怎麼來收尾，其實撞車前已經踩了煞車，關鍵的”你”字也吞進肚子裡，但是聽到的人卻不會如此解讀，沒撞車也會視同撞車來看，於是在場的人聽到：「我的媽是…」，這樣一句不完整的答話，可是”我”字已發生在前，想來最後一個字會是”你”字，於是全場就會笑個不停…，子芸面對的那位學弟顯然沒有踩進陷阱，竟然可以瞬間理解問句的意思，而不是從答句去找對錯。

子芸雖然只是大二學生，在團康活動已有豐富經歷，從未有趴倒在台上的窘境，一位大三學長想衝上來解圍，子芸很有技巧地婉拒掉了，她見到新生向她流露出的訕笑，多數以似笑非笑來回應她，也有為她感到為難的學弟妹，但丁子芸畢竟是活動組組長，第一時間她把被干擾的心境克制住，她努力把晚會帶回到正常局面，學弟妹也不禁佩服學姐的敬業精神，收起是訕笑與同情的臉孔，眼神中閃爍著崇敬的目光。

不久後，丁子芸下場由學姐替換主持，她退下來後把目光投向那位學弟，眼神緊守著使她出糗的那位學弟，他的模樣看起來老實單純，在熱樂氣氛中自顧聽著他自己的音樂，還帶有一種孤僻的特殊性格，不像是玩過《我問你答》遊戲的人，子芸實在無法相信大絕招會失效！？驚訝之情遠大於挫折，無法置信甚過親眼所見，太驚訝於那位學弟的一句答話！
當《我問你答》在快速進行時，快問快答，即問即答，在既定的問答內容下，多次問答就是學習過程，遊戲本身是一種制約行為，答者會陷入在僅理解你我的關係，判斷答句的填充是否正確，只會把你我關係丟入句子裡，會忽略掉整句問話的意涵。

丁子芸對那位學弟的好奇，透過別人問到他的名字，那個學弟名字叫張家豪，平凡不過的一個名字，外祖父母養大的男孩子。

丁子芸個性活潑開朗、樂觀大方，她的邏輯理解力甚強，系上沒幾個人可勝過她，她的思考反應力之快，也沒幾個人可以比較，但是反應比她更快的那位學弟，險些害她下不了台的學弟，她並不為此而有不悅感，或許隱有挑戰的念頭，卻不會因此心生芥蒂。

大西瓜與小西瓜
當天的迎新晚會，還安排了另一個簡單遊戲，名曰：《大西瓜與小西瓜》，規則是當攻方說正話，守方要說相反的正話；當攻方說反話，守方要說相反的反話。舉例：
當攻方說正話時，嘴巴說出”大西瓜”，比出大西瓜的動作
　　　　　　　守方要說出”小西瓜”，比出小西瓜的動作
當攻方說出反話，嘴巴說出”大西瓜”，比出小西瓜的動作
　　　　　　　守方要說出”小西瓜”，比出大西瓜的動作
遊戲開始猜拳決定誰先攻，攻的一方未能取勝的話，改由守方變成進攻的一方，勝負會纏鬥到攻方獲勝。

當天第二個晚會遊戲，讓丁子芸扳回不少顏面，她是打遍天下無敵手的學姐，也是不輸給學長姐的學妹，在《大西瓜與小西瓜》的遊戲中，系上沒有人可以贏過子芸，學弟妹、同學、學長姐都不是對手，她卻輸在其貌不揚的學弟張家豪，丁子芸不僅不能把張家豪擊倒，當兩人速度越戰越快時，左支右絀對上氣定神閒，明眼人一瞧就知道子芸會輸。

《大西瓜與小西瓜》的遊戲規則，是可採另一種思考模式，遊戲的邏輯就會不一樣。
攻的一方不僅要說話，雙手也要作出動作，守方是被動應對方，嘴巴或手勢不能與攻方相同。簡而言之，攻方的說話與動作，守方要表現出”不同”。
假如，先攻的人說出”大西瓜”，雙手可以選擇張開或是靠攏；守方的反應要說出”小西瓜”，手勢有兩種可以選擇，卻不能和攻方比出一樣。
或者，先攻的人說出”小西瓜”，雙手可以選擇張開或靠攏；守方的反應要說出”大西瓜”， 手勢有兩種可以選擇，卻不能和攻方比出一樣。
大西瓜＋手張開
大西瓜＋手靠攏
小西瓜＋手靠攏
小西瓜＋手張開
嘴裡能說出大西瓜或小西瓜，手勢能作出張開或靠攏，換言之，《大西瓜與小西瓜》只有四種排列組合，一個人的攻勢或是守勢動作，將會有四種表現方式，遊戲的目的有混淆說話與行動的意思在，但是這是可以刻意區別開的！

最後，丁子芸忍不住跑去問張家豪，張家豪見到有學姐來找，才把頭上的耳機給拿下來。
丁子芸問道：「學弟你以前玩過《我問你答》嗎？」
張家豪回道：「沒有耶，學姐」
丁子芸心中的犯疑不在，內中多了一份確信。
丁子芸再問道：「那麼，你以前有玩過《大西瓜與小西瓜》的遊戲嗎？」
張家豪答道：「也沒有耶，學姐」
丁子芸不能釋懷，直率地問道：「在玩《大西瓜與小西瓜》的時候」
「學弟有什麼訣竅嗎？學弟是怎麼贏我的呢？」
張家豪道：「喔..絕竅..？！」
「我就是這樣玩啊…」
「學姐攻的時候，我就是看著學姐，專心聽學姐說的話」
「學姐說大西瓜，我就說小西瓜」
「學姐說小西瓜，我就說大西瓜」
「然後我用眼睛餘光看學姐的手勢」
「跟著比出不同的動作就行了」
丁子芸按照張家豪的方法，兩學姐弟玩起《大西瓜與小西瓜》，子芸沒玩幾次就理解道理，對學弟佩服的五體投地。
丁子芸不禁讚道：「學弟，你真是有夠厲害的！」
「竟然能想出這種方法，學姐我是輸得心服口服！」
張家豪卻是一臉茫然樣，還流露著吃驚的神情，聽著學姐對他的稱讚。
丁子芸頓時知道輸的道理，張家豪把《大西瓜與小西瓜》拆成兩種部份，一種是比手勢，另一種是嘴巴說，以有意識來反應嘴巴說，以近似無意識來回應手勢，前者是張家豪專心的回答，後者是趨近於反射動作。
丁子芸知道《大西瓜與小西瓜》共有四種排列：
嘴巴說大西瓜＋雙手張開
嘴巴說大西瓜＋雙手靠攏
嘴巴說小西瓜＋雙手靠攏
嘴巴說小西瓜＋雙手張開
丁子芸是以四種組合來思考的，是以有意識來玩遊戲，嘴巴所說的經常會干擾到手勢，身為守方時就更易於受攻方的干擾，她以四招去迎接別人四招的攻擊，學弟的作法是無招勝有招，把四種組合轉變化成兩種，只有嘴巴說和比手勢兩種區別，兩種不同行為各自為戰，張家豪只要專注在對方的嘴巴說，手勢是靠反射做出相反動作，守方若採取這樣的應戰姿態，就完全可以一心一用，比手勢不會受嘴巴說所干擾，當快速迎戰的時候，嘴巴說與比手勢各自動作，都會趨近於本能的反射，最後以無意識戰勝有意識，這種模式不是強攻必勝，但是「只要守勢不敗就會贏！」，子芸從未想過，遊戲竟然可以這樣玩的，無意識可以勝過有意識。
(尋遙子注：這本身或許有意識存在，但在遊戲的過程中，訓練到趨近於無意識的反射動作，刺激出現對應反射回應，比如一人說圈，另一人就說叉，在只有圈叉的世界，反應的一方需要思考嗎？)

當丁子芸理解之後，對張家豪是刮目相看，認識學弟始於迎新營，後來大學三年加上研究所一年，丁子芸經常去找張家豪，受學長們喜愛的學妹，受學弟們歡迎的學姐，卻經常與張家豪同進出，旁人總是不能理解。

制約
子芸在去實驗室之前，一定先要到那間教室，那教室是家豪唸書的所在，不管發生什麼事情，家豪總是在教室裡看書，或是戴著耳機聽音樂，可是那天子芸卻見不到人，她整天不像是在實驗室，想用手機去聯絡張家豪，可他手機幾乎不會帶在身上。

隔天，丁子芸同樣來到教室，在門口就看見學弟，見到張家豪正在看書。
丁子芸一見面，便問道：「學弟，你昨天怎麼沒在這間教室？」
李子豪抬頭一瞧，見到”釘子”學姐，便道：「喔，樓上突然很吵」
「我受不了」
「只好先回到宿舍去了」
丁子芸一聽便能理解意思，張家豪對聲音較為敏銳，他不太能夠承受干擾。
張家豪想著書中的道理，忽然道：「學姐！妳有沒有想過..」
「心理學的古典制約學習與操作制約學習..」
「這兩種制約那一種影響一個人比較深遠呢？」
丁子芸想了想，回道：「這很難說呢..」
「我覺得操作制約比較常見..」
「古典制約卻會深深影響一個人…」
「比方說一朝被蛇咬…」
丁子芸聯想到學弟被吵，便道：「啊！不如我說個笑話給你聽」
「學弟就可以感受到一些..」
張家豪聽學姐要說笑話，倒是抱以期待的心理。
丁子芸道：「從前..從前..」
丁子芸笑了一下，道「不是從前啦..！」
「有個醉漢他每天三更半夜回家，脫鞋子時總會很用力地把鞋子摔在地上」
「隔壁女的每晚都被他吵得沒法睡，有天早上她忍不住跑去敲門，就跟那男的抗議，請他三更半夜放鞋子時，看能不能小聲一點…」
丁子芸調整呼吸，順便想內容，接著說：「那男的也自知理虧…，就很不好意思地答應了」
「可是當晚回來時他還是忘記了，脫鞋子還是很用力地一摔，把一隻鞋子丟在地上…」
「忽然間他想起隔壁女的跟他抗議過，心想糟糕，便趕緊脫下另一隻鞋子，就輕輕地放在地上」
「沒想到過了半小時之後，樓下住的房客上來，有個老頭跑來敲門，探頭叫說”你另一隻鞋子到底要什麼時候才放下來，害我等了半天都不能睡覺！？”」
張家豪聽了哈哈大笑，過了一會兒，才讚道：「學姐，妳好厲害」
「一點即通，寓教於樂！」
丁子芸見學弟笑得開心，十分給足了面子，心裡也是挺樂的。
丁子芸接著道：「一個星期後…」
李子豪驚訝道：「笑話還有啊..？」
丁子芸微微一笑，點了點頭，便道：「一個星期後…」
「隔壁每天半夜都會發出叩叩奇怪的聲響」
「那醉漢就很奇怪，隔壁女的叫我不能吵到她，她反而卻吵別人」
「於是那男的酒醒後，隔天早上就跑去問那個女的」
「那女的就說”以前每天半夜都被吵醒，現在半夜都會自動醒來，沒聽到那兩聲都睡不著，乾脆我自己敲兩聲就能睡得著..！”」
張家豪聽到這兒又笑了一次，對於學姐說笑話的能力，且能充份回答問題核心，他的問題已是不理自明，實在是打心底的佩服學姐。
張家豪問道：「笑話還有嗎？」
丁子芸回道：「沒了，笑話結束」
張家豪這時才道：「學姐若去當教授，肯定坐無虛席，會有一堆人來旁聽」
「如果每個教授都這樣講心理學，學生上課應該都很快樂..」
丁子芸搖了搖頭，道：「我沒那麼強啊..」
「這笑話我也只是聽來的，是我的壓箱寶，講完我就沒得講了」
「只怕我一講完這個笑話，就知道”釘子教授”只有一招，學生們聽了到處口耳相傳，恐怕最後就會跑光光..！」丁子芸說著說著自己也笑了出來。
張家豪表情卻很正經，道：「若是這樣子，我一定會留下來聽」
「絕對不會翹課的..！！」
丁子芸聽了學弟的話，漸漸把笑容收起，知道他說的話絕無虛言，他的世界沒有誇張矯飾，熱流竄出撞著子芸的心，教室裡不再有任何聲音，她感覺只有他們兩個人。
不知道過了多久，張家豪忽然道：「我現在聽的MP3不錯，學姐想聽嗎？」
丁子芸驀地裡作出反射行為，跳了起來，叫道：「太晚了！我該走了！」
「學弟抱歉了！」丁子芸話還未說完就已離開教室。
子芸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就來到這間教室，也不知道何時才發覺家豪的關鍵字，每當家豪提到”MP3、CD、音樂、古典樂”，只要聽到張家豪說出這些關鍵字，就是”命令”她離開這間教室的時候，因為話題本身是疲勞轟炸，讓子芸學會到關鍵字的意義，子芸應該做出什麼樣的反應。
教室中音樂話題　　　　　→ 疲勞轟炸
子芸察覺到家豪的關鍵字　→ MP3、CD、音樂、古典樂
教室中音樂話題＋關鍵字　→ 疲勞轟炸
　　　　　　　　關鍵字　→ 疲勞轟炸
　　　　　　　　關鍵字　→ 趕緊閃人
當丁子芸察覺”關鍵字”的存在，連接的是學弟恐怖音樂話題，子芸便四下尋找逃難的窗口，最後能用的就是離開教室，聽太多、不想聽、察覺關鍵字、離開教室，久而久之成為一種制約行為，只要一聽到張家豪的關鍵字，就是端出”太晚得離開”的時候，如果那個時候不趕快逃命，持續進行生不如死的話題，將會是”我生命中最長久的一刻…”

過去常見的情況是…，子芸與家豪在餐廳裡，在人來人往的餐廳中，總是會遇到熟人，所謂的熟人會這麼開口：
「學姐妳好…」
「學妹妳怎麼在這…？」
「釘子妳也在這啊…？」
「哇！丁子芸..！」
「…」
他人眼睛裡只會看丁子芸，至於子芸和誰在一起，旁人一向是看不到的，可是時間過得越久，人對於臉孔也會感到熟悉，於是察覺出一個道理：
「和子芸在一起的男生，怎麼好像臉孔都一個樣？」
持續的印象使人記憶更加深刻，教導出我們分辨出是同一個人，就會曉得有張家豪的存在，見到學姐弟倆廝混在一起，見到學姐弟倆如影隨形，見到子芸再看見家豪，或是看見家豪再見到子芸，將會是人所認知的慣性定律，所謂的熟人也被子芸與家豪同在一起的畫面給制約，哪天看到落單的子芸或是落單的家豪，就會覺得非常奇怪，看到不協調的畫面，當場停下腳步揉揉眼睛，仔細瞧著子芸或是家豪，心中立刻鬆了口氣，就會發覺原來是看錯人了。

由於家豪固定待在那間教室，子芸的閨中密友出了個餿主意，密友竟是利用心理學的古典制約，要子芸把家豪掌握在手裡，於是子芸在閨中密友慫恿下，天天就往那間教室報到，固定的時段、固定的地點、出現固定的女孩，系上最受喜愛的學姐出現，微小不足道的學弟豈能不為所動？但是相對而言，固定的時段、固定的地點、見到固定的學弟，究竟是學弟被學姐所制約，還是學姐被學弟所制約，這卻不是閨中密友所能預料到的！？
別人或許不懂家豪是何許人，子芸卻深知他個性上的一切，對於自己剛開始的動機，反而會厭惡當時自己的作法，於是不再去叩問心中所想的，讓自己的行為去配合家豪的行為來走，任由自己行為連繫著家豪，不過問、不強求，把所想的念頭擺放在心中的角落，若說是學姐被學弟所制約，或許得要這麼說：「子芸知道卻願意被學弟制約！」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