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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說 寶貝
2010/02/24 02:51:44瀏覽1233|回應0|推薦4

寶貝

每年過年,阿雲都會陪同86歲的老母親來到許家拜年,今年卻沒有到場。許家在大年初二的今天,一如往常熱鬧非凡,嫁出去的三個女兒年近古稀之齡,三個女兒各自有自己的家庭,攜家帶眷回到娘家過年。大姐名叫許一妹年齡73歲,二姐名叫許招治年齡71歲,老三是男丁叫是許天賜年齡68歲,么女叫許罔市年齡67歲。許家長女一出生是搞不清楚狀況,尚未聯想到香火的問題,所以許一妹的命名還算得天獨厚,一妹是惟一是天之嬌女,可是沒想到許一妹果然帶來妹妹,許家次女接著出生,許家人便開始慌了,只好寄託次女能招來弟弟,次女的命名便叫許招治,”招治”果然招來一個弟弟,許家不禁感謝上天的幫助,這是上天恩賜下的香火,許家惟一的男丁遂叫許天賜,有了天賜之後再產下女嬰,天賜已有兩個姐姐,許家心願已足,不再有任何祈求,么女是可以隨便養育,於是么女名叫罔市,罔市與天賜年齡相近,天賜小時候都稱罔市是”三姐”,天賜反而自居老四。
(
尋遙子注:許家的大家長已經去世,娘家的主人是許天賜。”招弟”若以閩南語發音就是《招治》,招治是取閩南語”招弟”的諧音,其實就是招弟的意思。罔市也是取自閩南語的諧音,口語說法是”加減養”,或是隨便養的意思。)

方城之戰

許家大姐不時雙手空中抓拳,說的話老是一直重複,牌桌上只聽她喃喃自語,不時地碎唸罵道:「可惡的女人!」
春節難得親人們團聚時候,初二是嫁出去的女兒回到娘家,許家的女兒們團聚在一起,圍著牌桌玩起方城之戰,輸贏原是不大,只是小賭怡情,順便聯繫親人感情。

牌桌中的其他三家,大姐對家是弟媳李宛蝦,大姐下家是三姐女婿鄭景倫,大姐的上家是二姐女兒謝綺華,許大姐年齡已過七十,玩起衛生麻將一點也不含糊,其他三人聽她碎唸不停,也不以為意,牌桌中有四個人在玩麻將,倒是有七雙眼睛在看牌,謝綺華的身旁是她母親許二姐,鄭景倫有妻子與岳母在旁看牌。(
妻子是王雅涵,岳母是三姐許罔市)

這時候,輪到許大姐摸牌,只見她伸手一探摸了一張牌,姆指與食指緩緩搓揉,看了令人膽戰心驚,突然她把牌往桌上一敲,手中的16張麻將接著翻倒,慢條斯理地喊道:「自摸!門清一摸三!」
許大姐接著以很快的速度算起台數:「莊家連1拉1三台、紅中一台、南風一台、2花一台,各家是一底9台,各家該給$230,快快!給錢!給錢!」(
50一台20)
許大姐牌桌上自摸一把,催促著其他三家趕快付錢,其他三人倒不急於付鈔,六雙眼睛卻死盯著她的牌,六個人在檢查她有無詐胡,看了半天找不到漏洞,三家只好死心付錢了事。
謝綺華低許一妹一個輩份,她的年紀約莫40來歲,看著大阿姨算台的速度,竟然是那麼迅速利落,心中不禁納悶:「不是都說她老年癡呆了嗎?」
「怎麼台數還能夠算那麼精準啊?」
「大阿姨該不會是裝癡呆的吧?」(
謝綺華稱呼許大姐為大阿姨)
謝綺華不敢明說,只能心裡偷想。許天賜的老婆李宛蝦並無顧忌,心中所想的就是嘴巴所問的。
李宛蝦問道:「大姐!」(
弟媳李宛蝦)
「你不是老年癡呆了嗎?你肯定台數沒算錯?」
許一妹不客氣地應道:「你當我傻了啊?!」
「醫生只說我小腦萎縮,我可沒有老年癡呆!」
許一妹回應了弟媳李宛蝦的話,不自覺又開始喃喃自語,可是到底誰是可惡的女人,對年紀較輕的後輩而言,卻是一個謎團,有謎團使人想去發問。
好奇殺死貓,三姐的女婿鄭景倫耐不住好奇心,發問:「大阿姨!」
「你為什麼一直重覆說”可惡的女人”?」
許一妹聽了當場傻住,兩眼睜大,惶恐道:「我..我剛剛一直在重覆說話嗎?」
李宛蝦不懷善意,訕笑道:「大姐啊,您一直都是不知道的啊?」
許一妹瞬間答不出話來,面露慌色,表情尷尬,在場六人便笑在心裡,但人都知道許大姐的心胸狹窄,所以沒人敢笑得很誇張,原來許一妹的罩門在於她的媳婦,許一妹與媳婦相處十五年,她的媳婦十五年來從未主動跟她說過話,強悍如許一妹卻輸在很有個性的媳婦身上,許大姐惟一兒子也不挺母親,儘管許大姐很富有,身上有的是錢,她卻寧可把三棟房子都過戶給獨子,也不肯接濟落魄的女兒女婿,然後與兒子同住讓媳婦欺壓,不能發作也沒有辦法,十五年後才覺悟,眼不見為淨,選擇一個人搬出來住。
王雅涵扯了丈夫衣角,三姐許罔市也向女婿使眼色,鄭景倫才住嘴不再問。
親戚間嘴巴上嘲諷,賭桌上的刀沒停過,忽然某家喊了一聲”碰”,原來許大姐又胡牌了,苦主卻是弟媳李宛蝦,像是為嘲笑而付出了代價,許大姐胸襟一向淺量,可這報復也未免來得太巧。
牌桌上的廝殺本來就是六親不認,賭桌上足以看清一個人的品性,李宛蝦雖然是大輸家,但她也只不過輸了600元,可她兇狠的嘴臉像是輸掉一層樓房,李宛蝦不時拍桌亂打,還有許多古怪動作,像極了火山隨時要爆發的模樣,她的牌品一向是這副德性,其他人見了也不認為奇怪,她若輸錢表現得很大方,大家反而會覺得很奇怪。
「幹嘛啦!」極度強烈的吼叫聲,驚醒了賭桌四周的七個人,謝綺華忽然向身後的母親許招治大聲吼叫,女兒對母親表現出很不耐煩的口氣。
原來,許家二姐在指點女兒出牌:「你應該打2萬,聽1、4、7萬才是。」
謝綺華聽了更增厭煩,叫道:「我缺將,打2萬,聽1、4、7萬就詐胡了!」
許二姐方知自己看錯牌,聽了女兒的叫罵聲,她選擇低頭不再說話,親戚們見識過謝綺華的火爆脾氣,但連母親照樣吼叫的女兒,總有不習慣的感覺。許二姐因家境不優渥,在姐妹之間始終抬不起頭來,惟一的兒子在監獄中服刑,女兒也只能打工渡日,使得她在親戚之間的話越來越少,幾乎是沒有說話的份量。
王雅涵與謝綺華是表姐妹關係,年紀相差十歲,感情甚好,個性上卻是一強勢一隨和,王雅涵便想化解這樣的尷尬氣氛。
「每年不是都有看到八十幾歲的婆婆,還有總是站在身後眼睛很大的女人,她們今年怎麼沒有來?應該怎麼稱呼她們?」王雅涵忽然開口,連續問了兩個問題。
知女莫若母,王雅涵的母親許三姐一聽便瞭然於胸,知道她女兒的用意,母女倆人於是一搭一唱。
許罔市回應女兒道:「喔!我們是叫她姑姑」
「姑姑已經是高齡86歲了,你們晚輩要叫姑婆才是。」
王雅涵接著問道:「那個總是站在姑婆身後的女人是誰啊?」
許罔市道:「她是姑姑的女兒,我們都叫她阿雲。」(
同輩稱呼名字)
許罔市假裝想了一會兒,本來就是為了轉移氣氛,於是轉身向許招治詢問。
「二姐,姑姑的女兒,她們該怎麼稱呼阿雲啊?」
許招治想了想,其實許二姐也不知道,便向大姐許一妹詢問。
「大姐,姑姑的女兒,她們晚輩們應該怎麼稱呼阿雲呢?」
許一妹愣了許久,兩眼專注在海底的麻將,突然回道:「我..我老年…」
「我小腦萎縮了,我不知道!」
許一妹無心話一出口,一掃剛才的氣氛,眾人面面相覷,隨後都面帶微笑。
鄭景倫轉向身後的妻子,取笑道:「我大腦沒萎縮,我也不知道!」
這音量不算很大,足使親人們露出更多笑容,氣量一向不寬的許一妹似乎沒有聽到,所以沒有當場發作,許一妹最欽佩的人是許罔市,於是她再把這話題轉來問許罔市,問題原是從許罔市開始發問,在三姐妹之中轉了一圈,最後還是回到許罔市身上,許三姐一時之間尚未回答。
謝綺華一邊摸著牌,邊想著說道:「爸爸的妹妹叫姑姑…」
「爸爸的那一邊應該都是”堂”字輩,姑姑的女兒應該叫堂姐吧?」
「我母親的姑姑的女兒該叫什麼呢…?」
謝綺華一心兩用,一隻手不放棄打牌,半顆腦袋想著稱謂。
鄭景倫聽了搖頭,反駁道:「好像不是喔!」
「媽媽那一邊的一定是表字輩,爸爸的兄弟才會是堂字輩」
「爸爸的姐妹也應該是”表”字輩…?」鄭景倫轉身向岳母許罔市確認。
許罔市想了一會兒,便道:「景倫說的好像較有理…」
「輩份如果相同,你們之間的姓是一樣的就是堂姐妹」
「你們的姓若是不同就會是表姐妹,我一向都是以”姓”來區分。」
「阿雲算是我的表妹,對於你們應該稱呼表姨」
「其實你們稱呼阿雲叫阿姨就可以了,叫表姨反而會很見外。」
大家聽許罔市這麼解說,許多人才恍然大悟,一個輩份扯說出許多複雜事,卻也化解一場尷尬事。方城之戰持續進展中,隨後七個人輪番上陣,牌桌上原是沒有親人,有時是許家三姐妹與弟媳之戰,有時是晚輩們之間的對戰,再度回歸到熱鬧的年節氣氛。

圍爐
大年初二女兒們回到娘家,方城之戰結束之後,親人們團聚在一起圍爐,李宛蝦在廚房忙進忙出,一手好廚藝令人讚不絕口,要供應18個人的年菜,沒有幾分能耐還無法辦到,許家還必須擺出兩桌,才能夠讓每個人都有位置坐,當真是忙壞了許家女主人。(
女主人指李宛蝦)
一道菜接著一道菜出來,菜色擺滿餐桌,當李宛蝦在廚房忙完後,他卻不選主桌而坐,竟與晚輩們同坐在一起,親戚們都知道老四夫妻感情並不和睦(
許天賜與李宛蝦),夫妻倆老早就分房睡,他們夫妻的問題點卻是起因於對獨生子的爭寵,許天賜本來就是一個老粗,他在家事上的處置少了份圓融,以致於兒子總是靠向母親李宛蝦,許天賜又不能對兒子懷有不滿,總把他的委屈訴說給許家三姐妹知道,久而久之,夫妻的不和睦化為兩方陣營。許天賜夫妻倆惟一的交集,就是對兒子的成就感到驕傲,兒子是當今的科技新貴,最近從科長升為經理,夫妻倆滿口的兒子經,可是今年許家的長孫仍然是沒到場,夫妻倆為兒子的爭寵而相鬥,可是他們的兒子只聽老婆的話。
許天賜黃湯一下肚,老粗的脾氣開始發作,開始胡言亂語起來。
「我的兒子只聽他媽的話,連我當老爸的話理都不理!」
許宛蝦一聽變色,她對於老來伴是沒有多大感受,有乖兒子則萬事足,正要反唇相譏,就有人行先打圓場。
三姐許罔市責備道:「四弟,你喝多了,亂說話!」
許罔市把酒搶了過來,倒了一杯汽水給他。
大姐許一妹不改尖銳語氣,道:「四弟別難過,我兒子也不聽老娘的話」
「你兒子沒理你是剛剛好,至少他還懂得聽她老娘的」
「我兒子只聽那個女人的話,根本沒有我這個媽」
「我和你是半斤八兩,來!四弟我跟你乾一杯」
「你不要再生氣了,我怕你氣火太大,以後你會老年癡呆!」
圍爐給許天賜喝酒一鬧,許一妹幫腔煽風點火,讓熱鬧氣氛轉為僵硬,晚輩們也不再敢聊天說笑,清官原是難斷家務事,若要能化解夫妻間的爭執,不讓衝突在年節時上演,最好的辦法依然是轉移話題。
主桌上,三姐許罔市便問道:「咦!四弟,姑姑和阿雲今年怎麼沒來?」
話題轉移果然有效,許天賜對於半個姐姐的許罔市打心底的佩服,不敢稍有放肆。
許天賜喝了汽水,酒醒了幾分,便回道:「我也不知道」
「姑姑有打電話來說今年不能來。」
話題轉向姑姑身上,二姐許招治心思較為單純,有話就想直接說。
許招治忽然問道:「那個阿雲每年都有看到」
「好像沒聽過她講過話,看起來頭腦好像不太正常?」
「阿雲幾歲?結過婚嗎?」
謝綺華覺得母親亂講話,不耐道:「媽你不知道,別亂說話啦!」
許天賜也沒有留意二姐的問話,自顧回答道:「阿雲從小就一直在照顧姑姑」
「她們現在住的房子不自己的,房子是姑姑的丈夫的妹妹的」
「我聽說她丈夫的妹妹是迪化街大地主,大家都叫她李大姐
「李大姐答應過讓姑姑母女倆免費住,一直住到姑姑百歲之後…」
這時候,突然間傳來很大的碎裂聲,同時伴隨著小孩的哭泣聲,遂中斷了許天賜的說話。許多人才驚覺起來,原來是鏡子被打破的聲音,鄭景倫的兩歲兒子小名叫寶貝,寶貝在一旁玩耍走動,不小心打破了一面鏡子,鏡子破裂聲讓小孩受到驚嚇,小孩也跟著放聲大哭。
媽媽王雅涵心疼小兒子,生怕玻璃會割傷寶貝,趕緊把兒子抱在懷中,一面哄著哭泣中的心肝寶貝。
王雅涵抱著兒子,流露出母親的慈愛,一邊搖一邊哄著兒子:
「寶貝!寶貝!不哭不哭」
「寶貝乖!寶貝乖!」
在寶貝止哭之後,鄭景倫夫妻不停向舅舅道歉,許天賜卻一點也不介意。
「歲歲平安!歲歲平安!」李宛蝦說著吉祥話,拿著掃帚來清理,王雅涵把兒子交給丈夫,也跑來幫忙清理碎玻璃。
寶貝的小插曲暫告一段落,許招治也不理女兒的勸阻,接著向對四弟詢問。
「那麼…阿雲有結過婚嗎?」
許天賜回道:「有啊,李大姐有介紹一個男的給她」
「兩人有結婚也請吃喜酒,誰知道阿雲的丈夫心懷不軌!」
「那個男人結婚就為了霸佔姑姑的房子,要姑姑把房子過戶到他的名下」
「但房子是李大姐好心借給姑姑母女住的,姑姑當然是拒絕!」
許招治接著問道:「那麼,阿雲現在的丈夫呢??」
這時候圍爐的氣氛都在姑姑與阿雲身上,忘了先前劍拔弩張的火氣,晚輩們也聽著舅舅述說姑婆的故事。
許天賜道:「那個男人拿不到房子就跑了」
「但戶籍上和阿雲還是有夫妻名份」
「姑姑生怕以後會亂事,就把房子過戶還給李大姐」
「現在這房子是李大姐的兒子的。」
鄭景倫哄著寶貝,一面說道:「李大姐真是好人!」
「願意把房子這樣給別人住!」
在場許家親戚們聽了這話,皆相點頭認同。
許二姐不再問了,換她的女兒來發問。
謝綺華問道:「舅舅,那個阿雲是做什麼的?」
許天賜道:「阿雲沒做什麼啊,阿雲一直都是在照顧姑姑」
「啊!阿雲有個妹妹,長的不錯19歲就嫁人了。」
謝綺華疑道:「阿雲沒在工作,那麼她們母女怎麼吃飯?」
許天賜道:「阿雲要照顧姑姑,在家裡做一些手工活」
「政府也會補助個5、6千,她們還是可以過得下去。」
謝綺華聽了甚有感觸,同情阿雲的遭遇,有道是兔死狐悲,物傷其類,謝綺華同樣是所托非人,她原有交往十幾年的男友,男友卻在大陸有了女人,謝綺華還接獲對岸的女人來要奶粉錢的電話,謝綺華才知道男友劈腿的真相,便決斷把男友給丟棄掉,從此之後謝綺華性情也變得很暴躁。
謝綺華道:「舅舅,我們明天去向姑婆拜年,如何?」
王雅涵也附和道:「贊成,大家一起去吧!」
許一妹冷言冷語,道:「那間破房子,麻將桌都攤不開」
「你們這一伙人去,我看是要給樓梯拜年了!」
親戚們都笑在心裡上,早習慣許大姐的個性,知道她這麼說也是會跟去,許家的大年初二的圍爐,圍繞在姑姑與阿雲話題上。

阿雲
大年初三,四輛轎車坐滿了許家眾親戚,一票人浩浩蕩蕩殺到姑姑家,許家四老加較年長的後輩進入客廳,覺得陰陰暗暗,四週擺滿雜物,空間是擁擠不堪,房子的確是很簡陋。年紀較輕的晚輩們不耐煩,乾脆在樓梯門口說說笑笑,或著是講手機打發時間。
「我現在姑婆家,現在過去?不行啦!我會被我媽罵的」
「喔,寶貝,你別生氣了啦…,好好好,我等一下就去陪妳」
「親親寶貝,寶貝別生氣喔!我現在就開車過去找妳。」
王鵬峻隨便找人傳個話,便說有事先行離開,也沒向姑婆拜年,就自行走了。許三姐得知之後,也曉得她的小兒子肯定是去台南了,遠距離的交往正處於熱戀中,她也拿他小兒子沒輒,只能苦笑一聲。

許家的姑姑高齡86歲,雙眼炯炯有神,神智相當清楚,姑姑認得人也記得許家四老。許姑姑的身材相當矮小,想是年紀大的關係,在身形上出現萎縮,身高究竟有無一百公分,但見她坐在椅子上,也看不出許姑姑有多高,反而女兒阿雲高大的身軀站在母親的身後,突顯出許姑姑的渺小。
阿雲的五官輪廓很深,擁有一雙大大的眼睛,看起來應有50歲的年紀,外型談不上美,身形卻頗為壯碩。許家親戚們總在年初二見到她,卻從來沒聽過她說過一句話。
許家四姐弟向姑姑拜過年後,天賜代表許家的大家長,送上一個紅包給姑姑,二姐與三姐也各自奉上紅包,許一妹卻丟了一張千元鈔在桌上,桌上共有三個紅包和一張千元大鈔。
許姑姑生活雖苦,很有傲性,冷冷道:「你們真是有錢人,去年來送錢」
「今年你們一票人還來送錢!」
許姑姑處境不寬裕,倒也能平安過活,她一向是不求於人,是很有個性的老人家。許姑姑的一番話,卻抖露去年許天賜有來過,但當時許家只有天賜和罔市有到,二姐許招治個性較為魯直,當下也沒察覺出什麼,可許一妹肚量原本就小,一聽便懂得其中內情,知道去年是故意不約她的,天賜與罔市肯定有商量過。
許罔市知曉大姐所想的,忙陪笑道:「姑姑!去年我們是臨時決定要來的!」
許一妹只是冷笑,道:「今年倒是我硬要跟過來的,哼!」
這時候,謝綺華瞧著姑婆身後的阿雲,叫一了聲:「阿姨,你好!」
阿雲聽了微微一笑,回道:「你是謝綺華,你好!」
阿雲吐露了幾個字,沒想到是那麼字正腔圓,還能點破謝綺華的名字,讓在場的親戚們感到驚訝。
二姐許招治尤其是驚詫之人,便問道:「阿雲,那你知道我叫什麼名字嗎?」
阿雲露出一抹微笑,道:「你是表姐許招治!」
「表哥其實是托你的福的。」(
表哥指許天賜,因為招治就是招弟)
緊接著,阿雲與眾親戚們互相問候,恭喜的吉祥話此起彼落,可是最令人感到震驚的,阿雲竟然能夠叫出在場所有人的姓名,輩份與稱謂都沒有錯誤,數十年不聽聞阿雲說過話,一開口竟然是什麼都知道?許家只有四老是姓許,其餘人都是不同姓,許三姐的女兒姓王,王雅涵的兒子姓鄭,阿雲卻能夠一一知道,眾親戚也不見得知道阿雲是姓李。
(
尋遙子注:李大姐是許姑姑丈夫的妹妹,丈夫是哥哥、李大姐是妹妹,現行修改過的民法子女可從父姓也可從母姓,但傳統中的兄妹必然是同姓,這表示許姑姑的丈夫也是姓”李”,所以他的女兒阿雲也是姓李。)
聽過阿雲與人的應對,許招治感到很愧疚,可許二姐不擅於言語修飾,便把話直接說了出來。
「以前沒聽過你說話,我都以為你頭腦有問題,沒想到阿雲你很正常」
「今天我們來,就是知道姑姑過得很辛苦,想給一些錢看能幫助你們…」
許招治說到這兒,女兒謝綺華白了母親一眼,許招治才知道說錯話了。
阿雲也不以為意,接著回道:「我和我媽現在過得還可以」
「其實…表姐你比較辛苦」
「你兒子的事情,我知道一些」
阿雲從桌上拿起一個紅包,把許招治給的紅包遞還給許招治。
「這紅包我和我媽不能拿」
許招治不肯接過,忙道:「這些只是小錢也不能幫上忙」
「我過得也不算辛苦,若太多了我也給不起」
許招治在看過房子現況後,在想像姑姑母女倆的生活,再對照自己目前所住的房子,覺得自己其實過得並不差,她總是感嘆環境不如姐妹,讓她一直抬不起頭的自卑,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見阿雲與許招治在互推紅包,許罔市忽然向許姑姑提議。
許罔市道:「姑姑,今天大年初三要不要出門走走」
「和阿雲一起來我們家玩?」
許姑姑未置可否,謝綺華搶著道:「太好了,阿雲和姑婆一起去!」
(
尋遙子注:謝綺華認為自己年紀與阿雲相差不大,叫阿姨反而把她叫老了。)
許姑姑板著一張臉孔,王雅涵也跟著說:「阿姨和姑婆來我家玩!」
許罔市在許家親戚之中,一向是非常好客,阿雲覺得不便拒絕,蹲下向母親勸了一聲,許姑姑也就同意,許家親戚們在大年初三,將轉戰到許罔市的家。

菜籃車
由於許罔市的小兒子王鵬峻開走一輛車,這一票人要去許三姐的家,也就少了一輛車的乘載量,許家眾親戚加上姑姑母女倆,現有的三輛車根本就不夠坐,許罔市與許天賜在樓下想辦法,這時候阿雲母女倆到了樓下,卻見阿雲提著一輛很奇怪的小車,許家眾親戚們好奇圍觀,一時之間忘了應該要回三姐的家。
那輛小車高約有80公分,長寬約有50公分,底部有四個輪子,最高處有類似把手的構造,底部算起50公分的高度,像極了菜籃的模樣,怎麼看就很像是一個”菜籃車”。一群人東看西瞧,無法理解這車是屬何物,便圍在阿雲身邊,聽阿雲講解這車的作用。
阿雲一句話道破:「這是助步車
「那是什麼東西?有什麼功用?」鄭景倫點出每一個人心中的疑問。
阿雲便道:「我媽身體萎縮得很厲害,而且走路會駝背」
「扶著這台小車走路,可以矯正姿勢」
「醫生也說要多走路,我媽身體才不會一直萎縮下去。」
眾人一聽去看許姑姑的身形,許姑姑身軀嬌小地像孩童一樣,身高可能只有一百公分,再看阿雲高大健壯的身體,在對照許姑姑的小個子的模樣,就像一個孩童生出一個媽的感覺,許姑姑究竟如何生下阿雲的,這念頭梗在許家親戚們的心裡,蘋果如何生出一顆西瓜來?
阿雲似乎對助步車很有熱情,興高采烈地介紹助步車,一邊動作一邊示範給眾人看,許家親戚沒見過這種車子,都是存了一份好奇心想瞭解,這票人就在大馬路上聽阿雲解釋。
阿雲像是推著菜籃車前進的模樣,一邊解釋道:「這種車有不同尺吋」
「還有一種比較大的助步車」
「我找了很久才找到這種助步車,在醫院旁的一家器材行找到的」
「因為我媽駝背很嚴重,有了這輛小車,她就可以站直推著小車走路」
「而且我媽需要多走路,我媽身體才不會一直萎縮下去」
「如果她走累了,還可以坐在車上休息」
於是阿雲當下示範,要如何才能坐在助步車上,離底部高50公分之處,也就是大家誤以為是”菜籃”的地方,原來那個構造是用來坐的,眾人聽得如癡如醉,才曉得這世間有這種方便的助步車。
阿雲又解釋道:「把這椅子蓋打開,裡頭可以存放東西」
「輪子有卡筍坐著時不會晃動…」
阿雲這番話一出口,許多人又開始點頭,都認為自己確實有先見之明,並未錯怪這輛小車的功用,所以它看起來就是像菜籃車,先前認為它是菜籃車並不是誤解。對眾許家親戚而言,只不過是平凡的菜籃車,但對阿雲而言,卻是費盡心思才找到的。
這時候,一輛計程車停了下來,停在離眾人不遠之處。
許姑姑叫道:「阿雲說夠了沒?」
阿雲這時才把話打住,跑向那輛計程車面前,阿雲和那司機講了幾句話,又跑回來拿起助步車,許家四老看得一臉糊塗,晚輩也看得莫名奇妙,阿雲竟把助步車放進計程車後座,這時候許罔市才恍然大悟,阿雲母女是要坐計程車去三姐家,罔市和天賜領悟後搶上勸阻。
許姑姑冷冷地對兩人道:「不用了!」
「我是不會坐你們的車的,我已讓阿雲叫計程車了。」
「我們母女是很窮,200元還花得起!」
許罔市勸道:「姑姑,您就坐天賜的車,讓我們晚輩坐計程車吧」
王雅涵也跟著向姑婆勸說,謝綺華也隨即附和,兩表姐妹都說要坐計程車,可許姑姑毫不領情,老人家異常頑固的要命,堅持一定要坐計程車才肯去三姐的家,氣氛弄得僵持不下,許家四老只好接受姑姑的作法。
阿雲把助步車放好之後,跑回來走向母親身旁,伸起雙手拖住許姑姑腋下,阿雲幾乎沒有施力,一舉手就把母親抱了起來,讓許姑姑靠在阿雲肩膀上,像極了一個母親把女兒抱起來的動作,阿雲抱著媽媽往計程車後座走去,開了車門阿雲鑽進後座,接著把許姑姑放下,細心地調整好母親的坐姿,然後阿雲又跑了回來,準備要向許家四老道別。
許家的親戚們都目睹了這場景,立即想起剛才姑姑的偏執,為了坐什麼車的小面子,老家人是何等的不通情理,又是多麼地頑固不化,親戚們都曉得阿雲在有記憶以來,就開始在照顧母親,阿雲的一輩子都在照顧母親,許家親戚們心中所想的,這樣阿雲將會是辛苦與百般忍受。
只見阿雲氣喘喘地跑了回來,頭髮頗為凌亂,額頭上還沾了幾滴汗珠。
阿雲面對著許家四老,說道:「表哥、表姐,我和我媽就先坐計程車過去」
「如果我們先到就會在樓下等!」阿雲轉身就要離開。
許招治一心只覺得阿雲很苦,便道:「你照顧姑姑一定是很辛苦吧?」
阿雲燦爛一笑,回道:「我媽是我的寶貝耶,我一點也不感到辛苦」
「我媽生我時照顧我,現在我長大了換我來照顧她!」
阿雲向眾人行禮道別,又跑回到計程車處,阿雲母女倆坐在後座,計程車漸漸駛離,許家眾親戚們呆站在馬路上,一直望著計程車消失不見,許多人心中想著阿雲的寶貝說,寶貝激動了每個人的內心,不分老少心中有淚,王雅涵牽起母親許罔市的手,謝綺華輕聲向許招治喚了聲媽,卻見許一妹老淚縱橫,她想起比兒子還孝順的女兒。(完)
(
尋遙子注:本短編故事改編自真人真事,本故事的主角就是阿雲,其他人物都是在烘托阿雲的角色,除了阿雲母女以外,其餘的人物都是虛構的。小弟應用了一些手法,屬於第三人稱的視野在描寫阿雲,而非由阿雲來帶領故事的發展,而是由四個家庭的歡笑與衝突點來走完整個故事。
其中我想刻劃個性鮮明的角色,個性鮮明的角色是栩栩如生,藉由許多很”活”的人物能反襯阿雲個性的純粹之美,藉由多人不好遭遇也能反襯阿雲孝順天性。
寶貝一詞常被人拿來用,一般是講情人、或是子女,鮮少人會把父母當成寶貝來看待,本短篇我諷刺重男輕女的觀念,諷刺娶妻後就沒有父母的男人,父母總把兒子當寶貝來看待,兒子能夠把父母當寶貝看待嗎??當我聽到有阿雲這號人物時,我的心就糾結在一起了,我一定要把她的故事寫下來,父母之恩比海深,筆鋒仍有欠缺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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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休閒生活影視戲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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