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靠牆邊是拆卸的床板，那一雙眼睛就在牆面和床板間的空隙中斜斜往上瞥，眼球朦朧，眼白是長期酗酒泡出來的渾黃色，遍佈黑色絲狀物。我沒有動，理智告訴我眼花了，不要自己嚇自己，而渾黃眼睛似乎知道我的想法，在四周圍皺起放射性的褶子，它在笑，是一種酗酒男人看女人時眼裡特有邪惡的笑。「小姐妳要先出去嗎？」搬家師傅不知喊了幾聲我才反應過來，接著我發現嘴唇是抖的，膝蓋發硬的，抬頭望師傅時可以聽到頸骨咔咔響。到15樓了，我全身很僵，腳步卻虛浮，有股輕飄飄的勁推著我踏出去。我沒有立刻離開，等在旁邊觀看師傅工作，當最後一塊板子移出，我瞪著前方，整潔的地板，明亮的光線，其他什麼都沒有，連個黑色的污點都沒有，我發著愣，然後決定走安全梯。

整棟大樓是L型的格局，新搬來的住戶住在15A，出電梯後右手邊，我則需要經過左邊的B戶，拐到尾部的C戶，再轉入安全門爬樓梯。15A大門敞開，聽到裡面有人對談，我的好奇心早嚇沒了，只想回家睡覺，誰在乎他們說什麼，而剛才一定是發燒加睏意引起的錯覺。這大樓建好有一段年頭，保養卻很得宜，每一個角落，每一條縫隙，每一個燈泡都規規整整，所以就在我即將左彎時，能夠清楚發現15B的門是微開著，屋內很暗，光線打亮貼在門縫偷瞧對面搬家的臉孔，嚴格說是一條白白的皮肉、一隻眼睛、一條眉毛、一搓頭髮，和照映地板往裡面舖出的一道細細斜斜光影。你他媽的大爺的活見鬼，這是什麼癖好，操！我一口粗話憋在胸口發疼，轉為自己才聽到的低吼「你要嚇死老娘了。」

「妳看到了嗎？」門縫裡的人涚話了，是個女人，聲音陰陰尖尖。我並不想理會，她很快又問一次「妳看到了嗎？」

「看到什麼？」

「有一個男人。」

「有啦。」搬家師傅不就是位大男人。女人真是一個神經病，我繼續閃人。

「妳有看到他的下半身嗎？我沒看到呢。」女人說完時，我已經來到安全梯門口，是什麼意思？算了，別理她，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