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搬家剩一個多月,小包已經進入備戰狀態,沒事就把房間翻過一遍 - 要捐贈的東西放一袋,可以打包的東西裝箱,連放箱子的車庫都打掃了一遍,以免灰塵積在紙箱上,弄髒未來家裡的地板. 我倒是那個老神在在的人,就算東西比小包多上好幾倍,還是秉持著長痛不如短痛的信念,不到最後一刻絕不動手.

這天晚上小包從房間裡的書櫃挖出一盒CD,順手遞給我,問我知不知道這個歌星,他該不該把這盒CD捐給慈善商店. 我接過來一看,下巴都快掉到地上,背景還有跌破眼鏡的聲音-- "張學友粵語經典"雙CD set -- 翻過來一看,幾乎所有我少女時期常聽的歌都到齊了. 我不敢相信的問小包: "你怎麼有這個?" "在中國買的啊!"他理所當然的說. 認識這位先生快五年,我根本沒想到他會有張學友的CD.

我連忙放來聽. "每天愛你多一些"的歌聲響起,頓時彷彿回到純情少女時期.

我想起熱愛香港文化的國中時代,想起當年一聽再聽,做夢都會唱的粵語情歌,想起那時瘋狂迷戀的周星馳和他的電影,也想起開始接觸西方文化的高中大學時期,對未來人生的想像就像愛情喜劇那樣不切實際......一轉眼,人生已經全然不同.

想起那段歲月,我總會為自己的天真和瘋狂而臉紅. 到了二十出頭,我還以為所謂戀愛就是兩個人在一起談文學電影藝術人生,好不容易遇到一個看過Before Sunrise和村上春樹的男孩,就認定對方是今生soul mate. 因為這樣感情懸在一個人身上好多年,直到來倫敦經歷過大風大浪,我才明白愛情不像小說裡的美好修辭,不是電影裡主角擁吻時落下的雪花片片,而是真實而瑣碎的柴米油鹽.

和小包在一起的前兩年,我總是覺得兩個人之間的對話少了那麼一點火花. 和當記者的前任愛人比起來,我和他可以談的東西似乎不多. 電影文學和時事,都不是小包關心的話題,對於未來還沒有共識的兩個人像是各懷心事的相處著,我經常懷疑再走下去究竟有沒有意義. 經過了盲目的熱戀期和之後漫長的磨合期,我們的感情漸入佳境,共同的話題越來越多,相似的想法一一出現,我才明白許多實質的東西,那些和我談過風花雪月的男人,沒有一個提起過.

去年此時決定和小包共度一生的我,已經不是十幾二十的文藝少女. 未來的另一半懂不懂電影,懂不懂文學都已經不再重要,現實人生裡有太多需要面對的議題,我要的只是牽手走下去的伴侶.

婚後第一次在包家老家過夜,小包的房間時光還停留在他十七歲離家那年. 我興奮的四處翻看少年小包的東西. 這位連CD player都沒有,對音樂不是很有興趣的先生竟然有整排架子的CD? 把所有專輯名稱看過一遍,我非常驚訝小包的收藏和我有許多雷同. 問起來,他也沒法解釋自己到底為什麼買了那些CD, "I was young...well I don't know." 是他不好意思的含糊回答.

就這樣,我在婚後不時發現小包其實和我少女時期夢想的另一半非常相似,只是呈現出來的樣子有點不同. 過了許多年,跨了大半個地球,我以為離年少的自己越來越遠,然而這晚小包拿出CD的那一刻,我忽然發現那個少女一直住在我心底,和小包心裡的少年偷偷談著喜歡的歌. 　

甜蜜的心情驟然湧上,我懷念的說: "想當年我就靠聽這些歌學了好多廣東話."

"It's CANTONESE???"小包先是驚訝,接著恍然大悟的說:"難怪我都聽不懂!"

我滿腔浪漫的少女情懷就這樣被這位法國小白潑了冷水.

Be careful - you may get what you wish for, even not quite exactly how you thought it would b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