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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2/03 07:04:06瀏覽4835|回應10|推薦52 | |
婚禮是四點半開始. 約定的四點十五分一到,小包準時開著小巴士來莊園接我的家人. 依照西方習俗,新郎在婚前不能看到新娘禮服,更不能看到新娘穿著禮服的樣子,因此我和爸爸等小包車走後,才隨後坐包爸的車到鎮上的mairie(大概就是鎮公所等級的地方行政機構)和所有人會合. 車子開上mairie的斜坡,我才第一次看到自己要結婚的地方: 一棟氣派但嚴謹的宅邸式建築,矗立在地勢稍高的小丘上,正門兩側的法國國旗隨風飄揚,很有小鎮最高行政單位的架勢. 我沒來得及多看,車已經開到mairie側門口停下,車外許多生面孔都是沒見過面的包家近親和朋友,我努力的保持著近乎傻笑的微笑,笨拙的提起禮服裙襬下車,一一禮貌打招呼. 到這個時候,我還是不知道接下來要做什麼,只是很盡責的配合大家拍照留念. 沒多久,包爸帶了一位身材瘦高表情慈祥的長者過來,向我介紹這就是要幫我們證婚的副鎮長先生. 客氣的問好寒暄過後,包爸宣布婚禮即將開始,請大家依序進市政廳就座. 小包和我跟在副鎮長先生的身後進了一個小型宴會廳,室內是一張長桌,桌子的一邊有六個座位,兩側則是幾排觀禮座位,和我之前在德國參加過的Nadine婚禮和波蘭的Ula婚禮擺設大同小異. 我和小包有些不好意思的對號入座,坐在正對長桌中央的兩張絨布椅子上. 隨後進來的雙方證人依照男方女方分坐兩邊,小包的證人是哥哥Vincent和好友Greg,我這邊則是妹妹和表妹,六個人坐成一列面對站著的副鎮長. 副鎮長這時披掛上一條綴著徽章,象徵法國政府賦予權力的飾帶,桌上整齊的擺放著一疊文件和一台小錄放音機. 這樣的場景加上家人圍繞觀禮,我和小包都有些緊張,像是上了台卻不知道要演什麼戲碼的主角,只能靦腆的微笑著四下環顧. 眾人就座後,副鎮長拿出一份文件,開始朗讀證婚的台詞. 內容是我和小包之前填過的結婚申請書上的詳細資料,主要是新郎新娘,雙方父母,還有四位證人的姓名,出生年月日,職業,地址等等. 證婚人必須公告證明這些人都在場,身分無誤,然而文件上近一半以上的人名和地址都是中文翻譯,光是照著拼音念這一長串的背景資料,就讓副鎮長念到滿頭大汗,中途還停下來向我的家人告罪如果發音不對請包涵. 辛苦的念完新人和證人身分,副鎮長把一式兩份的結婚證書放在小包和我面前,我們各自簽完後左右交換再簽一次,接著四個證人輪流簽名. 文件簽署完畢,副鎮長宣布在他和法國法律的見證之下,我和小包從此刻起是合法夫妻. 四周響起掌聲,我們笑著互看一眼,有點懷疑這樣是不是就算大功告成,兩人都不知道是否該做些什麼舉動,我只好小聲問小包: "Shall we kiss?" 我們很快交換了一個小小的kiss,算是應景一下. (婚前我一直想教小包電影"婚禮歌手"裡所謂的"perfect wedding kiss",但是每次都被他搞笑混過,最後只有不了了之. 大庭廣眾之下接吻向來就不是我和小包的作風,結婚那天緊張得要命,加上雙方家長都在場,這樣一個小kiss就夠我不好意思了,什麼"perfect wedding kiss"根本就不可能.) 我以為這樣就結完婚了,也沒想到還沒交換戒指. 這時副鎮長對在加拿大法語區長大的表妹說,接下來的條文請她翻譯給我的家人聽,我才知道原來還沒結束 -- 我們只完成了前半段,也就是法律的程序,後半段才是整個儀式的重點: 對婚姻的承諾. 副市長逐句念出夫婦兩人須互相扶持,不離不棄,共同承擔家庭經濟,協力扶養兒女,給子女良好的教養等等的婚姻真諦,最後問我和小包是否願意在相愛的基礎上彼此尊重,互信互諒,建立美滿的家庭. 我們微笑著說: "Oui." 接著副鎮長請證人之一,小包哥哥拿出戒指. 包哥不知道是太緊張還是壓根就不想讓弟弟娶老婆,第一個(給我的)戒指啪一聲從盒子裡蹦出來,聲音清脆的掉在地上連滾好幾圈,引起一陣錯愕和哄堂大笑. 他尷尬的鑽進桌下找戒指,好不容易才滿臉通紅的把戒指遞給小包,讓他套上我的無名指. (婚前媽媽有交代手指要彎,但是我不信民間習俗,所以一下子就被套到底了.) 小包的戒指沒有掉在地上,我卻套不進他的手指,原因是小包手指細長但是關節粗,所以套到一半就被關節卡到,我怕傷到他不敢硬推,就這麼膠著了一下,直到小包尷尬的低聲下令: "Just push!" 我才狠下心用力推,把戒指戴上去. (難道小包媽媽是故意把他手生這樣,才不會被老婆輕易套牢?!) 交換戒指後,儀式總算完成. 副鎮長在此時宣布他有個驚喜要給新人,說著便按下桌上小型錄放音機的按鈕,音響裡傳出一陣清楚而優雅的朗讀聲. 我起初只覺得聽起來像大學時上法文讀本課教授會放的錄音帶,不懂為什麼副鎮長會放這段兒童故事朗讀給大家聽. 認真聽了幾句,我聽出這是"小王子"裡的一段,恍然大悟想起包爸包媽提過副鎮長是小包小學時的老師,小包兒時有一頭閃閃發亮的金髮,老師挑選他在學校的戲劇公演挑大樑演小王子,小包演得十分動人,至今都還讓老師津津樂道. 我轉頭看小包,只見他感動得雙眼含淚,努力的維持著臉上的微笑. 那一刻我的眼眶也不禁微微發熱,原來老師變成了副鎮長,還記得這個當年教過的孩子. 一段朗讀播完,副鎮長從西裝口袋拿出一張他依照"小王子"的文體寫好的稿子,充滿感情的念了起來: (斜體藍字和括弧裡的註解都是這段話的內文. 以下是我照法文原稿翻譯的.) 至於我,我不是在沙漠裡,而是在二十多年前的校門口,看見一個金髮小孩下了車. 從那一刻起,這孩子改變了許多. 我必須承認他的改變不是沒有原因的. 他在他的星球上做了不少的努力. 他熱愛旅行. 而聰明,能幹,活躍如他,自然會把所學和興趣結合 -- 為什麼要去巴黎或其他鄰近的城市念書呢? 不! 將來會讓我發光發亮的是中國! 在中國,法國方言當然不能用來溝通. 於是他除了學習國際貿易,還精通中文. 他走遍中國,也造訪過韓國. 回歐洲後,他到過英國加強英文,並且在德國取得碩士學位. 終於在2005年,他決定選擇倫敦作為落腳之地,為一家荷蘭與美國合資企業的倫敦分公司工作. (如果可以把事情複雜化,為什麼要簡化......) 總之,就像小王子 (他小學時大家印象深刻的舞台角色),他在倫敦愛上了一朵玫瑰. 這朵玫瑰就是Yvette. 她在一家遊輪公司工作. (現在大家應該看得出來小包有多麼熱愛旅遊了吧?!) 當她尋找練習法文的機會時,小包剛好也想複習中文. 意料之外的收穫不可小覷. 這就是我們今天齊聚一堂的原因. 我祝福Yvette和小包有個充滿幸福的未來. 我知道我們的小包也會像小王子一樣: 他會細心呵護他的玫瑰. (這段祝福讓包爸包媽頻頻拭淚,小包還是"強顏歡笑"的不讓眼淚掉下來. 本來以為看到女兒嫁到這麼遠的地方,我的爸媽和姑姑叔叔可能會不捨落淚,還特別幫他們準備了面紙,結果大概是法式婚禮很新奇,家人都興高采烈的觀禮,反倒是包家嫁兒子,爸媽哭得起勁.) 至此典禮正式結束. 副鎮長交給小包一個裝有我們結婚證明複本的信封,和一本"Livret de Famille"(類似台灣以前裝訂成一本的戶口名簿),宣布現在開始他是一家之主. 副鎮長另外拿出一本封面寫著La Loire(羅亞爾河)的精裝照片書,是他個人送給台灣新娘的禮物 -- 因為我和小包住在倫敦不常回家鄉,他希望我能藉此多認識夫家所在的羅亞爾河流域之美. 典禮過後,我們在一間名為"城堡",實際上只是會所的場地舉行小型酒會,包家邀請了一些當地的朋友來喝香檳配小點簡單慶祝一下. 晚餐只有近親受邀,地點是包家客廳. 包媽請的外燴公司只有四個人,不但包辦先前的酒會,還能神乎其技的把包家廚房和客廳變成高級餐廳,侍者優雅的端出法式套餐配特選紅酒,二十多位親友就這樣在溫馨的氣氛裡享用晚餐. 席間我和小包意外被拱上台玩包哥和Greg偷偷策劃的默契大考驗(幸好有高分過關),包爸更從儲藏室找出當年小包演小王子時的道具飛機,讓小包現場演出招牌角色給大家欣賞. 晚餐到午夜過後才結束,直到此刻我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結婚了. 那種感覺很新奇,又有些陌生,好像變成了雲霧似的一個人,心中的喜悅卻從來沒有那麼真實過. 儘管事前無法想像婚禮會是如何,這一整天的美好已經遠遠超乎我所能期盼的. 我知道自己很幸運,被圍繞在身邊的愛滿盈 -- 婚禮是雙方家人齊聚的場合,愛則是讓來自世界兩端的兩家人緊密結合的力量. 我和小包,以及彼此的家人有笑有淚的共度這一天,比什麼都來得珍貴,這是我們的婚禮中,最美麗的畫面. 至於好友Delia在我啟程去法國前,引用Twlight婚禮一幕,祝福我在婚禮上和小包兩手交握時,就像找到了家. 坦白說,在婚禮上,我沒有電影裡"Happy Ending"的感覺,而是明白那個"家"現在我們兩人才正要開始拚手抵足的建立起來. 結婚之前,我沒有辦法想像婚禮,腦海中卻不知怎麼的經常出現這樣一幕: 多年後我和小包送孩子離家上大學,孩子說再見轉身離去,我哭著揮手道別,小包攬著我的肩,笑我孩子氣,沒什麼好哭的,還有他在身邊. 對於婚禮和婚姻,我沒有華麗的夢想. 對我來說,最真實的幸福也許就是那樣一幕. 國中的時候讀詩經,對"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解讀是浪漫的live happily ever after. 直到現在,我才懂得它真正的意義: "執子之手"只是開始,"與子偕老"則是目標,而婚姻裡的每一天,各式各樣的考驗,決定兩個人離目標的距離. 小包不懂詩經裡的"執子之手",但是他會在每晚睡前握住我的手,這樣就夠了. 圖片說明: 上圖: 證婚時的場景. 右邊就是副鎮長先生. 下圖: 小包演小王子時和女主角們的合照. (請注意後面那架道具飛機.) 下下圖: 婚宴上小包表演小王子開飛機. (這是二十年後的同一架"古董"飛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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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愛戀物語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