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屋出售

生活有時像一齣默劇，她在眼前安靜流動，無聲無息，卻讓人一目了然。

今天這小巷子裡面的「房屋出售」牌子，好像是一個句點，又好像是電視遙控器，她把時光倒轉回去，讓這默劇快速倒帶， 又快速放映了一遍。

隔壁一條街的小巷裡，有一棵高約三公尺的玉蘭花樹，夏天一到，原本光禿禿的樹，首先自信滿滿地開出一片讓人驚艷的花朵，待花開花謝之後， 綠色葉子才甘願一片一片地舒展開來。 這種順序， 一開始讓我感到詫異，但是後來年復一年， 日復一日，也就習慣了這樹的習性。

開花的季節裡，當你走到樹下， 仰臉觀望著迷於這些夢樣般的花朵， 陶醉於其淡紅色澤與嬌媚模樣之際，你向左邊看過去，這裡竟然藏著一條往上坡走去的小巷子，  你如果有足夠的好奇心與膽量， 再直直走進去 ，走到最裡面的轉角之處 ，會發現那裡有一棟平房。房子前院花園似乎荒廢， 全然沒有漂亮的花花草草站立於其間， 僅有幾株長得過高， 無人理睬的枯萎野花， 兀自開放 ，任憑凋零 。

平房裡面似乎住著一對老夫婦，不要以為我敦親睦鄰，深入大街小巷去探訪。 其實我是因為遛狗，才與附近社區如此貼近， 又因為小犬是一隻好動聰明的邊境牧羊犬，我遛狗的動線也因而活潑跳躍。

是一個偶然機會裡，我帶著才七週大的小狗兒 ，走進這個小巷子裡面， 巧遇了這位行動遲緩， 似乎中風過的老先生。 他當時看著我這活潑頑皮的小狗說：

「我從前也有這樣的一條邊境牧羊犬，他叫查理，  跟你的狗一模一樣。」   他看著狗兒， 若有所思地說著。

「是嗎？那你現在還養狗嗎？」

「沒有了，他在十四歲時死去之後， 我就沒再養狗了 。」

接著他看著我這頑皮不聽話的狗兒，緩緩地又感慨萬千的說：

「我真希望我有他這般的精力啊！」 老人家用顫抖聲音說著。

當時的我，正處於想盡辦法想要訓練小狗的頭疼階段， 因為老先生的這句話 ，「我真希望我有他這般的精力啊！」 提醒了我 ，應該享受小狗成長的每一個階段 。雖然當時真是不容易  ，但是頑皮的狗兒 ，很快的也會老去 ，也會失去現在這般的旺盛精神， 而我們每一個人不也是如此嗎？每天都是處於凋零當中。所以把握現在格外珍貴了。

後來，就沒再看到這位老先生了。

有一天，帶著狗兒 ，散步到此地。 看到一位駝著背行動緩辦的老太太， 她緩慢進出屋裡屋外， 像是在整理房子似的， 屋子外面也堆著一堆廢棄之物。  接著有一天 ， 這老太太， 帶著簡單的行李，外面有一輛車， 把她載走了 。我一看就知道， 她是到安養院居住。

後來「房屋出售」的牌子就出現了。今天我帶著三歲的小狗， 看著這個「房屋出售」的牌子， 她好像是一個人生句點矗立在眼前，「房屋出售」字樣一開始很清楚後來卻在我的眼睛裡模糊起來。 我趕快擦乾眼淚，假裝是風沙過大的原因， 然後趕緊快步走過，免得情緒失控太多。

生活真像一齣默劇，她在眼前安靜流動，無聲無息，卻讓人一目了然。

(本文發表於今日的人間福報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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