偽裝的天性

初夏的一個下午時光 ，我走在花園的階梯上，看見了一片葉子蟲。 這是我自己幫她命名的， 因為她的形狀有如一片葉子，尾巴部位還泛著一小點枯黃顏色， 整體看來逼真如葉片，只是她多了幾隻細細的腳，身軀緩緩移動。 乍看之下，她真像一片葉子，一片掉落在階梯上的微枯葉片，偽裝得好成功。

又有一天，我站在池塘邊，看見蜻蜓之間追逐飛舞。蜻蜓有赭紅色的瘦細身體，翅膀透明，她們靜靜停在池邊的矮松柏樹梢間。這款松柏樹也有赭紅枝桿，一隻隻的蜻蜓把自己暫停成了植物的一部份。 她們赭紅細長的身軀， 宛如松柏枝子，這是自然界的偽裝，是一種自衛，也是一種恩典。 我曾經觀察飛鳥在天空翱翔的模樣，好像雲朵，這才恍然大悟， 隨時身處危險狀態的鳥類，飛翔的姿態，其實也是一種偽裝與保護，讓遠方的禿鷹不容易注意到她們。

我也看過松鼠，攀爬樹幹又意識到危機時，他會提高警覺動也不動的緊緊依附在樹幹上，儼然就是樹木模樣。 這時候不僅是松鼠的顏色， 還有他不動聲色的表情，彷彿打定主意暫時要把自己變成樹的一部份了。其實不僅是自然界的生物，人類也是如此，人也會不自覺的以各樣偽裝來保衛自己。

認識一對經營旅行社的夫妻， 有一天得知該旅行社即將搬遷， 在電話中關心詢問時，前後剛好跟夫妻二人通過電話， 而兩人截然不同的反應， 令人莞爾。

妻說： 舊的辦公室不敷使用，我們需要搬到寬敞一點的辦公室。

夫說：不得不搬啊！ 不良幫派在電梯廝殺， 還見血呢！ 真是太恐怖了， 走為上策啊！

人類經常使用言語來偽裝自己。動物需要偽裝來護衛自己，模糊環境讓人辨識不清，得以脫逃險境求生存。 而人類偽裝的原因各有不同，各自認為有其必要性，然後不知不覺成為神聖的理由，重要程度好像自然界的生物要保命一樣。有人習慣以誇張的言語來包裝自己，呈現出不是自己本來的真實樣貌，而誇張越過了某種界限便是謊言。許多人為了贏得掌聲，贏得讚美，只好編造故事。大部份的偽裝其實無足輕重，毫無必要性。

曾經有一位台灣學生來到英國留學念大學，其實他念的大學也是一所不錯的大學， 但是若有人問起他在那一所大學就讀時，他總要把自己偽裝成為劍橋大學的學生，於是擅自更改自己的大學校名。 

也聽過有人僅是與某名人有過一面之緣，便要聲稱自己是此人的好朋友，好像因為認識某人便可提高自己的身份地位似的。

不知是愛慕虛榮還是欠缺對於自己家鄉的自信心，有一位女子，分明就是台灣出生台灣長大的孩子，但是她偏偏要假造童年故事，說她從小在歐洲日本等地度過童年歲月。 她甘願抹煞自己的台灣童年硬要換上歐洲日本的異國版本，讓人猜想不透，她為何要這樣多此一舉，為何要冒著說謊言的風險，損傷自己人格的致命傷，卻是做一件毫無意義的偽裝。

或許偽裝是人類不可避免的天性，看看自然界的大舞台就會理解。

只是比起其他生物的偽裝，人類的目光未免過於短淺，人類的偽裝的理由大都薄弱可笑，不像其他動物那樣正正當當。

(本文今日發表於台灣時報文學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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