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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2/14 07:34:24瀏覽13031|回應4|推薦80 | |
「穿過縣界長長的隧道,便是雪國。夜空下一片白茫茫。火車在信號所前停了下來。 」 這是日本第一位諾貝爾獎文學獎得主川端康成得獎的三部小說之一「雪國」(其他兩部是「古都」和「千羽鶴」) 的著名開頭段落,很多日本人都能夠琅琅上口。原文是: 日文中的「國境」是指群馬縣和新潟縣的縣界,這兩個縣在日本戰國時代分屬上野國和越後國 (也是「上越線」名稱的由來)。「長長的隧道」是JR東日本鐵道上越線的「清水隧道」。「信號所」指的是現在的「土樽駅」,位於隧道的北面出口處,而隧道的南面入口處則有「水上駅」。 「雪國」(ゆきぐに)是日本作家川端康成創作的第一部中篇小說,也是他唯美主義代表之作。通篇不到8萬字,從1935年起到1947年間以章節短篇的形式,分別以「暮景之鏡」、「白晝之鏡」、「物語」、「徙勞」、「萱之花」、「火之枕」、「雪中火事」、「天之河」、「雪國抄」、「續雪國」諸名,陸陸續續地發表在「文藝春秋」、「改造」、「小説新潮」等雜誌上,但是彼此之間並沒有緊密相連的情節,直至全部短篇完成並經匯集修改後,才冠以「雪國」之名於1948年出版小說單行本。時值戰後,小說一經發表便引起轟動。 故事的背景發生在新潟縣南魚沼郡湯澤町 (即越後湯澤),但小說中沒有點明。這裡位於日本阿爾卑斯山山脈北麓,面向日本海。每年冬季從日本海來的濕潤氣流遇到山嶽的阻擋而上升,在這裡造成大量積雪。川端康成在1968年諾貝爾頒獎典禮上的演講「我在美麗的日本」曾說: 「(良寬) 七十四歲逝世。他出生在雪鄉越後,同我的小說「雪國」所描寫的是同一個地方。就是說,那裡是面對日本的北國,即現在的新潟縣,寒風從西伯利亞越過日本海刮來。 」 川端康成在創作「雪國 」之前和期間先後五次到越後湯澤。上越線的水上駅到越後湯澤駅間在1931年通車,川端康成從1934年起,往返這段鐵道的所見所聞給他的創作帶來了豐富的素材和靈感。同樣的,「雪國 」在1948年結集出版後的暢銷,也大大地提高了上越線和越後湯澤的知名度。尤其是,越後湯澤地區成了温泉、滑雪和懷舊旅遊的聖地。 暮春四月,我們風塵僕僕地來到了水上駅。雖然地上積雪早已消退,草木逐漸復蘇,綿延的遠山上仍可見到皚皚白頭,斑駁陸離,依稀能夠想像當年小說中的氛圍背景。今晨一開始我們要先安排一個懷舊之旅,跟著「雪國」的腳步走進雪國的春天。 水上駅 水上駅前的街景,時屬清晨,店舖都未開業。街道乾淨,市容純樸。 藍天春陽白雲,帶來好心情。 小站内的擺設吊飾,五顏六色,超級「青春」。 水上駅是位於群馬縣利根郡水上町的一個JR東日本鐵道車站,是JR上越線的一站。於1928年建立,直到1931年時,才因上越線先由水上駅至越後湯澤駅段通車而開始使用。現在此線南起群馬縣高崎市之高崎站,北至新潟縣長岡市之宮內站,全長162.6公里。沿線共設有35站,水上駅是第14站,也是群馬縣境之內的最後一站。 JR上越線 上越線在水上駅至越後湯澤駅間有兩段隧道,第一段在水上駅舆土樽駅間,第二段在土樽駅舆越後中里駅間。可能是因應地質變化,兩段中各有一個360度的廻轉。第一段隧道就是有名的「清水隧道」,出了此隧道,就是大師筆下的「雪國」。聽說過了清水隧道後,因為日本海吹來的潮濕氣流,常常天氣會變冷變壞,希望老天爺幫幫忙。 「一村一山」上越線,非常美的名字,可以想像此線穿山越嶺,經過人烟遼闊的國度。 進站囉!雪國的春天之旅開始了。 披著春天的色彩-銀底粉黄線條的M129上越線「雪國」列車已經帥氣地停在對面的月台等待我們。 火車朝北出了水上駅,馬上就進入了一條長約5公里的「清水隧道」中。在昏暗的隧道裏得停靠「湯檜曾」、「土合」二站的地下月台 。 隧道的入口到了,卡好了位於車頭拍照的位置,我們既興奮,又期待⋯ 一進隧道後,車速馬上降了下來,原來是「湯檜曾」駅到了。 如此昏暗的車站我還是生平第一次遇到。 車内追書而來的川迷們仍然有説有笑,期待著雪國的出現。 接著「土合」站到了。很好奇,怎麽會有月台會設在山腹裏?又不是地鐵?不知離地面 (或山頂) 的車站有多遠?大概没有電梯可達吧?一連串的問號。 在一片漆黑中,偶而只見微弱的信號燈飛掠而過。在車行約15分鐘後終於駛出隧道,重見光明。 轟然一聲,列車蹦出了山洞,哐璫哐璫地越過了鐵橋,這時只見一條夾石湍流從橋下奔騰東去。圖為另一座下行 (南下) 的鐵橋。因為是隔著窗户拍攝的,所以效果有些偏綠。 想想看個把月前在雪國之中,這條喧嘩鼓噪如小頑童似的溪流,還是一灘凍成似老僧入定般的頑冰呢。 見水是水,見山是山;水由山來,山溶成水;山水相逢,山水有情;我見山水多嫵媚,料山水見我應如是。這是暮春四月雪國的山景。 「雪國」書中的川端是如此的描述當時 (12月時) 初冬雪國的山景,非常寫實: "在薄暮中,橋那邊的山巒已經是一片白茫茫的景色。在這北國,每到落葉飄零、寒風蕭瑟的時節,天空老是冷颼颼,陰沉沉的。那就是快要下雪了。遠近的高山都變成一片茫茫的白色,這叫做“雲霧環岳”。另外,近海處可以听見海在呼嘯,深山中可以聽到山在嗚咽,這自然的交響猶如遠處傳來的悶雷,這叫做“海吼山鳴”。看到“雲霧環岳”,聽見“海吼山鳴”,就知道快要下雪了。島村想起古書上有過這樣的記載。" 緊接著,來到了新潟縣境內的土樽站,也就是書中所謂的「信號所」之所在。而這一段跨越縣界的隧道就是「雪國」的卷頭語所描述的場景。川端康成擅長以精簡洗錬的文字,勾勒出一幕生動的場景。「雪國」開場白的寥寥數語,就將時間、地點、氣候、交通工具和發生過的事,交代得清清楚楚。現在我們來追書打卡,是多麼簡單的事。 當上越線於1931年時開通時,正如小説中所述,土樽還是一個信號所,漸漸因雪國短篇陸續刊行而乘客慕名前來,十年後 (1941年) 才升格為車站。
「雪國」卷頭語接下來敍述道: "一位姑娘從對面座位上站起身子,把島村座位前的玻璃窗打開。一股冷空氣卷襲進來。姑娘將身子探出窗外,彷彿向遠方呼喚似地喊道: 「站長先生,站長先生!」 一個把圍巾纏到鼻子上、帽耳拉在耳朵邊的男子,手拎提燈,踏著雪緩步走了過來。 島村心想:「已經這麼冷了嗎?」他向窗外望去,只見鐵路人員當作臨時宿舍的木板房,星星點點地散落在山腳下,給人一种冷寂的感覺。那邊的白雪,早已被黑暗吞噬了。" 在這個晚春時分,在土樽駅朝水上駅方向望去,仍可見白頭峯巒,積雪未消。想像在冬夜裏,大雪必然覆蓋著遠近諸山、軌道、月台、房舍以及所有的一切,能感受得到書中所謂「夜空下一片白茫茫」以及「那邊的白雪,早已被黑暗吞噬了」的冷冽蒼茫情景。我們也彷彿像是書中的主人公島村,坐了一傍晚的火車,終於進入了這個靜寂寒冷、給人一種虛幻感覺的大地 (下圖摘自Wikipedia)。 這年輕女子名叫葉子,是書中的第二女主角,寒天裏天真無邪的擧動引起了男主角島村的注意。他透過起霧的車窗欣賞黃昏的雪景,卻看到倒映在車窗上的葉子的明眸,不禁心神蕩漾。
"黃昏的景色在鏡後移動著。也就是說,鏡面映現的虛像與鏡後的實物好像電影裡的疊影一樣在晃動。出場人物和背景沒有任何聯繫。而且人物是一種透明的幻像,景物則是在夜靄中的朦朧暗流,兩者消融在一起,描繪出一個超脫人世的象徵的世界。特別是當山野裡的燈火映照在姑娘的臉上時,那種無法形容的美,使島村的心都幾乎為之顫動。 ⋯只有身影映在窗玻璃上的部分,遮住了窗外的暮景,然而,景色卻在姑娘的輪廓周圍不斷地移動,使人覺得姑娘的臉也像是透明的。是不是真的透明呢?這是一種錯覺。因為從姑娘面影后面不停地掠過的暮景,彷彿是從她臉的前面流過。定睛一看,卻又撲朔迷離。車廂裡也不太明亮。窗玻璃上的映像不像真的鏡子那樣清晰了。反光沒有了。這使島村看入了神,他漸漸地忘卻了鏡子的存在,只覺得姑娘好像漂浮在流逝的暮景之中。" 最後在小説的結尾,島村眼見自己内心欣賞韵葉子失足墜落,走向死亡。也看到了内心理想的幻滅: "葉子落下來的二樓臨時看台上,斜著掉下來兩三根架子上的木頭,打在葉子的臉上,燃燒起來。葉子緊閉著那雙迷人的美麗眼睛,突出下巴頦儿,伸長了脖頸。火光在她那張慘白的臉上搖曳著。 島村忽然想起了幾年前自己到這個溫泉浴場同駒子相會、在火車上山野的燈火映在葉子臉上時的情景,心房又扑扑地跳動起來。仿佛在這一瞬間,火光也照亮了他同駒子共同度過的歲月。這當中也充滿一種說不出的苦痛和悲哀。" 咀嚼著這些流暢的語言,會意識到川端的哀愁意識是不斷在流動的。透過他唯美的筆下敏鋭的視角,總是可以感覺到其獨自一人漫遊在白茫茫的雪國大地,跟著島村,看著駒子,憐著葉子,親歷了所有的變故,每個角色的感情都從他的心裡流淌過,並不休止地向前流去。就如同那穿山越野的火車,不舍晝夜,駛向那一望無際的虚空大地。 在書中所説的信號所指的就是下圖 (摘自Wikipedia) 中這座簡陋的土樽駅 (正門),據説多年來一直没有改變,光陰好像在此静止了。 車站前這個紀念「雪國」的標誌是後來追加的,可能是為了方便追書族打卡辨識之用而立的。 出了土樽駅繼續北上,皚皚白頭的高山峯峯相連,一路相伴,相看兩不厭,毫不寂寞。。山間水涯,常見村舍星羅棋布,所謂的「一村一山」,是有其道理的。 從土樽駅到越後中里駅,還得經過一個隧道,雖然較短,但進洞以後要作一個360度的迴轉,再向東北出洞,不知為何要如此大費周章,百思不得其解,也許是地質所致。 廻轉出洞,豁然開朗。 到了越後中里駅,是一座無人管理的車站,月台在東側,對面是一棟冬季的滑雪中心,跨過天橋即可抵達。列車在此停留幾分鐘,看到月台旁一排綻放的櫻花,連忙一個箭步下車去取幾個景。 位於越後中里駅對面的滑雪中心,其背後可以清晰見到一條滑雪道。 雪國的春櫻已然恣意綻放 往車後方望去,令人想起京都蹴上鐵道的春櫻,雖然數量比不上,但得崇山峻嶺作背景,也深有粉粧之美。 車續前行,從窗内望出去,只見遠方山上積雪未消,山下一片沃野良田,静静地等待著春耕的來臨。 [越後湯澤駅] 越後,古稱越後國,亦稱越州,領域範圍相當於現在的新潟縣。大约成立在7世紀末,文武元年 (697年) 以前。講到越後,便不得不提到上杉謙信(1530-1578年)這位活躍於日本戰國時代的大名,因其卓越的軍事才能,後世譽為越後之虎、越後之龍;又據調查,謙信自15歲上戰場至49歲逝世,畢生出戰70場戰役中,43勝25平手或和解,僅2敗,以其近乎無敗的戰績,被奉為戰國軍神。任內終結內亂頻仍的越後國,致力于軍事和經濟產業的復興,卓然有成。由於救援盟國及恢復關東秩序屢次出兵,終其48年的一生中,分別與武田信玄、北條氏康、織田信長等大名頻頻作戰,尤其5度與武田信玄在川中島地區作戰最為著名,廣為後世津津樂道。 上杉謙信之畫像 (公有領域) 越後湯澤位於新潟縣的最南端,與長野縣和群馬縣相接。因《雪國》一書以這裏爲舞臺而廣爲人知,並且是具有悠久歷史的溫泉區。從首都圈到這裏交通很方便,乘坐JR上越新幹線從東京車站到越後湯澤車站約 1 小時 10 分鐘。乘坐JR 東海道新幹線從新大阪車站到東京車站換車到越後湯澤車站約 3 小時 40 分鐘。 這個被山林層疊環繞的地方,因為雪量大、雪季長,整個越後湯澤一帶就有約莫20座滑雪場,從11月底到5月都是滑雪賞雪的好時節。成了人們喜愛的冬天滑雪、夏天郊遊或野營的理想場所。 位於新潟縣的越後湯澤,有相當多新潟縣名產可以購買,其中新潟南魚沼市所產的越光米 (「越光」意謂著「越國之光」,黏性強、口感風味佳) 尤其知名,品質最優,價格也最高,是越光米中的名牌,號為「魚沼越光」(下圖可看出其價格上的優勢)。 連帶著,用越光米做出的的相關產品「清酒」也特別好喝。春夏之際,更盛產草莓名種「越後姬」,柔軟多汁甜度高,且能進入果園摘採吃到飽 (草莓產季為每年2月~6月)。 還有那聞名遐邇的蕎麥麵,保證滿足君之口感,來了一試,便覺不虚此行。湯澤地區又出產一種獨特的「布海苔蕎麥麵」,以布海苔 (一種紅海藻) 代替全麥麵粉加入蕎麥粉之中。布海苔的黏性會使麵條更Q,口感更滑,可以向大源太體驗工房報名 (http://daigenta-kobo.jp/soba/ 下圖 ) ,親身體驗製作的過程。 《越後湯澤駅東口》 《越後湯澤駅西口》 車站前店家的招牌温馨地提醒您,您已來到了雪國! 越後湯澤駅裏兩鐵共構,也有新幹線的月台。從大都會帶來了渡假觀光的人潮。 《CoCoLo湯澤》「JR越後湯澤車站」的一樓有一個大型商場名為「CoCoLo湯沢」,非常好逛,裡面不僅可以吃到道地的新潟美食,更有買不完的湯澤著名土產和可愛雜貨小物,甚至還有日本清酒試喝、溫泉酒風呂等、可以消磨許多時光。除此之外,周邊的餐廳也以新潟當地料理為主,總是有人在排隊等候,是大家到越後湯澤絕對不會錯過的賣場。 《酒風呂湯之澤》 是設置在車站建築中的酒溫泉澡堂。溫泉池水中加入酒精濃度約15度、溫泉專用的日本酒,浸泡在溫泉中,還能聞到淡淡酒香。酒的成分能促進血液循環、清潔毛孔,讓皮膚變得光亮柔滑,更能舒解身體疲勞。費用每次800日圓,場內設有免費的置物櫃可以使用。寒氣逼人時,跳進酒溫泉,滌垢回春,真是人生一大快事也。 琳琅满目的飾物店 久聞越後「上善若水」、「八海山」、「久保田」等銘酒之大名,今日定要登堂入室,一「嚐」夙願。 《利き酒越乃室》(品酒館) 越後湯澤車站裡最有名的就是「利き酒越乃室」,供顧客品嚐清酒。此試酒室提供90個酒莊,共129款新潟銘酒以供試飲,教人看得眼花撩亂,喝得酒蕾大開。只要拿500日圓兌換5枚代幣和一個酒杯,將代幣投入試飲機即可開始。依酒類不同,每一種酒的試喝需投入1~3枚不等的硬幣,最多可以喝到五種酒類。在酒牆上,每一種酒類都有詳細的介紹,包含甜度、口感、酒精濃度和特色等,大家可以依文字敘述選擇,或是參考小黑板上的人氣排行榜試喝。品嚐後喜歡那種酒且有庫存的話,即可當場購買整瓶的包装帶回家。為了提倡古風,此室也免費提供許多不同的鹽來搭配試飲,散酒的辣味和甜味。另外,店內也有提供溫酒設備,是為了想要體驗溫酒的客人貼心的服務。日本人做生意,真有一套,總是做到「滴酒不漏」,直教顧客掏錢掏卡,才肯罷休。 滿意了那一種馬上就買。 包裝精美小巧玲瓏的越光米,送禮自用兩相宜。 如果沽酒買米後荷包有些失血,中午吃碗拉麵,經濟實惠。 [雪國之碑] 位於車站東口的北側的「主水公園」内,步行約5分鐘可達。我們離開越後湯澤駅後,先來此地瞻仰,再轉往今日的重頭戲-高半旅館参觀。川端大師亦擅書道,此碑落筆厚重有力、收放自如,令人不禁讃歎其清癯瘦弱的身軀裏,竟會蓄積了如此巨大的能量。不論著作或書道,皆是「下筆如有神」也。 [高半旅館]
被稱為「雪國之宿」的高半旅館,是川端康成執筆完成鉅作「雪國」前後三年所下榻的旅館 (最多次曾住了20幾天),,也是故事發展的舞台,以此而得名。高半是旅館創業始祖高橋半六的簡稱,他在約800年在此發現了温泉,江户時代流行参勤交代的制度,而此地位於交通要衝,所以興盛繁榮一時。 高半旅館自江戶時代以來的400年中,建築外觀已經多次改變,但為了紀念這位文學大師,完整保留了他所居住過的房間,並且復建了他的書房、起居室,命名為「霞之間」;並收藏了他所使用過的衣物、文具,還陳列了「雪國」改編成電影時的劇照。旅館雖然略顯陳舊,但處處充滿了典雅懷古的韻味,遠眺窗外遠方高聳起伏,積雪未消的山巒,又俯瞰車站內外熙熙攘攘、車水馬龍的市街,置身其中,彷彿走進了大師創作的天地裏。 川端康成筆下的駒子,雖非絕世之美女,卻有動人的嬌媚。她身處笙歌酒塵之中,卻出淤泥而不染。因為身世坎坷,只能將美好的憧憬,隱藏在内心之中,只有期望,没有勉强。她明知沒有知音,卻刻苦練琴,將成空谷迴音;她明知人生翻身無望,卻戳力寫了十本日記,見證心路歷程;她明知自己挽救不了一個不愛的人,卻甘願賣藝賺錢,為師傅的兒子治病,義無反顧;她明知無法與島村終老一生,她卻只求付出,珍惜相處的時光……這一切在天生好命的島村眼中,都是萬般皆空的「徒勞」。但是無能的他,卻只能給她没有結果的愛情和甜苦交織的共處時光。讀者諸君,大概都會對駒子的命運一掬同情之淚;對人生的無奈,作出嚴重的抗議吧。 島村第二次造訪雪國時,結識了一位葉子姑娘,他雖然欣賞她的年輕脫俗,但僅限於精神層面,並未擦出愛情的火花。直到他離開雪國時,發現葉子因火而死,也只是略表同情而已。 高半旅館大門一瞥。匾上高半兩字乃川端康成所親題。 名畫家中澤茂所作的「雪國」 上杉謙信當年所穿戴的盔甲。 上杉謙信盔甲的後牆掛有坂户城欄間的雷神雕刻。天文17年 (1548年),謙信繼承家督越後守護代之職。天文17年 (1550年),將軍足利義輝確定其越後守護之位。同年,坂戶城主長尾政景不滿其繼位而謀反,謙信於翌年天文20年 (1551年) 包圍坂戶城(坂戶城之戰)成功降伏政景,政景之後成為景虎的重臣,越後自此統一。此雷神雕刻象徵著上杉謙信的赫赫戰功。 「霞之間」文學資料館保留川端康成編著《雪國》時下榻的房間「霞之間」的資料室。不住宿也可以去参觀,料金500日圓。 首先看到的是書房
川端康成像和「雪國」的各種版本及譯本 「雪國」合集以前的許多短篇曾在不同的的雜誌出版。 電影的海報及劇照 《霞之間》 川端康成編著「雪國」時下榻的房間「霞之間」仍被完整地保留著如原來的模樣 。 據川端康成透露,在「雪國」書中,男主角並不是他本人,葉子也是虚構的,只有女主角駒子有一個原型,也是一名藝伎,原名叫五十嵐和子,藝名為松榮。 松榮出生於大正時代1915年,10歲的時候由於家境貧窮而被送去學當藝伎在艱困的日子裏,自學讀書寫字,15歲就來到當藝伎,仍然私下念書,憧憬著未來。也許终其一生,都沒有想過自己會成為川端康成小說裏面的女主角,而且流傳到後世。 1934年6月,川端康成第一次來到日本的雪鄉越後,想了解一下當地的風土人情。他在湯澤的高半旅館,邂逅了這名叫做松榮的女孩。當時松榮和小說中的駒子一樣,也只有十九歲,長相潔凈漂亮,讓人心動。作者曾在小說中所描寫駒子的美,從松榮的身上也可找到。難能可貴的是,松榮從小家世坎坷,卻非常喜歡看小説,也同《雪國》中的駒子一樣,記日記,寫讀後雜記。她的談吐溫婉優雅,給川端留下了深刻印象;所表現出來的純真與癡情,感動了川端,使他文思泉湧,困而靈機一動,決定以松榮為原型,將坐火車旅途中想到的哀怨故事寫出來。 「雪國」大賣之後,因此而成名的松榮卻十分困擾,她認為自己並不等同於駒子,而比小說中的駒子單純多了。川端康成對此頗感愧疚,於是特意寫了一封道歉信给她,甚至將小說原稿寄給了她,以示其誠。 在小說中,駒子與島村分別前,曾意味深長地說:「這次你走後,我要過正經日子了。」在現實中,松榮也不再憧憬遙不可及的生活,而是過起了普通人的日子,回到家鄉嫁給了一個裁縫。婚後,她彷彿要與過去一刀兩斷似的,燒掉了所有日記,包括川端送她的書稿。然而,川端仍是她心中永遠美麗的痛。據說,她的書房裡沒有一本川端的書。但在她83歲因癌症去世時,人們卻在她的随身包裡發現了一張「雪國」的剪報。 至情無痕,至痛無聲。在她下葬的時候,有人將一本「雪國」放在了她的棺中,伴她長眠。她終於可以不必再把自己的情感隱藏起來了。 霞之間松榮的玉照 「霞之間」内仍保存著1965年松竹版駒子所穿的外套。 雖然這個斗室還原成川端寫作的起居室,但並非原來的房間。本來的比較小,並且没有窗户。圖中的有蓋圓盒子是用來裝木炭的,以供生火之用。在這小小的天地裏,窗外北風怒嚎,窗内温暖如春,情愫恰如春草,萌芽了,成長了,茁壯了,然後剪不斷,理還亂,更行更遠更生⋯ 從走廊的陽台遠眺日本阿爾卑斯山和俯瞰越後湯澤的市區。花枝招展的吉野樱,年年準時來報到。花兒有靈,你可知島村、駒子和葉子三人,是否都已羽化成仙,昇華了他們之間的愛怨情傷? 「雪國」動人的故事最早於昭和十二年 (1937年) ,由花柳章太郎在劇場裏公演。接著在昭和三十一年 (1956年) 躍上了大銀幕,係東寶所製作,由池部良演島村,岸惠子飾駒子,八千草薰演葉子,導演則由豐田四郎擔任,皆為一時之選,叫好又叫座。八年之後 (1965年),再由松竹出品,大庭秀雄執導,岩下志麻 (飾駒子)、木村功 (飾島村)、加賀雅子 (飾葉子) 擔綱演出,也是十分轟動。其他更曾被改編成連續劇、舞台劇多次,歷久不衰。現在的霞之間,正是按照電影雪國裏的模樣而保存下來的。 1957年東寶版的「雪國」。 1965年松竹版的「雪國」。戲裏駒子 (中,岩下志麻飾) 所穿的外套,就是「霞之間」内陳列的那一套。 高半旅館慈祥和藹的歐吉桑,靜静地站在台階前,凝望著停車場旁盛開的樱花樹,若有所思。他,是不是在等著下一位島村的光臨? 春寒料峭中,我彷彿又聽到到温文儒雅的川端大師吟出了古僧良寬的絶命詩: 秋葉春花野杜鵑 物是人非事事休 -寫於2020情人節前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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