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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李清照(三)
2018/08/24 01:16:05瀏覽284|回應0|推薦2

宋代詞人:李清照金石錄後序--原文 (第9章之5)

前言:《金石錄後序》是李清照的自傳,如要了解李清照其人其詞,這篇序文不能不讀。但因原文是千年前古文,作者在文中又用了大量現代人不熟悉的文字與典故,所以原文並不好懂。我在此附錄中,先轉載原文(第9章之5),再附譯文(第9章之6)。原文與譯文主要採自「古詩文網」網站,再以其他資料為輔作為核對。原文共2267字,為了幫助我自已能直接欣賞閱讀原文,我把網上的譯文作了一些修改,共得3843字。最後我要特別申明:這篇譯文只是我個人的讀書心得,絕對不是一篇文學或翻譯的探討。

金石錄後序 (李清照) – 原文(第9章之5)

右《金石錄》三十卷者何?趙侯德父所著書也。取上自三代,下迄五季,鐘、鼎、甗、鬲、盤 、匜、 尊、 敦之款識, 豐碑大碣、顯人晦士之事蹟,凡見於金石刻者二千卷,皆是正偽謬,去取褒貶,上足以合聖人之道,下足以訂史氏之失者,皆載之,可謂多矣。

嗚呼!自王播、元載之禍,書畫與胡椒無異;長輿、元凱之病,錢癖與傳癖何殊?名雖不同,其惑一也。

余建中辛巳,始歸趙氏。時先君作禮部員外郎,丞相時作禮部 (註:亦有作吏部)侍郎,侯年二十一,在太學作學生。趙、李族寒,素貧儉。每朔望謁告出,質衣取半千錢,步入相國寺,市碑文果實歸;相對展玩咀嚼,自謂葛天氏之民也。後二年,出仕官,便有飯蔬衣綀,窮遐方絕域,盡天下古文奇字之志。日就月將,漸益堆積。丞相居政府,親舊或在館閣,多有亡詩、逸史,魯壁、汲塚所未見之書,遂盡力傳寫,浸覺有味,不能自已。後或見古今名人書畫,三代奇器,亦復脫衣市易。嘗記崇寧間,有人持徐熙《牡丹圖》,求錢二十萬。當時雖貴家子弟,求二十萬錢豈易得耶?留信宿,計無所出而還之,夫婦相向惋悵者數日。

後屏居鄉里十年,仰取俯拾,衣食有餘。連守兩郡,竭其俸入,以事鉛槧。每獲一書,即同共勘校,整集籤題。得書畫、彝鼎,亦摩玩舒卷,指摘疵病,夜盡一燭為率。故能紙札精緻,字畫完整,冠諸收書家。余性偶強記,每飯罷,坐歸來堂烹茶,指堆積書史,言某事在某書某卷第幾頁第幾行,以中否角勝負,為飲茶先後。中即舉杯大笑,至茶傾覆懷中,反不得飲而起。甘心老是鄉矣,故雖處憂患困窮,而志不屈。

收書既成,歸來堂起書庫大櫥,簿甲乙,置書冊。如要講讀,即請鑰上簿,關出卷帙,或少損污,必懲責楷完塗改,不復向時之坦夷也。是欲求適意反取憀慄。余性不耐,始謀食去重肉,衣去重采,首無明珠翡翠之飾,室無塗金刺繡之具,遇書史百家,字不刓闕,本不訛謬者,輒市之,儲作副本。自來家傳《周易》、《左氏傳》,故兩家者流,文字最備。於是几案羅列,枕席枕藉,意會心謀,目往神授,樂在聲色狗馬之上。

至靖康丙午歲,侯守淄川。聞金人犯京師,四顧茫然,盈箱溢篋,且戀戀,且悵悵,知其必不為己物矣。建炎丁未春三月,奔太夫人喪南來。既長物不能盡載,乃先去書之重大印本者,又去畫之多幅者,又去古器之無款識者,後又去書之監本者,畫之平常者,器之重大者。凡屢減去,尚載書十五車。至東海,連艫渡淮,又渡江,至建康。青州故第,尚鎖書冊什物,用屋十餘間,期明年春再具舟載之。十二月,金人陷青州,凡所謂十餘屋者,已皆為煨燼矣。

建炎戊申秋九月,侯起復知建康府。己酉春三月罷,具舟上蕪湖,入姑孰,將卜居贛水上。夏五月至池陽。被旨知湖州,過闕上殿,遂駐家池陽,獨赴召。六月十三日,始負擔捨舟,坐岸上,葛衣岸巾,精神如虎,目光爛爛射人,望舟中告別。余意甚惡, 呼曰﹕「如傳聞城中緩急,奈何?」戟手遙應曰﹕「從眾,必不得已,先去輜重,次衣被,次書冊卷軸,次古器,獨所謂宗器者,可自負抱,與身俱存亡,勿忘之。」遂馳馬去。途中奔馳,冒大暑感疾,至行在,病痁。七月末,書報臥病。余驚怛,念侯性素急,奈何病痁或熱,必服寒藥,疾可憂。遂解舟下,一日夜行三百里。比至,果大服柴胡、黃芩藥,瘧且痢,病危在膏肓。余悲泣倉皇,不忍問後事。八月十八日,遂不起。取筆作詩,絕筆而終,殊無分香賣履之意。

葬畢,余無所之。朝廷已分遣六宮,又傳江當禁渡。時猶有書二萬卷,金石刻二千卷,器皿茵褥,可待百客,他長物稱是。余有大病,僅存喘息。事勢日迫,念侯有妹婿任兵部侍郎,從會在洪州,遂遣二故吏先送行李往投之。冬十二月,金人陷洪州,遂盡委棄,所謂連艫渡江之書,又散為雲煙矣。獨餘少輕小卷軸書帖,寫本李、杜,韓、柳集,《世說》,《鹽鐵論》,漢、唐石刻副本數十軸,三代鼎、鼐十數事,南唐寫本書數篋,偶病中把玩,搬在臥內者,巋然獨存。

上江既不可往,又虜勢叵測,有弟迒,任敕局刪定官,遂往依之。到台,台守已遁。之剡,出睦,又棄衣被,走黃巖,雇舟入海,奔行朝。時駐蹕章安。從御舟海道之溫,又之越。庚戌十二月,放散百官,遂之衢。紹興辛亥春三月,復赴越。壬子,又赴杭。

先侯疾亟時,有張飛卿學士,攜玉壺過視侯,便攜去,其實珉也。不知何人傳道,遂妄言有頒金之語。或傳亦有密論列者。余大惶怖,不敢言,亦不敢遂已,盡將家中所有銅器等物,欲赴外廷投進。到越,已移幸四明。不敢留家中,並寫本書寄剡。後官軍收叛卒,取去,聞盡入故李將軍家。所謂「巋然獨存」者,無慮十去五六矣。惟有書畫硯墨,可五七簏,更不忍置他所,常有臥榻下,手自開闔。

在會稽,卜居士民鍾氏舍,忽一夕,穴壁負五簏去。余悲慟不已,重立賞收贖。後二日,鄰人鍾復皓出十八軸求賞,故知其盜不遠矣。萬計求之,其餘遂牢不可出。 今知盡為吳說運使賤價得之。所謂「巋然獨存」者, 乃十去其七八。所有一二殘零不成部帙書冊,三數種平平書帖,猶復愛惜如護頭目,何愚也耶﹗

今日忽閱此書,如見故人。因憶侯在東萊靜治堂,裝卷初就,芸籤縹帶,束十卷作一帙。每日晚,吏散,輒校勘二卷,跋題一卷。此二千卷,有題跋者五百二卷耳。今手澤如新,而墓木已拱,悲夫﹗

昔蕭繹江陵陷沒,不惜國亡,而毀裂書畫﹔楊廣江都傾覆,不悲身死,而復取圖書。豈人性之所著,生死不能忘歟?或者天意以余菲薄,不足以享此尤物耶﹖抑亦死者有知,猶斤斤愛惜,不肯留人間耶?何得之艱而失之易也﹗

嗚呼﹗余自少陸機作賦之二年,至過蘧瑗知非之兩歲,三十四年之間,憂患得失,何其多也﹗然有有必有無,有聚必有散,乃理之常。人亡弓,人得之,又胡足道?所以區區記其終始者,亦欲為後世好古博雅者之戒云。

紹興二年玄默歲壯月朔甲寅,易安室題。——選自呂無黨抄本《金石錄》

宋代詞人:李清照金石錄後序--譯文(第9章之6)

以上《金石錄》三十卷是誰的著作呢?是先夫趙德父(德甫)所撰。上自三代,下至五代之末,凡是鑄在鍾、鼎、甗(音衍)、鬲(音歷)、盤、彜、尊、敦(音對)上的題記,以及刻在高大石碑上的顯要人物和山林隱士的事迹——這些見之於金石鏤刻的文字共二千卷,都校正了錯字異文,進行了汰選和品評。凡上足以合聖人之道,下足以訂正史官失誤的,都有記載,可以說是內容豐富了!

嗚呼!自從唐代的王涯與元載遭到殺身之禍以後,書畫就跟胡椒沒什麼區別了;而晉人長輿(和嶠)的「錢癖」跟元凱(杜預)的「《左傳》癖」,又有什麼不同呢?名雖不同,但這些痴迷是一樣的。

徽宗建中辛巳,我嫁給趙氏。當時先父在朝廷當禮部員外郎,丞相公公做禮部侍郎,我夫明誠年方二十一歲,正在太學做學生。趙、李兩家本是寒族,向來清貧儉樸。每月初一、十五,明誠都請假外出,把衣服押在當鋪裏,取五百銅錢,走進相國寺,購買碑文和果實回家,然後我們就面對面的,一邊展玩碑文,一邊咀嚼果實,自稱快樂得像古代「葛天氏」的臣民。後二年,明誠出仕做官了,他就立志:即使節衣縮食,也要走遍天涯,收盡天下古文奇字。

日積月累的,收集的資料就越積越多了。因明誠的父親在政府工作,在收藏皇帝書畫的秘書省有親戚故舊,所以明誠常可看到《詩經》以外的「佚詩」、正史以外的「逸史」,以及從魯國孔子舊壁中、汲郡魏安釐王墓中發掘出來的「古文經傳」和「竹簡文字」。他就盡力抄寫,愈寫愈感到樂趣無窮,以至欲罷不能了。後來他偶而看到古今名人的書畫和夏、商、周三代的奇器,也還是脫下衣服把它買下來。曾記得崇寧年間,有一個人拿來一幅南唐徐熙的《牡丹圖》來,索價二十萬。當時就是貴族子弟,要湊二十萬銅錢,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我們把畫留了兩夜,終因湊不出錢來,只好把畫退還給他了。我們夫婦爲此惋惜悵惘了好幾天。

後來我們回山東青州故鄉閒居了十年。仰有所取,俯有所入,衣食有餘了。明誠又接連做了山東萊州和淄州兩郡的太守,他把薪俸全都拿出來,從事書籍的刻寫。每得一本,我們就一起校勘,整理成集,題上書名。得到書畫和彜鼎等古代酒器,也摩挲把玩或攤開來欣賞,指摘上面的毛病。每晚以燒完一枝蠟燭爲規定。因此我們所收藏的古籍,都能做到紙劄精致,字畫完整,超過其他的收藏家。我天性博聞強記,每次吃完飯,和明誠坐在「歸來堂」上烹茶,指著堆積的書史,說某一典故出在某書某卷第幾頁第幾行,以猜中與否決定勝負,作爲飲茶的先後。猜中了,便舉杯大笑,以至把茶倒在懷中,起來時反而飲不到一口。我多麼甘心就這樣終老、過上一輩子啊!就算我們生活在憂患困窮之中,也不會改變志向的。

收書的任務完成以後,我們就在「歸來堂」中建起書庫,把大櫥編上了甲乙丙丁的號碼,中間放上書冊。如需講讀,就拿鑰匙開櫥,在簿子上登記,然後取出所要的書籍。我有時把書籍損壞或弄髒了一點,他一定會不客氣的責令我擦乾淨、用楷書補寫,那時候他可就不像平時那樣的平易和藹了。收藏書籍本爲尋求適意,如今反而弄得不愉快。

我是沒有耐性的人,就決定少吃葷菜,少穿華裳,頭不戴珠寶首飾,室不買名貴家具,省下錢來買書。只要碰到書史百家字不殘缺、版本不假的,就馬上買下,存起來作副本。家傳的《周易》和《左氏傳》,原有兩個版本源流,文字最爲完備,於是羅列在儿案上,堆積在枕席間,我們意會心謀,目往神授,這種樂趣是遠遠超過聲色狗馬之上的。

到了欽宗靖康丙午歲,明誠任山東淄州太守。聽說金軍進犯京師汴梁,一時間四顧茫然,只見滿箱滿籠都是書籍,一邊戀戀不捨,一邊悵惘不已,心知這些東西必將不爲己有了。高宗建炎丁未(建炎元年)三月春,我婆婆太夫人郭氏在建康(今南京)去世,明誠奔喪南來。既然物品不能全部載去,便先把書籍中重而且大的印本去掉,又把藏畫中重複的幾幅去掉,又把古器中沒有款識的去掉。後來又去掉書籍中的國子監刻本、畫卷中的平平之作及古器中又重又大的幾件。經多次削減,還裝了十五車書籍。到了東海(海州),雇了好幾艘船,一船連一船的渡過淮河,又渡過長江,到達建康。這時青州老家,還鎖著書冊什物,佔用了十多間房屋,希望明春再備船裝走。可是到了十二月,金人攻下青州,所謂十多屋的東西,就都化爲灰燼了。

高宗建炎戊申(建炎二年)九月,明誠再度被起用,知建康府,己酉(建炎三年)春三月罷官,搭船上蕪湖。到了姑孰(今安徽當塗),打算在贛江一帶住下。夏五月,到陽池(今安徽貴池),皇帝有旨命他知湖州(今浙江吳興),需上殿朝見。於是我們就暫時把家安置在陽池,由他一人奉旨入朝。六月十三日,他開始拿著行李,捨舟登岸。他坐在岸上,穿著一身夏布衣服,翻起覆在前額的頭巾,精神如虎,明亮的目光直向人射來,向船上告別。此刻我的情緒極為低落,就大喊道:「如果聽說城裏局勢緊急,怎麽辦呢?」他伸出兩個手指,遠遠地回答:「跟隨衆人吧。實在萬不得已,先丟掉包裹箱籠,再丟掉衣服被褥,再丟掉書冊卷軸,再丟掉古董,只是那些宗廟祭器和禮樂之器,必須抱著背著,與自身共存亡,別忘了!」說罷策馬而去。

他一路奔走,冒著炎暑,終於感染成疾。到達皇帝駐蹕的建康時,他患了瘧疾。七月底,有信到家,說是病倒了。我又驚又怕,想到明誠向來性急,現在生了瘧疾,發起燒來,他一定會服涼藥,那他的病情可就叫人擔憂了。於是我乘船東下,一晝夜趕了三百里。到達以後,方知他果然服了大量的柴胡、黃芩等涼藥,瘧疾加上痢疾,已經病入膏肓,危在旦夕了。我不禁悲傷哭泣,匆忙中不忍問後事。八月十八日,他便起不來了,他取筆做詩,絕筆而終,除此之外就沒有「分香賣屨」(分遺產)之類的遺囑了。

把他安葬完畢後,我茫茫然,不知到那裏去是好。此時皇上已遣散了後宮嬪妃,又聽說長江就要禁渡。當時家裏還有書二萬卷,金石刻二千卷。所有的器皿、被褥,約可接待上百位客人,其他物品,數量也與此相當。我又生了一場大病,只剩下一口氣。時局越來越緊張,想到明誠有個做兵部侍郎的妹婿,此刻正在洪州(今江西南昌)擔任後宮護衛。我馬上派兩個老管家,先將行李送到他那裏去。誰知到了冬十二月,金人又攻下南昌,於是這些東西便全數丟棄了。所謂曾用一艘連一艘船隻運過長江的書籍,又像雲煙一般消失了,只剩下少數分量輕、體積小的卷軸書帖,以及手寫本李白、杜甫、韓愈、柳宗元的詩文集,《世說新語》,《鹽鐵論》,漢、唐石刻副本數十軸,三代鼎鼐十幾件,南唐手寫本幾箱。這些都是我在病中偶爾把玩欣賞,搬在臥室之中,「巋然獨存」的幾件東西。

長江上游既不能去,加上敵人的動態難以預料,我有個弟弟叫李迒,在朝廷任勅局刪定官,我便去投靠他。我趕到台州(今浙江臨海),台州太守已經逃走;回頭到剡縣(今浙江嵊縣),出睦州(今浙江建德),又丟掉衣被急奔黃巖,雇船入海,追隨出行中的朝廷。這時高宗皇帝正駐蹕在台州的章安鎮。於是我跟隨御舟從海道往溫州,又往越州(今浙江紹興)。庚戌(建炎四年)十二月,皇上有旨遣散百官,我就到衢州(今浙江衢縣)去了。紹興辛亥(紹興元年)春三月,又赴越州;壬子(紹興二年),又到杭州。

先夫病重時,有一個張飛卿學士,帶著玉壺來看他,隨即攜去,其實那只是一塊似玉的珉石,並不是真的玉。後來不知是誰傳了出去,於是就有了明誠送禮給金人的謠言。還傳說有人暗中上表,進行檢舉和彈劾。因事涉通敵之嫌,我非常惶懼恐怖,不敢講話,也不敢就此算了,於是我把家裏所有的青銅器等古物全部拿出來,準備向掌管國家符寶的外庭投進,請朝廷查驗。我趕到越州,皇上已駕幸四明(今浙江鄞縣、寧波)。我不敢把東西留在身邊,連手寫本的書籍一起寄放在剡縣。後來官軍搜捕叛逃士兵時把它取去,聽說這批東西全都進了前李將軍的家中了。所謂「巋然獨存」的東西,無疑又去掉十之五六了。惟有書畫硯墨,剩下的五六筐,我再也捨不得放在別處,就藏在床榻之下,親手保管。

在會稽(紹興)時,我借住在當地居民鍾氏家裏。想不到一天夜裏,有人掘壁挖洞背走了五筐。我傷心得不想活了,決心重金懸賞收贖回來。過了兩天,鄰人鍾復皓拿出十八軸書畫來求賞,因此我知道那盜賊離我不遠。雖然我千方百計求他,可是其他的東西他就再也不肯拿出來了。今天我才知道,這幾筐東西被福建轉運判官吳說以賤價買去了。所謂「巋然獨存」的東西,這時已去掉十之七八。剩下一二件殘餘零碎、不成部帙的書冊,與三五種平平庸庸的書帖,我還像保護自已的頭與眼一樣的愛惜,多愚蠢啊!

今天忽然看到這本《金石錄》,我如見故人。想起明誠在萊州「靜治堂」上,把它剛剛裝訂成冊,插以芸籤,束以縹帶,每十卷作一帙。每天晚上屬吏散了,他便校勘兩卷,題跋一卷。這二千卷中,有題跋的有五百零二卷。現在他的手迹還像新的一樣,可是他墓前的樹木已經可以兩手合抱了。可悲啊!

從前梁元帝蕭繹當都城江陵陷落的時候,他不去痛惜國家的滅亡,而去焚毀十四萬冊圖書;隋煬帝楊廣在江都遭到覆滅,不以自已的身死爲可悲,反而去把唐人載去的圖書奪回來。難道人性所專注的東西,能夠超越生死而念念不忘嗎?或者天意認爲我資質菲薄,不足以享有這些珍奇寶物嗎?抑或明誠死而有知,對這些東西猶斤斤愛惜,不肯留在人間嗎?爲什麽得來如此艱難的東西,竟失去得如此容易呢?

     唉!陸機二十作《文賦》,我在比他小兩歲的時候嫁到趙家;蘧瑗行年五十而知四十九歲之非,現在我已比他大兩歲,在這三十四年之間,憂患得失,何其多啊!然而有有必有無,有聚必有散,這是人間常理。有人丟了弓,有人撿到弓,又何必計較呢。因此我以區區之心記述這本書的始末,也想爲後世好古博雅的人留下一點鑒戒。紹興二年,玄默歲(太歲在壬),壯月朔(八月初一)甲寅,易安室題。

(註:此翻譯主要摘自「古詩文」網站,再以其他資料為輔作為核對。)

趙明誠題歐陽修《集古錄跋》(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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