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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10/27 09:25:59瀏覽418|回應0|推薦2 | |
莫非 在婚前的六個月,我們考慮盡我們所有來買一棟小房子,作為我們的「新房」。不用講究,無需豪華,只要小小巧巧,舊一點也無妨。我們對自己說,美國人不是講究拓荒精神,凡事皆用雙手建造嗎?我們年輕,有的是力氣,而力氣是不用花錢的。 即使如此降格以求,以我們的金錢能力,仍然找不到一個地產經紀人願意帶我們看房子。經過看報打電話,逐家尋問,終於有一位在電話上回說︰「試試看吧!總會找到一棟的!」 我們的反應,簡直是「感激涕零」。後來方知,對方也和我們一樣,是個生手,看房子找不到地址,我們得幫著查地圖;對房子的問題一問三不知,再問便打躬作揖,自承英文不好,學術不精。不過,他強調他會講價──這也算是門技術吧!兩邊算是碰上了,瞎子領瞎子,他的高興,絕不亞於我們。 就這樣,滿懷著希望隨他進進出出看來看去。看了段時日漸有心得,瞭解到在美國買房子,買的是地區,只要區好,學校便好,犯罪率亦低,日後轉賣更不是問題。但要選房又選區,又豈是我們能力內所能負擔得起?看著看著都有些喪氣了。終於有一天,經紀人帶我們進入一個所謂的中上「好區」,一看我們眼睛都亮了,每路過一棟,都可以想像得出自己住進去的樣子。誰知左繞右繞,過盡千帆,直到開入最裡最小的一棟車才停下,經紀人手一攤說︰「哪!就是這棟,你們買得起!」 我們倆張大了眼,望著靜座苗圃邊、林叢間的一棟鑲紅邊的小白屋,正好一群飛鳥在屋頂掠過,翅膀聲雜著鳥聲,更襯得周圍寂靜。進屋穿梭一圈,現代化的設計,格局線條簡單,且採光明朗,沒有一寸浪費掉的空間。我們眼中勾劃著,心裡洶湧著,等走出房子已生親切,認定了這兒就將是我們倆人的「新居」所在! 老實說,若撤掉感性的眼光,這房子稱得上「家徒四壁」,百廢待舉。白禿的牆,左一個右一個的汙黑手印與腳印,棕土色的地毯,處處是髒漬油跡,觸目所見,皆是黯黃煙舊,更別提枯黃草皮、待砍的樹與漏水的水槽了。但是,它會是我們的新居,喜鵲建巢,不也是一枝草一點泥啣叨著開始的嘛?那時我們的腦中只有愛和希望,對許多美國夫婦在把房子整頓得美侖美奐後便簽字離婚的傳說,完全不知其所以然。 交往兩年,一向,都是他對我住處的佈置讚不絕口,我常為兩人眼光與心靈的契合有著甜蜜的感動,本以為這種感動會持續到倆人親手佈置一個新家,卻未料不然。原來過去,他的稱讚只是針對「我的」地方,反正他自己又不住那兒,事不關己。如今房子買下,也是他個人與性格的延伸,於是他開始冒現一些自己的主張與意見。當兩人一溝通腦海裡的圖畫時,都嚇一跳!怎麼品味會差這麼多?偏偏一棟房子裡,有太多的決定要做︰油漆色、地毯色、壁紙樣、磁磚花……林林總總,大大小小,認識至此,我方訝然即將託付終身的這一位,還有我不大了解的一面。 然而房子一住經年,想想每天一睜眼,便是觸目不喜歡的顏色花式時,「我會死掉」之類的不仁慈話,常會在逛街選購時脫口而出。這類為堅持己見,貶低對方的言語,把兩人交往時的愛憐寵惜,開始一層層粗糙地磨褪了薄紗。 等好不容易搞定了材料,收集了自己動手做的資料與工具後,兩人又為一出手,裝修的路數不同而生爭執。一個註重「權威」,非看了說明才敢動手,另一個講究「先行後知」,做了再說。於是怎麼做、何時才能做,成為跳腳、嘔氣的焦點,原本「相敬如賓」的面目全抹了,開始不客氣的「坦誠」以對,互相攻擊。 同工既然不合,只好採取分工。男主內,女主外。他固守房內裝修,我逛街買窗簾雜物。一天,我扛著大包小包回空房時,發現進口處的磁磚已一路鋪進了玄關,我邊走邊心驚,左一塊右一塊切壞的磁磚散置,再探頭一望,他正吹著口哨和水泥貼磁磚,活像一個玩泥巴玩得不亦樂乎的大男孩,我只好喟然一嘆,將那些破裂掉的磁磚當作繳學費,把心疼吞入肚裡。為讓兩人的日子好過一些,我學會了只求「結果」,不在乎「程序」,外加眼不見心不煩,人總得在壓力的夾縫中求生存不是嗎? 然而一、二個月後,我們的身體在白天上班、晚上趕修,日日半夜方歸家的狀況下漸露疲態。一個晚上,他正在裝廁所的壁紙,我在客聽中修改著新買的窗簾,忽然睏意襲身,我便隨手抓起扔在地上的髒舊窗簾裹著當被而睡。等醒來,已近半夜,空洞的房子內黑霧瀰漫,一輪清月幾顆星子,孤淒地高掛窗外。我摸索到廁所,發現他仍在那專心地趕工,眼下的疲袋,抿白的薄唇,和拉緊的臉上線條透露的不只是倦意,還有著冷漠與令人感到陌生的疏遠,我的心忽然抽動起來。當生活中只剩下「過日子」的本質之後,倆人之間的聯繫簡直細若遊絲,任何一個眼色,一句重話,皆可在倆人之間一刀劃下跨不過的銀河。 我開始害怕,怕我們的愛情,在經過這一連串的褪妝之後,所露出的面目竟是如此不堪。怕日後的婚姻,會一再重演目前的模式而變得斑駁。諷刺的是,我們是在裝修我們的新房啊!怎麼倒像是一步步建造了座愛情的陵墓呢? 次日,我終於翻出這一陣被冷落多時的聖經,低首歛眉怯怯地翻開,一行文字赫然出現: 「一切苦毒、惱恨、忿怒、嚷鬧、毀謗、並一切的惡毒,都當從你們中間除掉。並要以恩慈相待,存憐憫的心,彼此饒恕,正如在基督裡饒恕了你們一樣。」(弗四︰31~32) 上帝啊!我們究竟是怎麼了?會變得如此惱恨、忿怒與惡毒?我開始啜泣失聲。多久了?我們為房子忙得不再親近上帝,也不再認識自己?原來生活的瑣碎,竟可以如此地把人磨得面目全非。我的淚水,如春雷後的大雨,奔流之處,開始露出一點一點清潔的心田,醒轉的大地。 原來愛,不是空中樓閣的濃情蜜意·愛必須是千錘百鍊,錘進了恩慈與憐憫地彼此饒恕,再饒恕! 那一日,我對婚姻似個初生的嬰兒,首次張開了眼瞼,看到的是一個嶄新的世界,懷著的是一點一點認知的心情。見了他,我開始嘗試著張開雙臂,作開懷的邀請,想拉近兩人飄泊日遠的心靈。令我驚喜的是,他很有反應。好似他的愛,一直是在冰雪冷凍下為信仰所托住,仍宛轉持續流著的小河,只待我一接近溶解,便躍出溫暖的流水與我同流同吟唱。 小巢終於安頓好了。緊接著是許多準新人談之色變的婚禮籌備,以及往後淵遠流長的一生一世,正應了趙寧所說的︰「愛,有多深,路,就有多長。」但有上帝的日子,不怕愛深路長,只要肯學,明天總會更好,不是嗎?我們有這樣的信心與把握。 本文收錄於《紅毯兩端》,宇宙光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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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