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小 中 大 | |
|
|
2023/07/31 08:51:42瀏覽473|回應0|推薦1 | |
被困於疑難病症,人會到哪裡求救?尋求良藥,靠改變行為脫困?求助於宗教,寄希望於禮儀習俗?再到難處,還會借助神秘力量......誰能救尼婭呢? 01 加利利西北岸的清晨。沒有稅吏,沒有醫生,沒有漁夫,沒有陶匠或拉比,有的只是睡覺的人。一無所獲的漁網無精打採地掛在桿子上,木船的身邊趴著鐵錨,碎陶片散落在地,太陽溫紅的光線漸漸亮起,空氣中還沒有任何氣味。 一陣嗡嗡的磨穀聲從某幢房子裡傳出來。磨穀是她們早起的工作,有時候會進行一上午,她們要用這穀粉去烤餅,家人睡著或醒來,這聲音對他們來說不是噪音,而是某種豐富和安寧。 「前幾天打水時,我聽說又有病人被耶穌治好了,他真是神醫,」坐在小石磨對面的姐姐說,她左手推著小石磨上直立的把手,與尼婭交替推拉,她們用空出來的手把穀物放進去。穀粉從磨石中流出,流到下面的羊皮上,默契配合是多年來合作的結果。 「尼婭,耶穌在加利利有段時間了,他身邊有許多被治好的婦女,得的都是各種難治的疾病,希律有個官員的妻子也在。你有救了,打聽到他在哪裡,我們也去吧。」 尼婭沒回答,她在發呆,最近幾年她常這樣,大腦空白的時間越來越多。此刻,她腦海裡正飄著一棵開滿白色花朵的橄欖樹,不太鮮豔的暗灰色葉子在尼婭眼中那麼迷人。它有極多數量的花朵,許多花還沒成熟結實就掉了。微風吹樹,一陣花雨落下。尼婭跑到橄欖園,看到它們在多石的土地上繁盛成長。橄欖樹帶來一絲絲力量,尤其是樹根又有新枝發出來,圍繞著它,使她想到「兒女圍繞你的桌子,好像橄欖栽子」。 「兒女?我永遠也不會有兒女,這是咒詛,是懲罰,」尼婭銜接大腦裡的景象說到,「小橄欖樹七年可以結果子,十四年完全成熟,然後就可以一直多產,我還差兩年。」 「尼婭!」姐姐停住磨,大聲喚她,「你知道嗎?大家都在議論那個羅馬軍官的事,他僕人快死了,托幾個長老去請求神醫耶穌救活,耶穌答應去他家,但他又打發人來,說自己不配見耶穌的面,只要耶穌吩咐一聲,他僕人就會好。耶穌吩咐一聲,僕人真的好了。」說完,姐姐推動石磨,「你相信嗎?在我們迦百農,快死的人憑一句話就活過來了。」 「有稗子,」尼婭用左手挑出幾顆顏色發黑的稗子扔到一旁,「稗子可不能混進來,不然餅會發苦的。」 「他就住在迦百農,尼婭,他就住在我們中間,你聽到了嗎?用吩咐就能讓將死的人活過來!醒醒。」 「醫生都是騙子。」尼婭憂鬱而堅定地望著姐姐,「我身上有黑暗勢力,騙子不是黑暗的對手。」 姐姐看著尼婭,這個奔跑在加利利海邊的圓潤女孩現在陷在頭巾裡,如同陷在沼澤裡的小羊。她的大眼睛依然很黑,沒有光澤的黑,黑漫過她的鼻子、眼眶、額頭、下巴,這種黑從裡到外地控制了尼婭。兩人同時默然不語,用力推動磨盤,好像在跟命運較一股勁,要把厄運碾碎。 02 尼婭第一次知道自己不潔是在十二歲。那天全家人在會堂聽拉比誦讀妥拉,「女人若在經期以外患多日的血漏,或是經期過長,有了漏症,她就因這漏症不潔淨,與她在經期不潔淨一樣。她在患漏症的日子所躺的床、所坐的物都要看為不潔淨,與她月經的時候一樣。凡摸這些物件的,就為不潔淨,必不潔淨到晚上......第八天,要取兩隻斑鳩或是兩隻雛鴿,帶到會幕門口給祭司。祭司要獻一隻為贖罪祭,一隻為燔祭;因那人血漏不潔,祭司要在耶和華面前為她贖罪。」 她扭頭看一眼母親,想知道為何母親從未說過這事。忽然間,尼婭覺得自己與別人不一樣了,她是罪惡的,祭司要為她贖罪。她本能地縮小身子,把頭巾拉低。拉比後來讀什麼她再沒聽見,只有「不潔」兩個字留下了。 從那時起,尼婭開始了尋醫之路。她來會堂的次數越來越少,「七」是個令她激動的數字,因為經期結束第八天是潔淨的日子。潔淨時,她會深呼吸,跑到山上橄欖園撫過橄欖葉;會從木匠鋪跑到海邊,跟人打招呼,跟每隻羊打招呼,跟駱駝打招呼;如果趕上會堂有拉比誦讀經文,她會坦然注視拉比手中的羊皮卷,「我潔淨了」。 這樣的日子逐漸減少,有時等不到第八天就又不潔了。 關於不潔,有時是這樣:一次,尼婭在潔淨洗禮結束後,往回走,還沒走過洗禮池,遇到一個男人。按規定,在潔淨場地遇到男人是不潔,她又要回去重新潔淨。 家裡獻素祭的工作她常年不能參與。聽老輩人講,有得了血漏的婦女因為常年不能給丈夫鋪床,衣服器皿什麼都不能碰,廢人一樣,最後被休了。 開始時,母親覺得尼婭過兩年就能好,哪個女兒身沒有點毛病。兩年過去,尼婭沒有起色,父母開始找醫生,給她開藥方喝草藥。喝一年絲毫不見效,尼婭被藥湯佔滿了肚子,其他食物吃不進去,變得更虛弱。 附近的人們認為疾病是對不順服的懲罰,就像生來瞎眼、大麻風、瘸子、癱子、被鬼附的......於是尼婭開始找其他醫生看病,迦百農本地能看病的醫生沒有幾個,她需要打聽從其他城鎮過來的醫生。 有一回打聽到一位。這醫生讓家人為尼婭挖七個坑,在坑裡燒不滿四年的藤枝。然後尼婭要手拿一杯酒,按順序進到每個坑裡,坐在坑邊,每次重複這句話:「從病中得釋放吧」。因這儀式,村裡都知道尼婭得了血漏,有人遠遠地觀看並議論她。她看著自己的影子坐下、起來,不敢把眼神放在自己影子以外的地方,心裡掠過一個念頭,影子也是不潔的。 治療沒效果,錢不斷地花出去。尼婭變得少言,被一種靜默籠罩,這靜默繼而籠罩全家。有時她不講話也不入睡,就那樣無力地待著,或者緩慢地移動,怎麼都不舒服。如果睡著了,她又持續在夢裡聽到吹角聲,她說自己數了夢裡的角聲,一個長音,三個中長音,九個短音。有時白天她會突然覺得眼前的一切荒唐可笑。漁船,陶罐,綿羊,爐子上的煙,藍白相間的地毯,蓋房子的工人,拉比的頭巾,碼頭上數錢的商人,文士在會堂念經的聲音......都荒唐可笑。她會在吃飯時笑出聲來,手裡拿著餅,吸滿的醋汁滴得到處都是。醫生無能為力,負責醫治的祭司最終認定尼婭是被邪靈捆綁。 在一個所有人都覺得悶熱乾燥的下午,尼婭卻覺得涼爽。父親花錢請來了一位耶路撒冷的拉比,他能解釋尼婭夢中吹角聲的含義。「你夢中反覆出現吹角聲,吹,這個字,是痛苦和哀悼的意思,所以長音預示著病痛中病人的呼喊。」大家驚訝於他的解釋,尼婭心裡暗暗認可並感動得不行。「吹這個字與破碎同源,所以,九個短音象徵悔悟中破碎的心。」家人一陣唏噓,這可是祭司和醫生們從來沒解釋過的,能解夢的拉比定是上帝派來拯救尼婭的。 「那麼,拉比快告訴我,該如何做?」尼婭趕緊問。 「你應該悔改,為自己的罪哀悼。」拉比說。 「這個我一直在做。小時候每年全家三次去耶路撒冷,父親也帶我去。母親從小殷勤教導我們,現在我也想去會堂,但我不潔,不知道除了為罪哀悼,有沒有什麼葯可以治我的病?」 「你是否夢見過水?」拉比問。 「常夢見!」 「看,上帝已經給了你方法!」拉比凝重地說。 「好好聽,在加利利南邊有一處叫『提比利亞火焰』的熱泉水,是所羅門封在地底下的一群女巫在燒水,直到現在都不知道所羅門已經死了,她們還在燒水。你要去那先泡七次。」 「然後再去加利利海的中央,找到米麗婭姆井水的位置,打些水來喝。這是當年以色列百姓在曠野漂泊期間,上帝指示給摩西的一口井,用摩西姐姐的名字命名。它能行走,每當百姓沒有水喝的時候,它就會出現。後來百姓進入迦南定居,無人需要米麗婭姆井了,它沉入了加利利海。米麗婭姆井水有治療肉體和喚醒精神的神奇能量,還能讓人獲得某種洞悉神秘事物的能力。這就是上帝給你的唯一方法。」 尼婭看著父母和姐姐,燃起了希望,但很快她明白,去不了提比利亞,這趟醫治之旅的費用沒法解決。「我不記得,甚至沒聽說過有這麼一口行走的井,」父親茫然地說,「但還是按拉比說的去一趟吧。 最後一次。」 03 提比利亞火焰熱泉水離希律安提帕的官邸不遠,希律很喜歡這裡,普通百姓怎可能去洗?何況是尼婭這種患血漏的不潔病人。尼婭的父親又給了拉比一筆錢,苦苦求拉比憐憫,耶路撒冷的拉比畢竟有影響力,尼婭終於泡上了熱泉。尼婭第一次接觸到這熱騰騰的水,驚奇極了。好溫暖呢,與她每次行潔淨禮時的寒冷完全不同。潔淨禮在一個很深的石頭池子裡進行,每次往下走的時候,黑色的大石頭攜帶著地下升出的寒氣逼進了她的身體裡。她為自己將浸進冰水裡感到恐懼。有時她認為就是潔淨禮讓她的月經總也斷不了,最後形成了血漏。 尼婭知道乃繘將軍在先知的預言下,七次進到水裡大麻瘋痊癒的故事。此刻她感受著熱水漫過自己的大腿,腹部,胸部,她把胳膊伸進水裡劃動。所羅門時代的熱泉水,一定有神力。她繼續往下降,最後整個頭都浸到了水裡。溫熱的水環抱著尼婭,她閉著眼睛覺得幸福。 這時候她想起一位長輩告訴她的話:「不要對不潔充滿憤怒,月經被定為不潔其實是保護咱們的生育能力。不潔是一種界限,可以使你從忙碌中安靜下來。比如經歷親人死亡時,按著律法人要算為不潔,你與別人拉開距離,會慢慢體會到自己的渺小和上帝的超越,我們會重新確立在上帝面前的身份與責任,我們要珍惜這段時間。」 「需要用十二年來確定在上帝面前的身份嗎?我就是猶太人,住在迦百農。」她還是不理解不潔到底是因為什麼,有拉比說夏娃先吃了禁果,所以生女孩不潔的時間是生男孩的一倍。但母親說生女孩的母體本來就需要多休息,跟夏娃沒關係...... 尼婭是穿著衣服泡進熱泉的,能碰上自己沒在經期不易。出來進去折騰了七次,姐姐幫她拿來乾淨衣服,全家都盼望這所羅門時代的熱泉能醫治尼婭。按拉比的指示,他們一家還得租船去尋找米麗婭姆井的位置。誰知道神秘的井水在加利利海的哪個位置?在水裡找水?再說要到寬闊的加利利海中間,萬一遇到風浪豈不是得沒命? 摩西時代的井水,會行走的井水。尼婭禱告祈求耶和華能夠告訴她井的位置。漫漫尋井路開始了。打聽了很多能出海的漁夫,都沒有聽說過米麗婭姆井,直到他們遇到一位老漁夫,他知道這個傳說,也願意載他們去,但要收錢,因為他老了,船也太老了,出海一次不容易。 為了尼婭,父親再次籌錢。 她喝下老漁夫所說的米麗婭姆井水後,父親連忙問,有感覺嗎?沒有,什麼都沒發生。拉比說要喝三次,一定會獲得洞悉神秘事物的能力。 但這一切除了消耗掉體力、希望和金錢外,什麼都沒換來。 尼婭後來還吃過加利利海打上來的羅非魚嘴裏的魚卵,病情依舊。 耶和華咒詛了她。她說。各種各樣的潔淨醫治不了她的病,所羅門的熱泉、摩西的井水、加利利海的魚都沒用,她就像自己夢中的九個短音,悔悟中破碎的心,沒有人能救她。 04 又是一個加利利西北岸無人醒來的清晨。尼婭再次漂浮在深海,幽暗的深海。角聲從遠處傳來,像一隻老公羊的角,悶悶地穿透海水,近了變成野狼的號叫,又變成了走調的琴聲、荒野的狂風,像生鏽的鐵門被推開,又像垂死之人的心跳......變幻莫測的聲音交織在一起,隨著海浪撞擊著尼婭的身體,起起伏伏。一縷兩縷,一束光線射下來,像金色的繸子,她觸摸到了金色的繸子,她抓住那個繸子,往上升,她看著海洋的無限,和諧,威嚴......忽然,跳出一縷猩紅,強硬地聚成一團,迅速旋轉,旋轉...... 尼婭猛然睜開眼睛。「我要去找耶穌,」她想,「既然他醫治了那麼多人,能讓羅馬軍官將死的僕人活過來,我也要去。但是他願意醫治我嗎?無論如何,他是我最後的希望,他是金色的繸子。」 離迦百農會堂有一段距離的街上,人群非常擁擠吵嚷。尼婭問這是誰,有人說是睚魯的女兒要死了,耶穌要去救她。尼婭聽見耶穌的名字,突然緊張起來,發抖。她聽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她把頭巾圍好,攥緊自己乾癟發白的拳頭,盯著手背上幾乎看不見的血管。細細一絲藍色,血,血,血,血裡面有生命,誰能掌管生命?...... 她在人群中跟著前進,她當然沒有力氣擠到前面,「耶和華啊,求你使我前進。」右側的人群力量似乎很大,她硬是被擠到了前面,離耶穌越來越近。她借著人群的力量再奮力往前,人群不為什麼,他們就是簇擁著要看耶穌行神蹟。尼婭感謝他們的熱情都放在耶穌身上,沒有人注意她在人群裡。 耶穌近在眼前,他披巾的繸子就在尼婭眼前晃動。「我只要摸他的衣裳,一定能好!」她伸長了手臂,伸著——從縫隙中穿過,穿過十二年的歲月,穿過整個海洋,穿過猶大曠野的無人之地,穿過迦百農會堂前的石柱,穿過拉比的黑色外袍,穿過所有潔淨律,穿過摩西和所羅門的年月......她不知道她這一個動作穿過了什麼,但她伸出了手,摸到了耶穌的衣裳。 一瞬間,比她咽下米麗婭姆井水的速度都快,尼婭感覺到了什麼,她感覺到冰冷下墜的腹部被什麼托住了,身體變得輕盈溫暖。 「誰摸我的衣裳?」耶穌在人群中轉過身對門徒說。 尼婭迅速低下頭,把自己躲進人群深處,她根本不知道耶穌能感受到有能力從身上出去,她極擔心有人知道她的不潔沾到醫生耶穌身上。有人對耶穌說:「這麼多人在你周圍擠來擠去,怎麼還問誰摸你呢?」 耶穌停下腳步,環視四周,他的停留表示要找出摸他的人。尼婭敗露了,她就將被人發現。眾人都停下,剛才的吵嚷消失了。尼婭只好上前一步,俯伏在耶穌面前,她被置在了歷史舞台的中央,她不知道自己與道成肉身的上帝面對面了,這女人,只能將實情說出。 耶穌扶起她說:「女兒,你的信心救了你。安心回去吧,你的病好了。」尼婭抬頭迎上耶穌的目光,滿有慈愛、沒有定罪、沒有責備、沒有嫌棄的眼神。她已經從一個少女長成了婦人,太久了。她吸進一口氣,沒有呼出來,她把時間停在此刻。 這麼簡單?尼婭長久隔離的生存狀態被耶穌打破,她還想說話,只聽有人說:「你的女兒已經死了,何必麻煩老師呢?」眾人的吵嚷聲再次響起,耶穌對管會堂的說:「不要怕,只要信。」人群開始移動,只留下尼婭獨自蹲坐在街邊,感受被潔淨的生命。 她輕輕地,緩慢地一點兒一點兒把剛才吸進的氣呼出來,她聽到自己呼出的氣是那樣不均,粗一口細一口,呼得跌跌撞撞,又驚心動魄。呼出的每口氣都是潔淨的,她要慢慢地呼。 她看見石頭路上自己的影子隨著呼吸在起伏,這是潔淨的影子,她把手放在胸前感受身體被氣息震盪。她摸了摸地上的石頭,不是夢。她把那口氣徹底呼出,試著站起來,我不是那顆黑色的稗子...... 尼婭猛地把頭巾扯下,頭髮散落下來。她要回去告訴姐姐,告訴父母,告訴所有人,她潔淨了,沒用斑鳩雛鴿,沒用大祭司,她只是伸手摸到了掌管生命的耶穌。 她向家跑去,向人群的相反方向跑去,甩著頭巾的尼婭像花朵再次開滿在橄欖樹上,那一樹的花漸漸消失在迦百農的街道盡頭。 -END- 作者簡介 薩拉丹丹 定居冰城的文字工作者。就職於哈爾濱市文聯創作研究部。出版長篇小說《短道》及文藝評論。藝術類訪談直播節目主持人。 圖書推薦 《故事的呼喚》 莫非 著 進入聖經故事書寫, 透過書中的習作, 開啟更深的屬靈洞見, 親歷嶄新的屬靈歷程, 效法耶穌 傳遞真理的方式, 用聖經故事 在這世代為主發聲。 購買資訊: 台灣:橄欖華宣 https://www.cclm.com.tw/product/1089 北美:gcwmi622@gmail.com |
|
(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