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克立不斷重撥同樣的號碼，卻希望對方永遠不接‧

號碼是家裡的，對方是他太太‧

這通電話已拖了太久，三年多至少‧

原本是要坦承他的外遇，但他始終沒有勇氣‧鈴響幾聲之後，總是掛斷‧

但這次卻不是，他必須告訴她，美薇馬上就要到了‧

她不知道美薇的存在，但已沒時間解釋，美薇是來談判的‧

克立又撥了一次電話，還是答錄機‧

嘆了口氣，事到如今，一切只能怪自己太懦弱‧

認識美薇，是在他婚後八年，生命和事業同時陷入低潮的時候‧

克立的能力和上進，不但老闆賞識，在公司更是人人敬佩‧他思緒敏銳，口才便捷，每次業務報告之後，圍繞著的總是讚賞和掌聲‧

直到新任市場部經理臨時出現再會議室的那天，他從未被如此質疑和挑戰過‧

會後老闆要他和市場部經理連夜修正業務計畫，這是他倆初次單獨相處‧

從此以後，他倆幾乎天天一起加班，最後一道離開辦公室，看晚場電影、吃宵夜‧

打從認識他第一天起，美薇就知道他已婚‧那似乎根本不是問題，當時兩人瘋狂被彼此吸引，生怕一轉瞬對方就會消失似地，只求次晨醒來還能見著彼此，做一個永遠不會醒的夢‧

激情逐漸被冷靜所降溫，浪漫的迷霧也悄悄為現實的強光所趨散‧

當妝鏡中的美薇開始擔憂自己神衰色弛，妝鏡外的玫瑰竟彷彿益發容易凋謝，而克立對她的讚美卻愈顯得重複與模糊‧

每當她想到為了這段不能曝光的戀情，連和他看場電影都得偷偷摸摸，隨時堤防熟識的人冒出 ─ 她終於從委曲求全，宿命地按捺不住了‧

第二天，她要克立做個決定：離婚還是分手‧如果繼續敷衍下去，就找他太太直接談判‧

拖著拖著，克立這通永遠打不通的電話就從告白電話變成了警告電話：美薇的紅色跑車眼看就要到了‧

II

再撥一次，響鈴八聲之後，終於有人接了‧

『喂』

怎麼會是美薇的聲音？

『我，我是‧‧』訝異中克立不知怎麼稱呼自己‧

『是你？打來的正是時候』美薇平靜的語氣，令他心都快蹦出來了‧

『她，她怎麼，怎麼沒接‧‧』

『救護車剛來，你姪女護送她上醫院了，我也正要趕去‧』

『怎麼回事，妳對她說了甚麼？』克立儘量避免怪罪的語氣‧

『啥也沒說，倒是她說了一些‧』

『妳說什麼？』克立已墜入五里霧中‧

III

美薇剛下車，就察覺路旁停靠了一輛救護車‧踏上台階，正準備按門鈴，卻發現克立家大門是敞開的‧

跨進玄關，迎面見到的竟是仰臥在長沙發的她，和一旁為她量血壓的護士‧

『大嫂您怎麼啦？』美薇快步趨前貼近，緊握她的手‧

『我是何美薇，克立的同事』

『何小姐妳好』慘白的臉上擠出一絲笑意，聲音卻低得像從地下傳來『別讓克立知道，怕會影響他的事業‧』

『您不要緊吧‧是甚麼毛病？』

她細細端詳著美薇，語氣由客套轉為嚴肅‧

『不瞞妳說，我患了末期直腸癌，日子不多了』她平靜的語調，像在訴說別人的故事‧』

『甚麼？那克立知道嗎？』

搖頭，眼中充滿了憐惜『他太忙了‧每天三更半夜才回來，總是筋疲力盡‧』

美薇一片茫然，半晌竟接不上話‧

『何小姐，請妳幫我做一件事好媽？』

『大嫂請吩咐‧』

這回是他緊握美薇的手，誠摯的眼眸溢滿童真的企盼：『請妳幫我照顧克立‧』

美薇錯愕無言，失神地望著她綻放著滿足的笑容‧

VI

『喂，那她對妳究竟說了什麼？』話筒那端，克立還在追問‧

『她說，』美薇刻意頓了一會『你該去醫院看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