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大益班章野生茶」

[1] 我跟這款茶(2002大益班章野生茶)的結緣有點「小曲折」，這是我

頭一次跟外國人買茶，而且買茶的時間與空間都有點微妙，讓我在po

出這款茶時不知該怎麼說才好。老林前兩天跟我打電話拜年說，他的

事情沒什麼，你就把它說出來吧；他說他雖然只會喝茶包，卻很喜歡

看我寫跟某一款茶結緣的經過。大概是受到剛剛茶友給我寄來一小包

90年的千兩茶的鼓舞，終於下定決心把買下這茶的經過述說出來

──很有趣，這茶現在已不歸我。

[2] 老林是我住在石牌時的鄰居，他是個專職在家開家教班的現代私塾

老師。我是在住家附近散步時，經常在他家窗外傾聽他教學時的妙喻

，有天終於給請了進去；從此我們就從陌生鄰居變小有往來的朋友。

2006年七月中的一天，我從泰國出差返家途中接到老林的電話，他說

希望我能陪他回石牌看一位對坐骨神經痛「有奇特療法的外國人」。

我的工作偶爾接觸到外國人，我以為老林是要我去當翻譯，沒想到來

開門的是個東方人，進門看牆上掛飾與桌上報章雜誌才知道是個日本

人。日本人有點像老林，也是個「私塾」醫師；據說是我搬離石牌後

一年，他才來的，之前曾在中國醫藥學院客座一年半，不知為什麼跑

來石牌落腳。

[3] 只見日本人手上拿個一塊小白板，上面接著線通往一個像是汽車電

池的黑盒子；他對老林說他用的是負離子要把老林體內過盛的陽離子

吸出來，然後，老林的「坐骨神經就不痛了！」他警告老林會很痛，

老林剛開始還一派輕鬆，五分鐘後臉上表情開始像粽子，十幾分鐘再

過去，老林終於忍不住喊停。老林從按摩床上下來，走路有明顯順暢

的跡象，不過咬牙的頻率也有跟著上升的跡象。老林手觸碰到沙發，

立即一屁股沉了下去(又先哀叫了一聲)。日本人一語不發走到旁邊的

小桌，沖了一杯很綠的熱茶給老林，老林斷然揮手回絕。日本人尷尬

地愣在原地，我將茶杯接過來喝了一口，「你先吸一口氣，再喝一大

口茶，含個幾秒再吞下去，應該很快會減少你的疼痛感。」

[4] 老林遲疑了幾秒鐘後把茶杯接了過去，日本人這時注視著我(我們

從進門以來，這是他頭一次正眼看我)；我跟日本人一起看著老林把一

杯400cc的綠茶喝完後，老林表情鬆緩下來，日本人卻對我說：「我要

賣你一種茶。」說完立即往裡面走；老林示意我們立即往外走。我拍

拍老林的肩膀，我不很好奇日本人要拿出什麼茶來，我比較好奇日本

人「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日本人拿出來的就是這款茶餅，餅放桌

上後立即轉身向旁邊一個光線昏暗的牆櫃裡拿出一套玻璃製茶具。看

日本人洗杯熱壺折茶巾剝茶餅的身手，水還沒進壺裡，我很清楚是遇

上高手了。

[5] 茶很苦，回甘更強勁，茶氣一波接一波；我這時才仔細看清楚茶餅

中有不少毫毛在昏暗的室內映射出亮光。喝過兩杯後，我跟日本人兩

人默默對看，老林終於忍不住問日本人：「為什麼你想賣他這茶？」

「他的個性需要一點野氣！」日本人的回答有點無厘頭，我聽了不知

哪來一股氣：「這茶還有一股很強勁的苦味，也是你想賣給我的嗎？」

「我的直覺是，你的生活有點甜，加點苦，應該會讓你的生活比較平

衡！」老林聽了竟然笑出聲來！

[6] 古怪的是，老林當下「不很恰當的笑聲」令我想起他的學生快樂的

笑聲；我忽然覺得老林的課堂幽默，其實不是來自一種成人的智慧而

是童心。「你要賣我幾餅？」我說；日本人連點了三個頭，「原本只

想賣你兩餅，你一餅、林先生也一餅，但現在我想賣你兩筒，因為你

先問我的竟然不是多少錢而是多少餅。」老林臉上開始出現他上課時

迷人的可愛笑容。「我一筒，老林一筒？」「不，兩筒全歸你，老林

用不到。」老林斜乜著日本人，那眼光與表情給了我下決心決定買下

兩筒茶。

[7] 日本人說出價錢，我翻盡皮夾，再跟老林借盡好幾千，還是少了

1500；「林先生的醫療費1000就算進去這兩筒茶裡面。」日本人說的

很乾脆。「還有500呢？」老林問，「你剛剛喝光那杯茶，就算是500

了。」我們口袋空空走出門，腦袋也頓時感到空空；「哪有人給人茶

喝，還要付錢給客人的？」老林不解，我試著解；一種若有似無的感

覺在我心中盤繞。事隔兩年半，那茶我都沒動它(愈想我愈覺得它的茶

氣強更怪)，Alex在2008年11月北上參加一個雕塑展後順道來我家，我

看著他拍的雕塑展現場照片忽然想這款茶，便把茶打開來請他喝。

[8] Alex喝時眼波幾度流轉始終不發一語，「可否全數讓給我？」我站

起來準備再換一壺水時，他突然說。他很清楚我，我家中的藏茶除了

鐵觀音，任何茶都可以賣。他出價是我當初買價x2，「問題很大嗎？」

我感到奇怪；「這茶現在沒問題，以後才會出現大問題。」確實很奇

怪，2009年Alex離台後，普洱茶市開始回暖回穩，茶友陸續傳來這款

茶的各種仿品版的消息。我跟老林在電話中說，我現在賣的茶曾經是

我過去的茶，這種感覺很奇怪，怪的有點像我當初買這茶的情景。

[9] 「你就像跟人離了婚，時隔幾年後又跟同一個人結了婚。」老林又

比喻了起來，不過這次我覺的老林比喻失當；但我沒說出口，因為我

忽然有了新的“直覺”：人們常說茶氣，也許茶氣並不那麼單獨地存在，

而跟某種人的人氣有關──時隔三年而今再品此茶，我覺得這茶盡去怪

誕而有一股若隱若現的瀟灑的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