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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在巴德維店舖位於的小巷。

腳下的鞋跟規律， 往上看，建築物隔開的天空只有一條線，灰濛濛的。

有幾隻鳥飛過，他低下視線，突然不知道自己在擔心什麼。

都是平常的樣子。

到巴德維的店，推開門，鈴響了，燭火搖晃，在牆上反射昏黃色倒影。

他直接往裡面走，沿路壁燈光影偏藍帶著銀灰。

窗子沒關緊，因風拍打發出砰砰聲，時輕時重。

天氣冷了。

巴德維端正坐在工作桌前。

「巴德維？」薩兹開口。

巴德維自顧自翻開桌上的設計圖，左手拿起筆，嘴巴動了幾下，薩兹聽不到。

但他看到圖紙上的樣式，那是上次討論要重打版的七十二道折縫外套。

描完邊線，瓷人偶被轉了方向，把剪下來的布料固定在上面。

絲緞滑順的光輝彷彿溶化糖漿在流動。

人型頸部被繞上一條綠色領巾，重複多次，而後一朵牡丹成型。

巴德維往後退了幾步，上下打量。

最後他還是搖頭。

「巴德維。」

薩兹又叫了一次。

這次他確定巴德維看不到自己了。

他在作夢？

薩兹選張椅子坐下來。

但為什麼是這裡？

他看著巴德維拿出金別針，在瓷人偶上比了又比。

也重打了幾次，薩兹想，等他醒來，大概也可以試著打出來。

雖然他很懷疑夢裡的打法是不是真的能用。

他打著呵欠，燭台上的火焰幾乎要溺死在蠟海裡。

他驚醒了。

薩兹轉過頭──瓷人偶砸到地上，到處都是碎片。

巴德維捂著胸口，另一手壓在碎片上，血跡帶著藍色滲到地面。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巴德維手還在流血，但整個人停住了。

薩兹被嚇得從椅子站起。

但這是夢啊。

巴德維又動了，從地上站起來。

金黃色的瞳孔很陌生，其中流動的綠波，彷彿把原本的整個人吞噬掉。

「他死了？」巴德維的嘴唇動了動，聲音嘶啞。

薩兹跟著轉向右邊，看到的將前髮燙捲的男人。

他的指甲前端磨尖，閃著七彩虹光，手像是鳥爪交握。

臉上的鱗片圖騰跟著笑容起伏。

離沙笑了笑。

「您做得很好。那批貨應該到帝斯奇那邊了。」

巴德維轉動手指，把手上的頂針一只只拔下來。

這個動作他做得很慢，彷彿不能漏掉任何一只。

「連絡第三街那邊。」

他扔掉最後一個頂針，頂針掉到工作桌下發出叮咚響在室內迴盪。

「有通行證的話，克利考姆那條線不要也沒關係。」

兩人一前一後離開。

薩兹吐口氣，抿著唇。

這是個多麼……真實的夢。

他還真的差點要以為是真的了。

帝斯奇？第三街？

還有通行證？

可笑。

帝斯奇負責奢侈品，巴德維就算要往來，也該是獨占織品的度妥約。

而克利考姆，薩兹想了想。

這是在說隔離階級的走私團體。

唸起來莫名順口，但卻不記得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好啦，那這個夢做到這裡也該醒了。

他看向門口，一個人影閃過，門被推開了。

還有人啊？

進來的是個穿著綠色上衣，褐色短褲還有長靴的小男孩。

他眼神呆滯環視房間，下巴尖細顯得臉很小，耳上帶著寶石耳釘。

他眨眨眼，然後抓抓頭，垮著臉蹲下，把頂針戒撿起來，下巴因為緊抿顯得更加尖，眼睛似乎是綠色，但當再站起來被燭火一照，薩兹注意到那是淺灰色，在黑暗裡像貓眼般閃爍。

薩兹上下看了幾次小男孩。

是有些地方不一樣，不過他知道這是誰了。

費茜剛來瓦勒斯堤時，把大半時間都花在教育一個從第三街出身的孩子身上，但對方最後卻逃跑了。

後續費茜不說，薩兹也沒問。

第三街，最早出現這個稱呼，本是專指瓦勒斯堤生活水平和收入低於中等區域，交易制度在總督府控制外的地區。

範圍很廣，但現在第四港外，包含貿易最繁盛的外港區也在其中。

要薩兹記得一個第三街出身的孩子的名字，比記得長相還要難多了。

但他就是記得。

那個占據費茜大多時間的男孩。

大門又被「砰」的推開了。

男孩早就不在地板上蹲著。

他不見了。

薩兹看了來人。

厚質的絲質襯衫和貼身外套，指甲依舊讓人頭皮發麻，在尖端塗上銀白色星點裝飾。

這可是他的夢啊。

與其那種像躺在攤子上垂死的暗色魚鱗片，在臉上貼白亮片不是更好？

他瞥了一眼斜靠在櫃子旁那批布，看到後面兩顆閃爍的圓點。

薩兹盯著看，然後抬頭看離沙。

離沙穿梭在工作間，推開桌上成堆設計圖。

劈哩啪啦一陣通通掉到地上，薩兹吸口氣。

這只是一場夢罷了，撿起來也是浪費時間。

他冷眼看抽屜也被拉開亂翻，雜物隨手扔到桌上。

是啊，只是夢。

薩兹又吸一口氣。

離沙走過男孩躲藏的櫃子，目光停在窗邊帶鎖的小木盒上。

薩兹注意到男孩從布匹後鑽出半個身體。

噢，他要逃走。

離沙還背對他們，伸手打開白色盒子。

一瞬間，男孩就像彈出去的珠子射到門口，拉開門。

薩兹回頭，正好和離沙視線撞上。

離沙往這裡過來，薩兹在意識到前伸手想攔住。

但他穿過薩兹的身體。

男孩衝了出去。

外面的天空已經是深藍色。

薩兹在街道交界處茫然轉了幾圈，突然想起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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