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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8/12 00:09:31瀏覽1230|回應0|推薦4 | |
〈過去〉 「爹,你昨晚到底怎麼了?」 琴室裡,項豫正在幫秦逸生調琴音保養,四周圍擺了好幾台珍藏的琴。秦逸生盤坐在琴几前,垂頭喪氣、儀容凌亂,他沒有回答項豫的問題。 項豫昨晚一直坐在秦府門口發呆,才終於等到秦逸生搖搖晃晃下馬車回來。秦逸生滿身酒味,而且還哭哭啼啼。項豫攙扶他回房時怎麼問都問不出個所以然,只是聽他不斷低吼「恥辱啊!」,當然項豫不明其義。他把秦逸生交給一直在房裡等候的楊氏,然後回到自己臥房,帶著擔憂入睡。 見秦逸生沉默無語,項豫繼續手邊工作,沒有再追問,但他時不時會朝秦逸生投射擔心目光——秦逸生如此消沉、眼裡卻又帶著股怒意模樣確實非比尋常。 外頭隱約傳來箏樂,此時秦箏音正在庭院練習,不過對項豫來說這股音量足以形成干擾。他眉頭一皺,將琴挪到耳邊,仔細聽琴弦所發出的聲音好加以調音。 忽然、先是清脆響亮的「啪!」一聲,接著傳來秦箏音的慘叫。 項豫「噗」的一聲噴笑,但旋即忍住,並靜靜等候著。不一會兒,琴室格子門「唰!」一聲被粗魯拉開,秦箏音出現在門口。 十五歲的秦箏音長得高挑清瘦。她越來越會打扮,從髮飾、妝容到衣著,無一處沒有精心思考裝扮過。開門的那一瞬間,項豫感到自己心窩縮緊,但隨即被她的哭喊聲給破壞心情。 「爹、項豫哥哥,我的箏弦斷了。」 秦逸生聽見女兒聲音稍微抬起了頭,然後兩手抹抹臉又垂了下去;項豫則開口道:「怎麼老斷弦?妳就竟是在彈箏,還是拆箏?」 「我才斷第二次好嗎?」秦箏音鼓起腮幫子不滿抗議。她跪了下來,用狗爬姿勢活潑地爬過琴室,茜色羅裙摩擦木板發出窸窣聲。她來到項豫面前,露出燦爛笑容。「嘿嘿,項豫哥哥,再幫我修。」 項豫覺得自己是被秦箏音給抓到了把柄,他費了一把勁才壓抑住自己的心情。「沒看我正忙著?妳陪爹去。」
秦箏音這才發現秦逸生不對勁,轉了個姿勢爬到他身邊。「爹不舒服嗎?昨天喝太多還沒酒醒?我讓奶娘幫你再煮一碗醒酒湯。」
秦逸生坐直身子,伸手摸摸女兒的頭,沙啞道:「乖丫頭,爹沒事。妳娘呢?沒跟著娘練箏?」 「唔,爹都沒在聽箏音講話。」秦箏音再次鼓起腮幫子。「娘在做手工,箏音自己練箏,但箏弦自己突然就斷了。」她重複解釋。 「斷了?」秦逸生打了個大呵欠。「項豫啊,去幫箏音看一下。」 「庫房裡已經沒有箏弦了,現在無法幫她修。」項豫放下手上調好音的琴,拿起另一把。 「你幫忙去買箏弦吧。」 「我待會還要幫這些琴上漆,爹。」項豫比了比周圍的琴。 秦逸生微微一笑。「好兒子,爹真的沒事,不需要留在這陪我。你去幫箏音買弦,順便幫我買琴軫。」 項豫輕聲嘆氣地放下琴,站了起來。 「爹,那你好好休息,箏音陪項豫哥哥去。」秦箏音撒嬌地說完,也站起來走到項豫身旁。兩人腳才跨出門口,秦逸生在身後叮囑:「項豫啊,箏音就麻煩你照顧了。」 項豫轉過頭來,秦逸生仍微笑著,他點點頭。秦箏音開朗的嘻嘻笑,跟著項豫一起出門。 * 「怎麼一跟我出來就悶悶不樂?」項豫斜眼瞪身邊人。秦箏音一離開秦府,一路上都面色凝重低頭不語。 「項豫哥哥,我的箏弦又斷了。」 「我們這會不是要去買弦嗎?」項豫銳利看著她。「妳想說什麼?」 「這次斷了兩根弦。」秦箏音語氣雖然平靜,但項豫看得出她眼裡的不安。「上次斷一根,娘隔天就生大病,差點就歸西了,且身子到現在都還沒完全康復。這次斷兩根……哎喲!」 項豫握拳用了點力道垂了秦箏音頭頂,惹得她大叫一聲。 「腦袋盡裝些有的沒的。妳是奇聞異誌讀太多嗎?」 秦箏音深吸一口氣,振作精神。「嗯,希望雲師傅那有上等好貨。」 拐過一條熱鬧大街幾步,他們便鑽進一間沒有招牌、門口堆滿各種長條形木頭的店家。一踏進去,木頭香隨之撲鼻而來,令他們兩人頓時神清氣爽。 「哎呀呀!瞧這誰來了?秦府的大少爺啊。」一位身穿灰色上衣、棕色背心的白髮白鬚老頭走出來。「唷,箏音姑娘也一起來了。哎呀,大小姐越來越漂亮,秦逸生到底給妳許人了沒啊?」 「雲師傅別老這樣誇張。」項豫不滿說;秦箏音開心地打招呼。 雲師傅是京城裡的一位有名的製琴師,秦府的樂器材料都是跟他買。項豫告訴他要購買的內容物,雲師傅便轉身拉開旁邊的抽屜櫃。 「對了,這兒上個月才進一批上等木頭,已經製作幾張琴出來啦。老朽來試彈幾把琴,你來猜是哪種木頭做的。」雲師傅嘻笑頑皮道。 「不要。」 「你全部猜出來,所有材料今天都免錢。」 秦箏音在一邊捧腹笑得東倒西歪;項豫一聽到免錢,哼了一聲便陪雲師傅玩起遊戲。他靈敏的聽覺分辨出每種木頭所發出的音色差異,最後順利過關。雲師傅哈哈大笑滿意拍手,讓他們各抱了一大包的琴箏材料離開。 任務完成後,兩人朝秦府方向走回去。一路上項豫任由秦箏音抓著自己東逛西看,一下買吃的、一下買胭脂花粉的,好不忙碌。到最後秦箏音手上的樂器材料變成項豫拿,她則拿自己買的東西。 「項豫哥哥,快看!好可愛的木偶。」秦箏音在一個童玩攤販前轉過身對項豫興奮喊著,絲毫沒注意到她身後有一大批人馬逐漸靠近。 「小心點,別被撞著了。」項豫騰出一隻手將秦箏音往自己拉近。一群官兵手執武器、騎著馬匹經過,各個一臉嚴肅。 「哎喲,這是發生啥事啦?」賣童玩的老翁困惑對著他們說。 等大批人馬離去後,秦箏音再次把注意力放回木偶上,並與老翁攀談起來;項豫則是望著隊伍離去的方向,心裡莫名地忐忑不安。 街上才平靜沒多久,一批大陣仗又出現。帶頭的官兵高聲喊著讓開,路人們再一次退避三舍。 項豫將秦箏音檔在身後保護著,目光嚴肅。在震耳欲聾的馬蹄聲下,一對官兵經過項豫面前,那一剎那他們的交談傳入他耳中:「包圍秦府有需要動用這麼多人馬?」 秦府?哪個秦府?這附近稱得上府的秦府也只有一家…… 「啊,好痛!」身後秦箏音慘叫一聲,項豫連忙放開她的手。 「怎麼啦?項豫哥哥臉色好凝重。」 「我們趕快回家。」項豫不由分說拉起秦箏音狂奔起來。 忽略秦箏音的呼喊,也無視跑到半路掉落的琴用材料,項豫急切跑著,暗暗祈禱是他誤會官兵的耳語意思。 「項公子!秦姑娘!」 是雲師傅的聲音。兩人停下腳步回頭,見雲師傅騎著他自己的老馬兒,奮力趕上他們。 「別回家去,現在那裡很危險!」 「發生什麼事了?」秦箏音首次露出緊張表情。 「現在官兵差不多是把秦府都堵死啦!他們要逮秦逸生,你們什麼忙都幫不上,快點去躲起來。」 「什麼?捉爹?爹做了什麼?」 雲師傅正要回答,被項豫打斷:「雲師傅,借我你的馬!」 「剛剛沒在聽老朽說嗎?你這孩子……」雲師傅皺起他的白花花眉毛。 「我們會小心的。」 雲師傅輕聲嘆息,考慮了片刻便下了馬。項豫與秦箏音連忙跳上馬匹,老馬兒在項豫的指揮下全速朝秦府奔去。 果然有大批官兵把秦府包得水洩不通。兩人跳下馬,混進圍觀的人群裡。他們透過人群縫隙,看見秦府上下所有人被銬上刑具、一個個列隊被推著往前。秦逸生與楊氏走在最後面,兩人被重兵把守。 秦箏音看到此景象腿一軟,項豫及時拉住才沒讓她跌坐在地。 「宅院還有其他人嗎?」負責逮人的巡司大聲問。 「稟大人,沒有。」 「秦逸生不是有兒女?」 「全都搜過了,確定沒有其他人,屬下帶另一批人去附近搜尋。」 「好!時辰緊迫,至少逮到秦逸生了。走!」 隊伍浩浩蕩蕩前進,秦箏音忍不住脫口而喊:「爹、娘……唔!」 項豫機警摀住秦箏音的嘴,並迅速脫下自己的外衣,套在秦箏音的頭上。他觀察了周圍圍觀民眾,確認大家注意力都放在囚犯隊伍上,這才牽起秦箏音迅速離開現場。 至人煙稀少之處,他掀開秦箏音頭上那件自己的外衣,嚴肅地對已經嚇傻的她說道:「等會兒妳到雲師傅那兒去避難。雲師傅對我們很好,不會出賣我們。我去探查情況,想辦法把爹娘救出來。」 「不!」秦箏音立刻兩手抓住項豫手臂。「我會怕,別丟下我。」 「官兵可能會認出妳啊!連妳都出事了怎麼辦?」項豫忍不住提高音量。 見秦箏音眼眶泛淚,項豫心煩意亂轉過身。片刻,他再度轉回來面對她,只說道:「跟緊了,不要走丟。」
項豫再次替她蓋上外衣;秦箏音遵照約定的緊握著他的手,項豫引領她鑽著無人經過的小巷弄,沒多久便跟上了囚犯隊伍。他們暫時躲在牆角暗處觀察著。 「我們要怎麼救爹娘他們?劫獄嗎?」他聽得出秦箏音的嗓音在強裝鎮定。 「真要劫獄,妳不准進去。」 「那好,我替項豫哥哥在外面把風。」 「晚上妳給我到雲師傅家去!」 「快跟上,爹娘他們走遠了。」 兩人再次躲回小巷弄內。只是項豫越跑心越不安,這方向…… 等再次跟上囚犯隊伍時,他們發現自己來到皇宮西邊附近的刑場。 一切發生得非常快又突然。 秦府上下一人一位劊子手站在身後,刑官一聲令下所有的劊子手一致將犯人壓倒跪地,下一刻全部人頭落地、血柱沖天。 項豫夢遊般似地愣愣看著秦逸生地上那張給予他無數次溫暖的柔和、又有些憂鬱面孔。 冷風肅然而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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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