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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犀 |陸、流水載憶〈下〉
2018/08/03 22:45:17瀏覽998|回應0|推薦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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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爆炸忙啊!


陸、流水載憶〈下〉

  秦箏音伸出食指滑過她自己的雙唇,讓口紅塗得更均勻。華麗的銅鏡裡、她經過皇后老宮女巧手整裝,看起來更加美艷動人。老宮女在一旁喋喋不休、指導各種宮廷文化禮儀;秦箏音巧妙回應著。


  「甄姑娘,感謝妳特別撥空前來為娘娘賀壽助興。」老宮女細膩地將一隻鑲有寶藍琉璃的髮簪安置到秦箏音優雅的髮髻裡;秦箏音睜圓了眼,新奇的伸手撫摸那隻髮簪。「老奴久仰甄姑娘的名聲,宮中也在盛傳:據說聽到甄姑娘的表演,回去是一夜難眠哪!娘娘老說一定要親眼目睹甄姑娘的風采。」


  「陳姑姑這樣說真是誇大了。皇后娘娘肯賞光是甄纓的榮幸,那晚接到陳姑姑您的邀請信箋,可是高興都來不及啊。」


  老宮女親切地笑了笑,忽然轉過頭正色吩咐其他宮女:「去看一下其他藝伎妝畫好了沒,壽宴馬上就開始了,叫那些藝伎別給耽擱了。」


  過了一會兒老宮女將所有人帶離秦箏音所休息的廂房。她獨自一人在房內,面無表情瞪著銅鏡、雙手緊捏裙擺。她很希望項豫陪在身邊,奈何這裡是皇宮,無法隨心所欲。


  又過了一會兒,一位年輕宮女敲門進來提醒就要輪到她表演。秦箏音走了出去,這才在熱鬧的戲台後方見到了項豫。他低著頭、緊閉雙眼,兩手抱胸倚靠在柱子旁,表情似乎難以忍受。


  「妳來了。」項豫開口時仍閉著眼。


  「項豫哥哥不喜歡台上唱戲的?」秦箏音走過去與他並肩。


  「妳說話氣若游絲,身子真的沒問題?」項豫跳過她的問題。


  秦箏音轉頭凝視仍閉眼的項豫,撒嬌道:「如果我待會失控了,記得救我。」


  「甄纓姑娘!」遠方傳來負責壽宴表演的宮女呼喊;秦箏音站直身子想要走過去回應,卻被項豫拉住手。


  「箏音。」項豫眼睛終於睜開。

  

  秦箏音愣了一會,接著燦爛一笑;項豫的「箏音」兩字驅走身子一半的寒意。


  他們隨著帶路的宮女緩步登爬雕刻精美的木階梯,登上表演亭的那一刻,秦箏音不禁被眼前豁然開朗震懾。


  眼前是一片寬廣湖水,表演亭居高於上;好幾艘典雅繁華、刻畫了許多複雜美麗圖案的木舫在池面上搖曳著;一群這輩子秦箏音看過穿著最華麗的人士坐在上頭,然後她就看到了那位一直很想親眼看見的面孔。


  最靠近表演亭最大艘的木舫上,宮嬴與他的嫡妻對坐小酌。宮嬴面相倒是出乎秦箏音意料之外的普通,她一直把這位皇帝想得像很粗曠肥壯。


  所有的觀眾注意力都集中上來,包括宮嬴與皇后。雖然距離有點遠,但秦箏音仍能清楚看見眾大臣與嬪妃們的竊竊私語;兩人同時行禮完,各自就定好位。在坐下之前,秦箏音專注而有力地凝視池面上那群極為富貴的觀眾群;細碎的竊語聲瞬間平靜下來,甚至微風也停止吹拂,彷彿也在等她表演。


  時序已過寒露,空氣中的涼意更能襯托出箏的韻味,這種季節彈箏再適合不過。


  秦箏音坐了下來,眼神有意無意地瞄了宮嬴一眼,然後調整身子、刻意模仿秦逸生彈琴姿勢。


  玉指勾弦,清脆響亮的吟聲隨之而出,震醒木舫人的精神。箏人合一,每撥動一根弦就像是要把人的魂魄勾過來似的,深沉有力卻感動人心。


  項豫的簫聲適時傳來迎合自己,他依然是那樣穩健、堅毅,巧妙的與箏結合。聽眾沉醉其中,情緒隨著音樂起伏。


  秦箏音隱約注意到宮嬴露出淺淺微笑。一瞬間心頭湧上難以遏止的怒意,她加快了彈奏速度,漸漸的失去控制……她想把面前這台箏給砸了!


  一記驚天動地的「咚!」一聲,項豫重重敲響身邊的大鼓。秦箏音如夢初醒,正好也結束了此曲彈奏。


  秦箏音微微喘息,轉過頭看項豫;項豫也望著她。台下爆發一陣熱烈掌聲。


  她無意間與皇后對上視線。皇后的眼神帶著一絲溫暖,與宮嬴皮笑肉不笑的冰冷神情成對比。皇后看了秦箏音一會,轉過頭對宮嬴傾身私語。


  秦箏音有些走神地看著這畫面,渾然不覺觀眾席正好奇為何他們停在那還沒表演下一首。項豫輕輕咳嗽一聲,她才又回神過來。指尖站上箏弦,〈寒鴨戲水〉曲子自然而然洩流而出。


  她才把基礎彈箏技巧學會,母親楊氏就教她這首曲子。她也聽楊氏彈過好幾遍,其中的意境、韻味表現早已深刻在心;每彈一音,秦逸生與楊氏的笑聲就更加清晰。


  秦箏音所詮釋的〈寒鴨戲水〉靜中帶著淡淡哀傷。她勉強繃著臉,忍耐不讓淚水落下地與項豫合奏完全曲。


  項豫配合著她,這回他吹的是笛,笛音中可聽出他也在悼念秦府的過往時光。


  演奏結束後,湖面上安靜了好一會。只見皇后綻顏微笑,優雅鼓掌;旁邊艘木舫的大臣與後面木舫的嬪妃也立刻跟進。宮嬴也露出笑容,但他沒有鼓掌,只是拿起矮几上的一塊蜜糕剝了一小塊,再將其分成兩半;一半吃進嘴裡、一半丟入水中。


  秦箏音與項豫向觀眾行禮,表示結束表演,然後轉身離開表演亭。秦箏音腳才踏下階梯,一位衣著等級較高、年紀稍大的太監在階梯口擋住了去路。


  「見過甄姑娘,在下宦官李義。皇上傳旨:請二位到御舫上一趟。」李義微微作揖。


  秦箏音回頭看了項豫一眼,項豫點點頭。他們隨著李義走,穿過幾條裝飾華麗的長廊,最後來到平坦開闊的湖水邊。一艘不起眼的小船靠近他們,李義跟划船僕役悄聲說了一些話後,後退一步彎腰向他們比了個「請」的手勢。


  項豫先跨上小船,隨後秦箏音扶著項豫也踏了上去。船夫穩健划槳,在各式各樣華麗木舫中穿梭。木舫上的貴族紛紛轉過頭好奇看他們,有的出聲讚美、有的交頭接耳。


  「二位真是幸運啊!今天好多優秀的表演藝伎,俺看了是心頭爽快,但都沒得到聖上或娘娘的垂憐哩!」船夫突然轉過頭壓低聲音爽朗表示。「不過二位表演確實別有一番風格,也難怪聖上要召喚二位過去。」


  秦箏音禮貌地感謝船夫誇讚,卻是隨著越靠近御舫心跳得越快。抵達宮嬴、皇后的木舫邊,船夫便從小船上掏出了小木梯架在木舫與小船之間,方便秦箏音他們上去。


  「隨便坐,別拘束啊!」宮嬴揮著酒杯說。兩人招呼行禮後隔著矮几一段距離跪坐下,秦箏音理了理散開的水藍色羅裙,雙手放置於腹前;項豫則微微坐得比她前面。


  「甄姑娘果真如傳聞一樣出落得標緻。」皇后微笑。「真是讓人難以忘懷的〈寒鴨戲水〉,本宮原本聽說甄姑娘是不彈奏此曲的,感謝妳臨時改變主意。」


  「獻醜了。甄纓其實對〈寒鴨戲水〉不拿手,故不敢隨意獻醜,怕汙名了這首美曲。但當下感受意境時,卻又覺得非常適合彈奏這首,所以放了膽。」秦箏音抬起頭直視皇后,「斗膽請教,皇上與娘娘以為甄纓今日演奏表現如何?」


  宮嬴哈哈大笑。「真沒想到甄姑娘是如此爽快,朕喜歡。」他又捏了一塊蜜糕塞嘴,「妳今個兒演奏讓朕想起秦逸生啊。」


  皇后臉色驟變;秦箏音暗暗握起拳頭,沒料到宮嬴就如此輕鬆聊起她父親,但也達到她的目的。


  「甄纓來到京城後就不斷聽見有人提到秦逸生,想必對皇上來說是位重要的琴師。」秦箏音用閒話家常語調說。旁邊的項豫挪了挪身子;皇后臉色也凝重。


  宮嬴深深看了秦箏音,舉杯小酌:「是啊,可惜發生了些令人感傷的事。」


  「很抱歉勾起皇上不快的回憶。」秦箏音低頭致歉,「不過為何甄纓的演奏會讓皇上想起那位琴師呢?」


  「甄姑娘,妳來自民間,宮中有許多禁忌妳不明白,有些問題不宜過問。」


  「哎呀,婉靜別擔心,這沒什麼好禁不禁忌的,都已經是陳年往事了。」宮嬴對皇后說,並放下酒杯,「他用琴侮辱了朕,朕把他給殺了。」說完還若無其事地聳肩。


  秦箏音默不作聲,眉頭也未曾皺上一次;宮嬴呵呵笑。「看看朕、年紀大了犯糊塗,怎麼就跟年輕姑娘說起如此殘酷之事?但話說回來,甄姑娘彈奏的模樣實在是不得不讓人想起逸生啊。瞧甄姑娘那姿勢、神情……若甄姑娘彈的是琴,朕真會以為是逸生回來了。」


  「皇上覺得甄纓彈奏像是您過去喜愛的琴師,甄纓備感榮幸。不過,甄纓雖非專長琴,卻也聽過彈琴需要注重道德修養。用琴侮辱皇上這種事,真是令人難以置信,也難怪皇上震怒至極。」秦箏音注意到皇帝皇后御用船舫駛離表演亭那,與其他王公貴族、嬪妃們隔了一大段距離。「既然皇上想念秦琴師,而甄纓正好會一點,不知船上是否有琴?且今日是娘娘大壽,讓甄纓再彈奏幾首助興。」


  宮嬴哈哈大笑。「好個貼心的姑娘家,來人啊!」


  就有一名太監從船舫包廂裡走出來,懷裡抱了一張琴。項豫退到了角落,讓秦箏音坐在宮嬴與皇后之間獨奏。秦箏音彈起早上練的〈流水〉,架式、氣魄與彈箏時候截然不同。


  「真沒想到甄姑娘不只擅長箏,連琴藝也是如此巧妙。」皇后驚訝道。


  宮嬴沒有馬上接口,他看秦箏音看得入迷,但眼裡含深意、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一會才發現皇后正在跟自己說話,才眨眨眼舉杯喝酒。「這倒是讓朕徹底懷念起以前的時光啊!以前朕常跟一些愛卿聚會喝酒,那時逸生跟德恩都在哩。他們兩人常愛互相較勁、比誰琴藝好,忙著爭朕的寵。哎呀,還有誰常來聚會著啊?哦,皇后的哥哥晏邦、吳季昀、邵光、桂弘慈、李治、陸明德、謝泰廣。」他一口氣唸了一大串人名。「歲月真是殘酷啊。這些人死的死、離開宮廷的離開,朕好寂寞噢。」


  〈流水〉仍持續著。秦箏音因突然得到這麼大的收穫而激動地手微微滑了一下,但很快掩飾過去。她暗暗希望項豫可以全部記住。


  「皇上,今日是臣妾壽誕,別一人在那感傷臣妾未曾參與過的回憶嘛。」皇后晏婉靜動作細膩拿起酒壺為宮嬴酒杯斟滿。「甄姑娘、項公子,你們今日表現讓本宮特別滿意,本宮賞你們上好杭州酒。」


  秦箏音明白晏婉靜有意讓自己退場,便也順從的中斷彈奏,與項豫接受賞賜。兩人一起向皇帝、皇后敬酒。


  「甄姑娘,本宮聽說妳還沒許人哪?」晏婉靜眼神來回穿梭於秦箏音與項豫之間。「恕本宮多事,兩位既非親兄妹……項公子在甄姑娘身邊這麼久了,何不名正言順的彼此互相陪伴?」


  項豫是上船來頭一次集中了所有人的目光,他還來不及回答,秦箏音便開口代替了他:「兄長與甄纓對彼此從未有過男女之情的念頭;而甄纓此生也無成婚的打算。」


  「不想成親?那豈不可惜了?朕剛正盤算著該把妳許配給朕的哪個兒子哩。」宮嬴嘻嘻笑,「罷了,也別讓朕的那幾位野兒子糟蹋了甄姑娘。」



  馬車廂的簾子被掀開,接著項豫一臉嚴肅表情出現在車廂外。秦箏音忍著身體不適勉強撐起身子,抓住項豫的手跳下馬車,但重心不穩差點摔倒在地,幸好被項豫及時穩住。


  「如何?項豫哥哥有成功甩掉皇宮派來跟蹤的人嗎?沒讓他們發現我們的住所吧?」秦箏音東張西望;突然感到身體一震——項豫怒氣沖沖地甩開她的手。


  「妳可以再囂張一點,秦箏音!」


  「又怎麼啦?」秦箏音舉起袖子擦擦額頭冷汗。


  「宮嬴是什麼樣的人?我說過我只同意妳表演時模仿爹,但妳居然還再一次模仿爹彈琴。如何?不讓宮嬴知道妳是秦箏音妳不甘心嗎?」項豫的怒吼驚動了住所周圍樹林的鳥。


  「他根本不知道有我的存在。」秦箏音平靜回答。


  項豫冷哼一聲。「宮嬴會不知道秦逸生有女兒?難道我剛剛刻意繞路都是在繞心酸嗎?他開始懷疑妳了!」


  「讓他懷疑吧。他有何證據能證明我是秦逸生女兒?」秦箏音仍然平靜。「不刻意模仿爹,怎能讓那人提起與爹的往事?瞧,我們這不是得到更多線索了?」


  項豫自覺說不過她,只能忿忿地踢地上石頭洩恨,微微喘氣。他瞪了秦箏音良久,才不願承認:「今日的〈流水〉確實很出色。」


  秦箏音睜圓了眼,然後視線漸漸模糊。她再也忍不住,走過去撲進項豫懷裡抽噎起來。「我好想爹娘,嗚——」


  她聽見項豫嘆息一聲、並伸手輕輕抱住自己;接著身子一軟、失去意識,渾身癱軟在他身上。


  項豫騰出手摸摸秦箏音發燙的前額,再次嘆息。


  「沒有男女之情?說得真是輕鬆。哼!」

  他低著頭凝視她好一會,接著將她緊緊地摟於懷中,彷彿想要兩人融合在一起似的,然後在她滿是冷汗的額上輕落一吻。

( 創作連載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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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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