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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12/02 15:22:09瀏覽790|回應0|推薦12 | |
作者:前中共特工 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北京當局最緊張的就是白宮主導的對華“和平演變”政策。北京不知道從哪裏打聽到老布什在國安會議上說了一句“對北京要打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結果,從此以後,北京就被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籠罩著似的,人心惶惶,草木皆兵。 我就是在這種政治和國際關系的烏煙瘴氣中移住美國首都華盛頓。由於辦公室離舊行政大樓只有一街之隔,我的午飯基本上都是散步到白宮北面的草坪或南邊樹林下的凳子上完成的。這裏環境幽雅,來往車輛不多,眼前走來走去的除了遊客,就是全身黑西裝、人模狗樣的“白宮精英”,這對於剛剛到華盛頓,正在克服中午睡午覺習慣的我,還是有一定提神作用的。 大概是第三天,我就註意到在白宮北面一條路之隔的草坪邊的路邊上,有一個支起來的架子,上面掛滿了標語。我走進一點,看到這個架子旁邊坐著一個不註意看就看不清是什麼膚色的白人。他渾身破破爛爛,頭發蓬亂,臉上汙跡斑斑。我猜測他大概有六十歲左右。我當時站在離他十米之遠的草坪上,但風從白宮的吹過來,我還是能聞到不知道是從他的身上抑或是他的行李中發出的異味。他的“行李”就是那個掛滿標語的支架以及地上用來固定支架的兩個蛇皮口袋。一個蛇皮口袋沒有封口,我看到裏面也就是撿垃圾的人常擁有的那些“家當”——破銅爛鐵和破舊衣服。 我站了足足十分鐘,還是沒有搞清楚狀態。首先我無法判斷此人是乞丐、無家可歸的流浪漢,還是抗議人士。這個地區前不搭村,後不搭界,而且到處是看不見的秘密警察和攝像頭,一般以黑人族群為主的乞丐很少光顧這裏,白人流浪漢也不多見。 但說此人是抗議人士,也說不過去,他太落魄,而且,我看了好一會他那個支架上的標語,發現從抗議越戰開始,幾乎涉及到政府的每一項作為,都在這個支架上遭到了嘲諷和抗議。 從那天開始,每次經過白宮,我都會留意他還在不在那裏。讓我吃驚的是,他每天都在那裏——在白宮北門二十米之遙的路邊,幾乎是風雨無阻,比我上班還準時。 接下來半年裏,只要時間允許,我都拐到他的“根據地”。我沒有和他交談,但經常註意聽他和路過的美國人以及來自世界各地的遊客交談。他雖然有些語無倫次,但顯然對白宮正在幹什麼勾當還是清楚的,這點也可以從他不斷更新的抗議標語上看到。例如,有沙特阿拉伯的國王來訪問,那麼一條“兩個暴君在握手”的條幅就出現在抗議“沙漠風暴”軍事行動的旁邊。後來,我註意到,有些美國人還不停提醒他,要求他與時俱進,搞些新的抗議,例如抗議性別歧視什麼的。他好像是有求必應的,於是一些新的抗議條幅掛起來了,有些舊的就自動掉下來了…… 我比較留意白宮門前的抗議,畢竟這個國家正對中國悄悄發動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聽說中央情報局散發了一些教中國年輕男女如如何挑逗對方敏感帶和如何做愛的性技巧,成為和平演變的一部分。這些被一些憤青說成是和平演變腐化中國年輕一代的重要證據。 白宮門前幾乎每個月都出現一到兩起較大規模的抗議示威,這些抗議示威的地點就在那個老人占據的地方附近。每次示威遊行都是由工會或者社團、非政府組織組織的,所以都很有秩序。有時參加遊行的人從四面八方趕過來,有條不紊地從包裏拿出標語,排成隊,然後一邊原地轉圈,一邊高呼口號,裝模作樣的。附近沒有居民,穿西裝的對這類遊行示威毫無興趣,頂多有幾個遊客站得遠遠的觀看,我大概算是這遊客中的一個。小的遊行吸引不了媒體,就算是較大的,媒體也是匆匆趕來,照幾張相,又匆匆離開。 參加遊行的人數從十幾人到上百人不等,但由於這地方空曠,四周無人觀看,所以,每次看到這些遊行示威的人虛張聲勢,又引不起圍觀和反響的時候,我就為他們抱不平。有時甚至感到憤憤不平,倒好像我比那些遊行示威的人還激動。這些美國人倒無所謂,好像遊行示威只是平時穿衣吃飯的一部分,折騰一兩個小時,看到有媒體張了一兩張照片,自己也累了,也就鳴鑼收兵,滿意而歸了。 他們一走,我就又看到那個孤零零的抗議專業戶的支架——半年後,我開始和他交談,但不知道是他的口音太重,還是我的英語差勁,反正有點雞同鴨講的感覺。所以,還是站遠點,聽他和人家交談。或者坐在不遠的草坪上吃我的午飯,遠遠觀察著他,想我自己的問題。 這個流浪漢兼抗議專業戶給我如此之深的印象,部分原因是他和白宮背景反差太大。 美國是個貧富懸殊的國家,從白宮開車向西北區不到十分鐘,你就會看到最破敗和窮困的貧民窟,而且暴力犯罪在全世界首都中首屈一指。但不知道是美國秘密警察的功勞,還是白宮附近沒有居民和吃飯的地方,白宮附近總體給人一個幹凈、漂亮和肅穆的印象和感覺。 但這一切都被眼前這個在貧民窟都少見的窮困潦倒的抗議專戶破壞掉。而這種破壞卻在我心裏最早產生的是一種寧靜——要知道,眼前這個國家一直和我的祖國作對,對十幾億中國人指手畫腳,要把自己的政治制度強加給我們,自封為國際警察和民主世界的龍頭老大——看看白宮門前這個抗議的窮困老頭吧!這不僅僅使得整個白宮顯得不和諧,而且簡直就是給白宮當頭一棒,或者一個響亮的耳刮子! 而我很快發現持這種想法的人不止我一人。那時中國赴美遊客已經不少了,而且幾乎都是官方和國營公司組織的。他們雖然都是集體行動,但還是有三三兩兩的中國遊客轉到北門來。到了北門,眼前這個和白宮分庭抗禮的抗議專業戶幾乎就成了白宮門前的一大景色,照相機劈劈啪啪,議論聲不斷。 這些中國遊客當然大多是我的“知音”,有機會我們也交談幾句。眼前這個無疑讓白宮難堪的抗議專業戶,在很多中國遊客的眼裏自然成了“靚麗的風景線”。有些大陸幹部模樣的遊客以這個抗議專業戶和白宮為背景拍照時,臉上忍不住掛上了發自內心的“揚眉吐氣” 的表情。 在華盛頓那幾年,這個抗議專業戶一直沒有打退堂鼓,而我對他的興趣也一直不減,實際上,他甚至成為我認識美國、認識世界和認識自己的一部分。離開華盛頓好幾年了,當白宮的輪廓已經模糊,那個人流浪漢的形象卻沒有一絲的消退…… “陰謀”這個詞什麼時候進入我腦袋的,我不清楚,但階級鬥爭的弦繃得特緊的我從一開始就有一些懷疑。我首先懷疑的當然是有美國的“敵對勢力”利用了美國憲法賦予的權利,讓白宮難看。 我詢問了美國朋友。他們說,這個抗議專業戶選的地址和他一個人打出標語的做法,沒有任何法律可以強迫驅趕他。 朋友還講了一些此人的趣事——我這才知道,原來此人並不是吸引我一個人的眼球,其實他早就是美國的“名人”了。 朋友說此人夏天幹脆搭個小棚子,日夜守在離白宮欄桿不足二十米的路邊。秘密特工一開始不敢掉以輕心,輪番守望著他{keep an eye on him},擔心一不小心,他從那個破行李袋中抽出一個火箭炮把白宮總統的寢室轟掉,後來可謂“日久見人心”,大家也就和平相處了。 朋友一開始也對這個人感興趣過,就是後來,他們也經常去和他聊兩句。不過,朋友說,你不要穿黑西裝去(因為白宮的工作人員一般都穿黑西裝),否則,那個流浪漢就會沖你喊:“狗屁白宮精英,以為你們穿上黑西裝,我就看不出你們是猴子變的嗎?” 也有美國人對克林頓時期的白宮不滿,於是去和這位抗議專業戶聊天,建議他寫一些諷刺標語,不久,就有一條標語出現了:“克靈頓,把你的拉鏈拉緊,我在看著你!” 朋友還說,不要以為他窮,他其實一點不窮,很多人請他拍廣告,他都拒絕了。他如果想吃香的喝辣的,也是辦得到的,你註意一下,有些人會大方地給他一些錢物。但他故意要穿得破破爛爛,好像要隨時提醒白宮,美國人民都在受苦受難似的。 這麼一個人,白宮還真把他沒有辦法,他本身的存在就是對華麗肅穆的白宮的一個諷刺、一個反襯,他的幾乎攻擊政府每一項行動的粗魯標語,就更讓白宮難堪了。——所以,我一開始懷疑,此人是個“陰謀”,甚至不排除是我們中國大陸的憤青們暗中資助的(?) 不過後來看到了報紙,我打消了最初這個“陰謀論”的想法,但隨即又發現了更大的陰謀,這也是我迄今發現的最大的陰謀。從大的方面說,是和平演變全世界極權獨裁的大陰謀的一部分,從小的方面說,是和平演變我這樣的人——當然,我想,也包括那些大陸來白宮附近轉悠照相的中國人的一個“陰險毒辣的陰謀詭計”。 到華盛頓的第二年,一家有名的報紙采訪報道了白宮門前的這個抗議專業戶和流浪行的“事跡”。原來此人從六七十年代就開始參加各種抗議活動,後來還到歐洲去參加抗議活動——反正只要是政府搞的東西,他都要抗議的。他的信條大概是像最近的一個電影裏的對白:“人民不應該害怕他們的政府,政府應該害怕人民才對!” 後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個流浪漢也不知道在什麼地方把自己的護照搞丟了,被人家遣送回美國。回來後,聽說把出生紙和駕駛證也弄丟了。而且由於終日瘋瘋傻傻,親戚朋友也都漸漸疏遠——最後終於有一天,連警察再搞不清他到底是誰了。而他也一會說自己是這個,一會又聲稱是那個,總之,他也搞不清自己是誰了。 由於此人英語口音嚴重,警察甚至懷疑他是否真是美國人,總之,當我到華盛頓的時候,官方沒有材料可以證明此人是美國人。采訪報道結束時,這個流浪漢和白宮的鄰居聲稱,只要他生命不息,他就不會停止在白宮門前的抗爭。 但當記者問他,你倒地抗爭什麼、到底有什麼具體抗議或者要求時,他卻一臉茫然,最後才喃喃自語道:白宮是邪惡的,不是嗎?又加一句:再說,我也有抗議的權力,不是嗎? 看了這報道,我對自己感興趣的人物算是有了更加全面深入的了解。放下報紙不久,我就開始醞釀“陰謀論”,也是我迄今發現的最有名的“陰謀”之一。我打電話給朋友,約他們見面。見面後,我告訴他,白宮門前的那個流浪漢不是沒有辦法清理的,他甚至無法證明自己是公民,可是卻在那裏已經抗議了好幾年,而且還將抗議下去。如果警察想清理他,那麼分分鐘可以找到借口,可是這些事都沒有發生?請問為什麼? 美國人也想不通,但也不想想下去。他還無法理解,我為什麼隊此事無法釋懷的樣子。那時,我已經來美國一年半了,親眼目睹了很多事情,對很多事情的看法發生了變化,對民主有了新的認識…… 而我自己知道,對我影響最大正是白宮門前那個流浪漢…… 後來我沒有和人再討論過那個白宮的流浪漢,我去的時候也少了。久久去一次,還是有事經過,我遠遠地看到,他還在那裏。而且周圍的遊客更多了——這些遊客中黑眼睛黃皮膚的人也越來越多。我遠遠繞過這個流浪漢,心中默默地想,中國人多拍幾張照片吧——反正,這人是白宮安排在這裏的,是和平演變中國人的一張王牌…… 美國早就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強權,白宮更是全世界權力中心的中心,然而,一個失去了國籍材料的流浪漢卻長期在代表最高權力的建築物——白宮對面二十米的地方進行馬拉松式的抗議。如果白宮代表美國的尊嚴、傲慢的權力和榮華富貴的話,那麽這個流浪漢一定代表的是最窮的人和最沒有權力的個體—— 這一切怎麽都那麽形象,好像小說,好像好萊塢大片,好像意識流,好像政客的宣傳伎倆,好像有人故意設計來影響我這種人的“陰謀”…… 美國人在憲法的保護下,任何個人和團體都有權力到白宮門口去遊行抗議,但當這種權力真正是每個公民都擁有的時候,也就沒有什麽了不起。民眾的利益不受到損害,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誰也不會開車到白宮門前去聚會,去吶喊,去抗議。 所以,大多的情況下,我將會看到一個幹凈、威嚴、肅穆的白宮。但我知道,那樣的白宮不會給我留下很大的印象,更不會一直留在我的心裏,折磨我,讓我思考,最後甚至潛移默化地“和平演變”了我——我坦白,到如今,我已經在骨子裏崇拜自由和民主的理念——但那和美國的強大毫無關系,和美國的軍事力量也沒有關系,當然和眼前的白宮更沒有關系…… ——但我的被“和平演變”,我自己的思想上民主政治理念的微妙變化,確都是和白宮——白宮門前的這個流浪漢不無關系!甚至可以說是從白宮門前那個衣服破爛的骯臟流浪漢開始的。當初,當我無可奈何地感到,那個流浪漢對我腦袋裏早就形成的政府和人民、黨和國家、憲法和國家權力等等的關系造成沖擊的時候,我只能以“陰謀論”來安慰自己! 幾年以後,當我聽到一位忘記帶身份證的中國大學生孫誌剛在廣州被警察抓起來遣返,最後竟然被活活打死的時候,我想起了白宮門前那個失去了所有身份證明文件的流浪漢……當我每一次看到有中國公民上訪到北京,在神聖的天安門廣場上被警察踩在地下,抓起來急急帶走,好像趕緊丟掉一件丟了中國人的臉面的垃圾的時候,我想起了白宮門前的那個流浪漢——還有很多事情,讓我想起那個流浪漢,那個孤獨地在白宮門口抗議的流浪漢—— 正是這個流浪漢,以他的看似可笑的行為向全世界莊嚴地宣示:美國最偉大的不是那座白色的房子,而是那座白色的房子對面竟然有一個一文不名的流浪漢在那裏行使人類迄今能夠享受到的最高的權力!!! 我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我的教育決定了我是誰。我的理論水平不高,所以對很多事情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但好在我有自己的耳朵和眼睛,思想也還沒有僵化到頑固不化的地步。多少年過去了,我才好意思講出來,自己對民主思想的認識的第一堂課,就是從白宮門前那個臟兮兮的流浪漢開始的…… 那時,在我思想進行激烈交鋒的時候,我真想這個流浪漢是白宮故意安排的。你想想:白宮周圍可以隨時清場,可這個人在這裏一坐就是十年。他根本沒有具體要求,就算是真有要求,美國強大的國家機器還搞不定一個流浪漢嗎?所以他在那裏長期抗議,肯定是白宮故意安排——用意嗎?用意就是讓全世界看看白宮的偉大之處。我自己已經在這種驚心動魄的偉大之中開始向往民主的政治理念——美國如果真想和平演變中國,特別是想改變我這樣的中國人,靠他的不可一世的武力和能夠控制全球的美金可能會適得其反,但白宮門前那個一坐近十年的流浪漢則絕對讓人思索…… 我想,這麽多年,參觀過白宮的大陸共產黨幹部一定不下百萬人,他們中大部分人肯定都看到了世界最有權力的白宮和美國最有權力的流浪漢,有些還照相留念了。我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像我一樣,即使已經忘記了白宮的模樣,卻仍然時時想起那個流浪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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