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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09/05 19:03:57瀏覽283|回應0|推薦1 | |
短矮的階梯穿透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幾呎見方的木板建構起蘊藏無 限可能的平臺,任人馳騁內心所有的渴望與狂想,毫無顧忌的放浪形 骸。這樣一個融合同等質量現實與虛幻的天地,叫做舞台。 第一次看戲的我並不了解舞台的迷人與魅力,只是傻傻的羨慕著台上 穿著搶眼的演員,他們可以放肆的吼叫哭鬧、嘻笑怒罵,一舉一動都 能博得觀眾的熱烈喝采。一塊不過幾坪大的地方,對他們而言卻像是 沒有邊界一樣的寬廣,彷彿他們就是舞台上的王,可以將所有的幻想 與希望實現在他們這塊「理想國」上。 在台下的我一直感到好奇而迷惑:當布幕拉起,所有的燈光聚焦到台 上,演員們的心裡有著怎樣的悸動?當他們掙脫肉體上的顧忌與束縛 ,任心裡最原始的本能與靈魂結合,以充滿力與美的律動將全場氣氛 拉到臨界點的高峰,帶領台下進入他們以軀體與無限想像建構出來的 幻想境界時,台上的他們是否仍是他們?又或者他們只是一具空洞的 軀殼,在燈光打下的一瞬間已被戲裡的神魂附身,藉他們的軀體留下 自己來過這世界的證據,作為答謝莎翁賜與他們生命的祭品,而燈光 就是他們的生命之火。當燈光暗下,他們也得隨著燈光被抽離竊據少 時的肉體,任當頭罩下的黑暗將他們融入無際的時空遊蕩漂泊,等待 另一盞燈光再度亮起。 但若真是如此,為什麼下台後每個演員都帶著疲累至極卻又無比滿足 的笑容?在台上的一切,大至肢體交纏,小至氣息的流動與燈光的改 變,都彷彿是用硫酸蝕刻在他們腦海中那樣的深刻且熟悉,在他們的 D-DRAM裡留下唯讀的一個檔名。而他們在台上用肢體所散發出來的 媚惑,俘虜所有觀眾的感染力卻又如此真實,是從他們靈魂深處所吶 喊出來最赤裸的張力與感動;假若不是真心投入,又怎能將台下觀眾 的不一的波動合而一體,穿透他們的內心震出心湖裡一圈又一圈相同 大小的漣漪,引起所有共鳴? 人,總是要到親自面對時才能體會當時情境。第一次在後台準備的時 候,我只清楚記得登台時心跳與腳步聲唱和的完美無暇節奏,還有軀 體因興奮發出的微微顫抖。當從後場走向台前,我因緊張而緊縮的胸 口遲緩了我的感受,短短的幾步階梯,卻長的讓我徬徨失措,長的讓 我覺得我也在走上人生的另一個舞台,而這段路彷彿得花上我一輩子 的時間去走。 表演的如何?演了些什麼?只記得一登台後,腦中泛起一整片的空白 ,只能隨著本能的引領做出一個個預定的動作。世上的一切彷彿都已 與我無關,但喪失意識的軀體卻讓感官達到前所未有的敏銳境界。滴 落的汗水、氣氛的波動,甚至於搭檔的軀體所散發出來的細微情緒變 化都能清楚的感受。當大腦回復功能重新運作時,第一個進入我腦海 中的是台下的掌聲與喝采,洶湧的幾乎將我淹沒;但一片空白的腦子 竟沒有絲毫陌生的感覺,一切發生的就像呼吸一樣自然,剛剛的一切 電光石火般浮上眼前,快的不可思議卻又如此熟悉,讓我開始懷疑剛 剛在台上的自己的真實性?為何一片空白的頭腦仍能牢牢記住一幕幕 的場景而深刻至此? 是我?不是我?如果用違反邏輯論的說法:是我亦非我是否更為貼切 ?若A則B或非B則A的邏輯定律在舞台上變成不可能成立的法則。因為 當這兩條定律任一條成立,從莎翁筆下的一齣齣戲劇所歸納出來的最 高定律「戲劇使台上與台下融為一體」必被牴觸,而在戲劇的世界裡 任何牴觸此條定律皆為無效,如此一來「演員在舞台上是我亦非我」 的結論便獲得完美證明。 翻開登上百老匯及國家戲劇院舞台的一齣齣戲碼,演員若能清楚區隔 自己與劇中角色,那麼這齣戲劇就像少了奶泡的卡布奇諾般索然無味 ;唯有當演員全心融入劇中,將自己和劇中角色混淆在一起,肢體所 表現出來的張力才足以震撼全場,將舞台跟台下之間的那狹窄的峽谷 壓縮成無形,在不知不覺間俘虜觀眾成為膜拜演員身體的朝聖者。 前者的證明是科學,後者的比喻是藝術學;但無論你喜歡科學或藝術 學,世界上都沒有任何一種方法能證明這樣的想法是錯還是對:因為 連演員自己都無法分辨哪一種說法才是正解。或許早在他知覺之前, 沉睡在戲裡的靈魂早已悄悄進駐在他體內,與他的靈魂融合成一個軀 體的雙面;更或者戲裡的魂就是他的前生,而魂魄在舞台的召喚下甦 醒,在放浪形骸的動作中重溫生存的感覺,而當簾幕緩緩降下,他又 回到此生體內的不知名深處再度沉眠。 人對於舞台的嚮往是屬於與生俱來的一種本能,就像是人會愛上人一 樣自然。但是正如有人不敢愛人,深怕愛了以後會遍體鱗傷;有人也 不敢上台馳騁自己的無際幻想,怕自己在下台以後收不回台上的瘋狂 與放蕩;選擇躲避舞台,逃避燈光,卻不願順從自己心裡真正的渴望 與嚮往,只能在自己圍起來的天地裡低聲吟唱,獨自流浪。 醉一次又怎樣?狂一次又何妨?不願上台,殊不知人正在台上,只是 很阿Q的認為上面的光芒是陽光,卻不想承認那是屬於自己的舞台與 燈光。從來到世上的那一刻起,每個人都早已站在台上,也都坐在台 下;有了屬於自己的角色,也都準備欣賞別人所散發出的光芒。 「演戲痴,看戲傻」,戲子演到痴狂,將戲魂深深浸入自己的血肉而 無法自拔;觀眾看得瘋狂亦分不清自己身在何方,身在台下亦等於身 在台上。既然身在台上,又何必安心認分的只詮釋自己認同的形象? 何不貪個輕狂,圖個瀟灑,在這無法排演的舞台上盡情揮灑心裡的想 像,嘗試每一個角色所蘊藏的千變萬化。 舞台與人生的迷人之處就是所有的感動只存在發生的一瞬間,錯過了 ,挽不回亦無法重來。沒有人能夠預知下一刻的情況會是如何,只因 為人生舞台沒有排演,更沒有NG的機會! 但若不是它的不可重來和無法預測,舞台又豈會如此迷人? 赫然明白,舞台是個尷尬至極的結合。它讓人有實現幻想的機會,但 其本體卻是以現實建構出來的骷髏。它以令人遐想的夢想糖衣掩藏住 它殘酷的現實本質,讓人不知不覺癡迷其中,卻絲毫未覺現實從未如 此靠近身邊。舞台的迷人,卻也正是它的可恨。 或許我注定要看透舞台,愛戀它卻又憎恨它。 看盡形形色色的演員,看透舞台上的眾生相。 在數不清的上台、下台姿態裡,冷眼旁觀的我逐漸悄然無語。在這個凡 事模糊的世界裡,真正認不清舞台本質而盲目愛戀的人,或許只有我 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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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