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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3/13 23:21:16瀏覽528|回應2|推薦6 | |
「還好有記者朋友幫我們弄到手。」洪里森興奮地說。 「現在日誌在警方手裏?」梁泳倫透露喜出望外的神情。 「不!不!不是整本,只有一頁。」洪里森連忙揮手糾正。 「只有一頁?」梁泳倫愣了一下,神情一下子變得有點失望。「這是廣告公司提供的證物嗎?」梁泳倫接著問。 洪里森托著下巴,「嗯…..這狀況有點複雜,這是一個不願透露姓名的人士寄給議員的。事實上,這到底是不是菲尼克斯公司的日誌,我們局裏還在追查,目前還沒有答案。」 「不過,這一則過勞死的新聞,為什麼我在新聞上都沒看到?」梁泳倫是這方面的學者,他很確信,這兩天都沒有憂鬱症或過勞死的新聞。 「過程不方便跟您透露,」此時,洪里森看起來有點無奈,「這個消息最好是低調一點。」 「怎麼說?」梁泳倫不解的問道。 「局裏的事情很多,追緝犯罪行為我們都不怕,最怕的就是這種政治新聞,一沾上了就沒完沒了。」洪里森喝了一口茶繼續說,「負責執政黨總統大選廣告的工作日誌,要是被在野黨拿去,你猜會怎樣?」 「天下大亂。」梁泳倫放下茶杯,小心翼翼的說道。 「沒錯!還好我們收到小道消息,所以想先證明這是一樁單純的過勞死案件。」洪里森隊長轉身拿了一份文件。 「這是那一頁日誌,」洪里森指著手裏的文件「吶!就是這一頁,裏面盡寫一些我們看不懂的字。」 梁泳倫則驚喜地如獲至寶,仔細地看著這頁工作日誌上面的文字。 一般的工作日誌,通常都是寫著員工的姓名,工作的部門,工作的內容以及日期,以及工作內容的項目,看起來很像是流水帳,沒有什麼特別,梁泳倫拿到的這一張,卻寫滿了心理學的名詞。 文案進度 30% 第二次提案 美術人員Delay 配音與後製公司議價中,預計下週一開會決議 梁泳倫的視線,則是落在這一頁的右邊欄位。 項目:每日工作心得 我的幻聽愈來愈嚴重了,好像待在辦公室裏面才會比較舒服。 Approach-approach conflict or avoidance-avoidance approach? Fight-or-flight response? 好像每次寫工作日誌都會惡夢連連,真不應該寫工作日誌的。 看來只有上帝才知道上班族的辛苦。 ※※※※※※※※※※※※※※※※※ 這個廣告做得真是認知失調。 「記者們說這些是心理學名詞,是嗎?」洪里森挨近梁泳倫身旁 「沒錯!」看起來梁泳倫已經忘記了之前被冠上三流學者的不愉快,盯著這些他熟悉的名詞。 「這裏面有幾個字跟心理學有關,分別是幻聽、Approach-approach conflict、avoidance-avoidance approach、Fight-or-flight response以及認知失調。」 「那豈不是整頁都是心理學的東西?還好我們邀請到閣下您這位專家」,洪里森看來不善於客套,這句話也許是出自他內心的想法。 「請問,幻聽是什麼意思?」洪里森指著文件上的字問道。 「所謂的幻聽,就是說當人們壓力大到某種程度,就會聽到從心理產生的聲音,也有人認為這是自己聽到上帝或是天使的聲音。」梁泳倫看著文件,頭也不抬起來。 「那是耳鳴嗎?」洪里森狐疑地問道。 「不!幻聽跟耳鳴不一樣,耳鳴通常是由身體的疾病所引起的,耳鳴的病人聽到的會像是氣笛的聲音或是流水的聲音。」 梁泳倫抬起頭,看著洪里森「而幻聽則是會聽見人的聲音。」 「人的聲音?」洪里森愣了一愣,同時也睜大眼睛。 「嗯,幻聽有幾種不同的狀況,有一種是聽到某個人直接喊你的名字,例如『洪里森隊長、洪里森隊長』,這種幻聽大多是出現在憂鬱症的患者身上,另外,在青春期或是壓力大的學生,也常發生類似的疑神疑鬼症狀。例如有些人走在路上,明明沒有人叫他,他卻會突然回頭問,『誰叫我?』 『剛才誰喊我名字?』都是幻聽的徵狀。」 洪里森聽得聚精會神,像是一個守規矩的學生般,份外專心。 「而另外一種幻聽,就好像是有一群人在你身旁說悄悄話,聽起來很像是嘀嘀咕咕地在說你的八卦或是在批評你,例如『洪里森隊長每天都遲到。』或是『洪里森隊長每天都提早下班。』,這類幻聽就很嚴重,通常會發生在精神分裂的病人身上。」梁泳倫接著說。 洪里森聽得很認真,他似乎是第一次聽到這些病症「那後面這些呢?」 「Approach-approach conflict,我們稱為雙趨衝突,」梁泳倫喝了一口茶,繼續往下說明, 「這種狀況就好像一句成語,『魚跟熊掌,不能兼得。』,因為我們的資源不夠,所以我們只能取其中的一樣。」 梁泳倫看著洪里森茫然空洞的神情,他覺得自己需要更多的解釋與舉例。 「就好比今天我身上只有200塊錢,我很想花這200元去吃一頓午餐,同時,今天我也想花這200元去看一場電影,所以…」梁泳倫企圖要用淺顯的語言解釋這幾個名詞。 「所以就會去搶劫?」洪里森自以為聰明的搶答。 「不!不!不!不是這樣。通常我們在有限制的情況下,只能做出一種選擇,比如說我超愛看某一部電影,我非得在今天看到不可,那麼我就會放棄去吃一頓午餐。」梁泳倫把洪里森當作學生一般,苦口婆心地解釋。 「這有什麼奇怪的?」洪里森聽到這裏,陷入苦思,「一般人不就是這樣嗎?愛喝咖啡就喝咖啡,愛看電影就看電影,這有什麼不對嗎?」洪里森不明白,這有什麼大道理呢? 梁泳倫知道,接下來他要花很多力氣,引用很多實例,才能讓洪里森了解這些名詞。 「隊長結婚了嗎?」梁泳倫想起了課堂上他經常用的案例。 「還沒。」這個答案讓梁泳倫有點意外,不過,並沒有響影他接下來要引用的例子。 「這樣說好了,你現在有兩個女朋友,一個長得很漂亮,但是身材不怎樣….」梁泳倫搖搖頭,「另外一個皮膚又好,身材又棒,你會選哪一個?」梁泳倫笑著問,他記不得這個案例用了多少次,尤其在面對大一的新生,這個問題總能讓上課的氣氛變得很好。 「不能兩個都選?」洪里森摸摸後腦杓,靦腆的笑著問。 「不行!」梁泳倫暗喜,這正是他要的答案。 「白天選臉蛋好的,晚上選身材好的。」洪里森笑著回答。 「不行!」梁泳倫搖搖手。 「真可惜!」洪里森垂頭喪氣的說。 「這就是雙趨衝突,你渴望這個,也渴望那個,但是又沒有足夠的時間或是金錢,或者遇到其它的限制,因為在法律上,你只能娶一個妻子。」梁泳倫雙手按在自己的大腿,笑笑的說「你終究要做出取捨,這是很常見的一種心理現象。」 「而avoidance-avoidance approach指的就是是雙避衝突。」梁泳倫企圖要將這些學術名詞說明得更簡單一些「就比如說是洪里森隊長負責過勞死這個案子,假設你完成了這項任務,卻不會有獎金或任何報酬,但是如果你不做,你可能就會丟了飯碗。」洪里森聽得份外仔細,彷彿心情被說中一般。 「該不會被我說中了吧?」梁泳倫看著洪里森,他可不希望說到別人的痛處。 「這種經驗我的確是常有。」洪里森隊長說到這裏,似乎覺得有趣,禁不住笑了出來。 梁泳倫繼續分析著,「我猜,這位過勞死的工作者,僅管心裏頭不開心,但是工作還是要做,也許他要加班又要趕工,而且工作內容又不開心,但是他不得不這樣做。」 「我了解,上班族的心聲我很容易體會。」洪里森吸了一口氣,抬起胸膛來。 「至於Fight-or-flight response,指的是我們應該勇敢的面對,還是選擇逃跑。」 梁泳倫覺得這句話的意思明顯,因此沒有多加解釋。 「那麼,認知失調呢?」洪里森問到紙張最末一句。 梁泳倫這時候沉默不語,心裏頭卻千頭萬緒,坊間有多少大部頭的書,都在討論認知失調這一個名詞,從心理學、行銷學、軍事戰略、甚至投資理財,這個人類的枷鎖,怎麼可能用三言兩語就說得通透? 「他在做一件他不喜歡的工作。」梁泳倫想了很久,終於吐出這句話。 「啥?什麼…」洪里森有點錯扼,他本來預期這句話的後頭,應該隱含著很大很大的學問,竟然只是不喜歡而已,這讓洪里森有點訝異。 「說明白一點,這份工作的動機、內容、福利或未來,他都不認同,但他還是做了。」梁泳倫聳聳肩。 「萬一他…他不認同的是政黨呢?」洪里森表明了他的擔心,看得出來,洪里森迫不及待地想要帶領他的夥伴們遠離政治的暴風圈。 「有可能!」梁泳倫給了洪里森一個他最不想聽到的答案。「但是這樣有什麼關係?」梁泳倫攤開雙手問道。 「我們不可能永遠挑選我們喜歡的工作,最重要的是,我們要怎樣懂得平衡與放鬆壓力。」 梁泳倫企圖要釐清這件事跟政治一點關係也沒有「這才是現代上班族最重要的事。」 「好吧!」洪里森站起身來,神情顯得有點失望,看起來他終究要面對一群記者的質問。 「對了,我可以請你接受文字記者的採訪嗎?針對這個案件。」洪里森很禮貌地問道。 「當然可以!」梁泳倫充滿熱情地說。 「這邊請,我們的記者朋友在外面等很久了。」洪里森打開了房門。 回到捷運站,回程似乎變得漫長。「三流的學者…」梁泳倫把頭往後仰,閉起眼來。 「你要確認他跟兩邊人馬都沒關係…」,聽起來刑事局是要找一位跟執政黨或在野黨都沒有關係的學者。 「完全沒有政商關係的冷門學者…..」梁泳倫苦笑地挖苦自己。 「這個案子找我的目的究竟是幹什麼?」梁泳倫百思不解。「感覺沒頭沒尾的。」他繼續閉上眼睛養神。 不過在洪里森給梁泳倫看過日誌之後,梁泳倫滿腦想的都是「要怎樣才能拿到這名員工的整本日誌?」梁泳倫心想,一邊看著捷運車廂外黑壓壓的隧道。 當天晚上出現了這則新聞,在野黨有一位議員,質疑執政黨為求績效,不擇手段地要求廣告公司加班,造成一名員工猝死,這位議員用全開的黃色書面紙拼成一張很大的海報,大到可以塞滿整個電視畫面,議員在書面紙上用紅色的字寫滿了勞工權益與政治壓榨小老百姓等字眼,當然,少不了議員聲嘶力竭的抨擊與怒吼。為了平衡報導,電視台也播出另一個畫面,負責執政黨廣告的菲尼克斯廣告公司,派出一位長髮而清秀的女性發言人出面否認,「這名員工原本就是拼命三郎,這是一件單純的意外。」這位代言人紅著眼框說道:「我們都很愛這位員工,請社會大眾不要再拿他來炒作新聞,也請不要再傷害他的家屬…」說到此刻,所有媒體紛紛搶上前去拍攝這位女性流淚哽咽的畫面,整個電視畫面頓時像是夜店的閃燈般閃個不停。 「好一位企業代言人!」梁泳倫心中想著,「當企業遇到負面新聞時,通常女性發言人的可接受度會高於男性發言人,這也可以說明為何一些惡性倒閉或掏空公司資產的企業,大都是由女性企業主在媒體前哭得死去活來。」這個職業病看起來梁泳倫永遠無法擺脫,他總是會用心理學的角度去解讀他看到的新聞。 整段新聞最後引用了梁泳倫的結論「心理學者梁泳倫指出,員工的日誌內容,只是反映當事人內心的壓力。社會應該尊重個人隱私……」 接著,梁泳倫不自主的按著手上的搖控器,將電視的音量再加大。 「刑事局鑑識科化驗結果出爐,該名員工原本就有遺傳性心藏病,加上當天喝了過量的酒跟咖啡。」新聞台的主播不帶感情的說道「刑事局全案終結,希望媒體自制,不要過度泛政治化。」 「原來是請我去背書的。」梁泳倫突然間覺得如釋重負。 緊接著電視上是一則國際新聞,美國有個男子堅稱上帝與他同在,因此跳進動物園的獅子群裏,向獅群大聲唸頌聖經,不料激怒獅群,這名男子後來遭到獅群的攻擊,傷重不治。 梁泳倫看著這則新聞,發呆良久,接著陷入沉思,不曉得過了多久,他抬起頭看著天花板,好像要試圖放鬆自己。 「這世界上有那麼多的壓力,什麼時候人們才肯接納心理學家?」梁泳倫反問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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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