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坦雅　述

當陽光落在石板路凹凸不平的表面，瞬間的安靜讓人誤以為這是空城。只要持續移動，原本模糊的地帶，即能顯露赤裸的獨白。

石板路盡頭是一座古老的鐘樓，四面外牆皆有巨大的鐘面，奇異的是，每個鐘面的指針位置都不相同，大約各差六十秒，每當整點報時的音樂聲響起，單音之後複疊旋律，四個鐘擁有四種速度，匯聚之後響亮無比，若是陰雨天，塔尖的感應器一啟動，會放射奪目的彩光，光裡蘊含萬花筒的對稱圖案。

此時，陽光悄然逼近，熱度像引信，點燃周遭的活力。

舊城和新城，各據鐘樓前方左右兩區。漫步舊城區，稍微低矮的房舍像勾肩搭背，彼此緊緊挨著。馬路不寬，車輛也少，倒常見許多單車停在路旁，金屬鎖頭一律是心狀，大小竟也一致。

舊城最醒目的便是墓園，不僅面積遼闊，花草樹木也整理得十分清爽美麗。有些墓碑旁，散置著銅板，詭譎的是，每個墓碑都無姓名，僅刻著如詩的墓誌銘。

隔著一條小徑，便是教堂。教堂外型酷似城堡，堅固，沉穩，擁有不可侵犯的表情。大門旁的佈告欄貼著一些日常訊息，有代收舊衣褲捐助貧民的活動，也有查經班的時段，假日還舉行小型音樂會。

再往前走，便進入露天市集，按照攤位上的汙漬辨認，可知平日販賣各類蔬果魚肉，其他乾糧，甜食，兒童玩具也不少。旁邊圈一塊空地，專門給跳蚤市場做生意。

穿越市集，來到琳琅滿目的商店街，修皮鞋小舖，鮮花坊，小餐廳，禮品店，美髮屋，咖啡館，小酒吧，二手書房……架構出小市民努力營生的氣味。店家沿山坡而建，逛街順便健行，一舉兩得。在高高低低的腳步中，時間彷彿拉長了，每一次進出，每一回採買，獲益的不只店家，還包括川流不息的城市靈魂。

拐個大彎，下坡，可連接至新城區的尾端。串起新舊兩區的重要地標是地鐵站。也不知都更計畫為何老往地下走？舊城區一片坦蕩蕩，再醜也不怕全世界觀看，新城區卻總是語帶保留，越挖越深，祕密紛紜，無可奉告。

然而，新穎的外表自有不滅的吸引力。這一帶，馬路氣派寬敞，賽跑般的車子一輛接著一輛，遠望就像橫躺的瀑布，廢氣恍若水煙，濛濛地一片糊塗。

劇院就在不遠處。香檳色建築呼應溫煦的晨光，前晚演出的疲憊仍殘留在入口的草坪上，幾個飲料空罐子於風中鏗鏘作響，感覺另類的排練正在進行。這城市的劇本如此隨興，路人被拉去軋上一角也算常態。

劇院正對面是美術館，所有最前衛，最不可思議的藝術品，都在這裡展覽。兩所大學座落於旁，據說憑學生證可免費參觀，正因如此，下一代的藝術鑑賞力逐年提升。

從大學校園抄近路，越過斑馬線，斜前方映入眼簾的便是一棟棟高聳的辦公大樓。這裡是進步的指標，是繁華的容器，即使病徵出現，也難以割除它。除了地鐵之外，尚有一條快速道路通往其他城市，經貿掛帥的地盤，吸入與吐出的空氣都忙著數鈔票。

各式各樣的大餐廳和百貨公司，撐起闊綽的場面，在這裡不愁沒有玩樂的資訊。新城區的樣貌如同黏雙層假睫毛，戴放大瞳片，刷蘋果光腮紅的新潮美女，一晃來，教人目瞪口呆，經過之後卻想不起細節。

河流低調的繫在新城區的腰間，修飾一些不堪的景觀。比如，過橋後，竟有一片垃圾掩埋場，突兀的存在令人不解。幸好，河濱公園的休憩功能搶走了直視垃圾場的錯愕，那一片如絨毯般舒服的綠，幻覺般的綠，讓人遺忘鄰近的時代殘骸。

公園中央的噴水池內，堆積著閃閃發亮的願望。

時間，剛好停在這裡……

～寫於2013/10/27

《島嶼山海經：城音》2016/06發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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